簡單而美麗的風流情懷

王將軍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里有甜蜜的憂愁

——沙揚那拉。

1924年5月，泰戈爾和徐志摩攜手游歷了東瀛島國，這次日本之行給徐志摩留下了一個紀念品，便是《沙揚娜拉》。也許是受泰戈爾耳提面命之故吧，《沙揚娜拉》這首詩，無論在情趣上，還是在文體上，都明顯受到了泰翁田園小詩的影響，所短的只是長者的睿智和徹悟，所長的卻是浪漫詩人的靈動和風流情懷。“萍水相逢，執手相看”的朦朧情意，在此，被詩人淋漓盡致地發揮了出來，無怪乎卞之琳稱之為集子里最凝練、最精美的一首。

首先就整體而言，作者以纏綿悱惻的筆觸，表現了詩人對纖弱柔媚的日本女郎由衷的愛慕，以及詩人與女郎依依惜別致使女郎不勝離緒之重負的真摯情感。詩一開頭，詩人就情不自禁地贊賞了日本女郎溫柔嬌嗔的情態美。這里一個“最”字，一方面突出了“低頭的溫柔”美較一般常態美更勝一籌，另一方面意在于突出詩人與女郎別離時女郎所表露出的那種依依不舍、溫情脈脈的美的韻致。柔美多情的日本少女，欲言又止，唯有低頭的溫柔方顯其眷戀的離愁和獨有的嫻淑，真可謂“此時無聲勝有聲”。在這里，我們看不到“風姿”的“流轉”“顧盼”，有的只是靜靜佇立，這與“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情景相比，自是別有一番獨具的情趣。

緊接著第二句，表面上看似是在寫日本女郎弱不禁風的姿態，但與上句連起來理解，它卻恰到好處地突出了女郎禁不住離愁別緒的依依深情。如果說以上兩句是單方面從靜的儀表上來寫日本女郎無言的離愁別緒，那么后半部分則是側重表現離愁的另一方的“我”的情感。詩人在此用兩句一往情深的叮囑與呼喚，打破了沉寂的氣氛，對應了女郎的無聲?！暗酪宦曊渲?，道一聲珍重”，這一聲聲的珍重里，有的是對女郎的叮嚀，有的是莫為離愁而憂傷、憔悴和自損的懇求。這一聲聲珍重里的情感容量，既有對早年交往回憶時的甜蜜，又有對今日離別時“憂愁”。這一陽關三疊式的互道珍重，真可謂情透紙背，濃得叫人化不開呀！“甜蜜的憂愁”由此來看，當是全詩的詩眼，這一矛盾修辭手法的使用，不僅擴大了情感之間的張力，而且使情感更趨于飽滿。

“沙揚娜拉”一句“再見”，似是在讀者面前呈現出了一副且行且呼的告別畫面。詩人以突出的位置，道出了別時容易見時難、希望有機會重逢的真摯情感。情意綿綿，依依不舍，留連再三，絮語叮嚀，但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只有凝作一聲“沙揚娜拉”！這既是在揮手作別，又仿佛是在呼喚那女郎溫柔的名字，離情在這一聲呼喚里定格了，留下的則是永恒和美。

這首詩是簡單的，也是美麗的，它的美也許正因為它的簡單吧！詩人在此僅用寥寥數語，便構建起了一座審美的舞臺。而隱含在詩后面的態度則無疑是：既然歲月荏苒，光陰似箭，就讓我們以審美的態度對待每一寸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