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德先生

陳勝良

重德先生

陳勝良

在湖南師范學院外語系讀書，當趙甄陶教授的學生是一種幸運，但沒有當劉重德教授的學生，是一種遺憾。幸運的是，我受過甄陶先生如竹臨風，錚錚鐵骨的人格魅力的影響，得到過先生的慣用法和英詩翻譯理論的雨露滋潤。遺憾的是，我錯過了感受重德先生為人重德，治學求真人性的光輝際遇，也錯過了享受先生高屋建瓴的“信達切”翻譯理論的陽光照耀。

其實，我早就認識重德先生，外語系“劉趙張周四巨頭”之首。先生一絲不茍，一塵不染，先生溫文儒雅，和藹可親。先生既是一位學富五車的學者，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者，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者。先生是同窗劉紅英的慈父，這讓我有了“巨人”就在身邊的感覺。雖說“巨人就在身邊”，但我與先生卻咫尺天涯，因為先生像巍峨的岳麓山，在我面前屹立著。

仰視高山，我時時想走近高山但時時擔心走不近高山，因為我佇立在另一座高山的腳下，豈能此山望見那山高？再說，我是趙教授的學生，如果我去請教劉教授，怕劉教授會因門戶之見拒我于師門之外。然而，我的擔心錯了。一個秋陽杲杲的午后，我在校園里通往教授樓的梧桐樹下邂逅了景仰已久的劉教授。我竟然也能在重德教授這座林蔭蔽日的高山腳下徜徉拾貝。那天下午，重德先生剛上完課風塵仆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迎上去向先生問好并就我試譯的原著小說《簡愛》遇到的諸多疑難請教先生。先生走到梧桐樹下，摘下眼鏡，看了看被我劃了紅杠杠綠道道的難句，又看了看我筆記本上的一句句蹩腳的譯文，然后，指出我的譯句不妥之處并作了畫龍點睛的修改。我問先生為何要那樣翻譯，先生便從英國翻譯家泰特勒的“三原則”，滔滔地講到中國翻譯界泰斗嚴復的“信達雅”，繼而娓娓道出了他“信達切”的觀點。先生誨人不倦地給我講解。請教重德先生的時間雖說是須臾片刻，但我感到人生旅途上仿佛投射了一縷陽光，讓我感到溫暖無限。于是，我激動地感謝先生說：

“非常謝謝重（chong）德教授為我點撥疑難。”可是重德先生馬上糾正說：“我不叫劉重（chong）德，我叫劉重（zhong）德。重，就是看重德行的重。”是啊，先生是這么說的，他一輩子也是這么做的。先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道德高尚，光明磊落！

其實，我認識先生而先生并不認識我，可是先生為我解答疑難，不吝賜教，不厭其煩，不分彼此，不圖回報。后來我才知道，不管是自己的學生還是別人的學生，不管是學生還是教師，不管是工人還是農民，不管是醫生還是戰士，不管是當面請教還是來信討教，先生都是有教無類，有問必答。

先生對素不相識學生的請教如此認真，對課堂里的教學，他更是精益求精。為了讓學生暢游學海，先生自己先下海。每每上課，先生總會在當天早晨四點起床備課，查閱大小詞典，參考各種資料，考證所有問題，尋章摘句，旁征博引。備好了課，先生還不滿足，還要一遍又一遍地試教，試到胸有成竹，爛熟于心。

在天光云影共徘徊的課堂上，先生為學生授業解惑，指點迷津。先生學識淵博，學貫中西，講課舉一反三，答疑引經據典，訓練循循善誘。先生的講授透徹明了，干脆利落。最復雜的句子一經先生講解，學生便豁然開朗；最隱晦的文意一經先生點撥，文章便其義自明；最糾結的問題一經先生分析，答案便一目了然。除了講文學，講詞法，講句法，講用法，先生也講翻譯。每講翻譯，先生必講喬姆思基，講泰特勒，講嚴復，也講自己的“信達切”，讓學生領略異國風情，感受翻譯魅力。除了講知識，講方法，先生也講思想。每講思想，先生言必講德行，講勤奮。原來，先生也非書香門第之家，他出生于河南滑縣一個偏僻的鄉村。先生正是憑著聰穎的智慧和畢生的勤奮，從河南走到北大，從北大走上大學講壇，從講堂走上教授這個崇高的地位。先生以身作則，為學生樹起為人重德的楷模，點起學生追求真理的火花，激起學生愛國的熱情。先生教育學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先生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為人重德，治學求真，堪為一代宗師，為人愛戴，為人景仰！

其實，真正認識先生，是在我畢業后的歲月里。在雜草叢生蒺藜滋蔓的翻譯小天地里，我彳亍行走，走出了一條漫漫長路。在長路上，我上下求索，終于找到了翻譯的真理——“信達切”偉大的理論，那是先生的真知灼見，那是先生思想的光芒！離開學校，雖然沒有了“巨人就在身邊”的感覺，卻有了“巨人就在心中”的感覺。翻開書籍，打開博客，點擊百度，一篇篇緬懷重德先生的文章，跳入眼簾。他為人重德的故事感人肺腑，他治學求真的精神催人奮進，他的翻譯成就令人驚訝，他為我們打開了一個世界。看到先生的譯作：英國奧斯汀的《愛瑪》，赫士列特的《莎士比亞戲劇人物論》，美國斯托夫人的《黑奴吁天錄》和蓋斯特的《尋常人家》，論著：《渾金璞玉集》，《試論翻譯的原則》、《翻譯原則芻議》、《談翻譯的忠實性》、《理解、表達與文學翻譯》、《常用譯法例解》、《談談直譯和意譯》、《英語定語從句的譯法》、《阿諾德評荷馬史詩的翻譯》、《托爾曼教授談翻譯的藝術》，《英語AS的用法研究》及《翻譯漫談》，我仿佛看到了先生鑄就的一塊塊豐碑，在翻譯的歷史天空上閃閃發亮，熠熠生輝！

其實，先生可以和泰特勒媲美，可以和嚴復比肩，可以和楊獻益馳名。作為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副會長，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會長，作為偉大的翻譯家，著名的教育家和杰出的英語學者，重德先生享譽海內，蜚聲海外，聞名遐邇。

重德先生，永遠是我懷念的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