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豐
美國的創新活動為什么生機勃勃?顯然,這有制度上的原因。
這就不得不提到美國1980年推出的《拜杜法案》。
《拜杜法案》是美國在科技創新領域的一套核心的知識產權法律制度。其大意是,聯邦政府提供的資金資助的研究成果,所有權歸聯邦政府,但允許做科研的研究機構或學者獲得商業開發權,并且可以獲得商業開發所賺得的利潤。
除了《拜杜法案》,美國在科技創新方面還有一系列的知識產權法律,包括同樣在1980年簽署的《史蒂文森-懷特勒技術創新法案》,它后來轉變為聯邦技術轉換法案。
這套法案明確規定,當聯邦政府的錢投入到一定程度后,就必須成立有專職人員負責的技術轉換辦公室,負責實驗室研究成果的商業轉換。
這些法律和規定對發明創造的產權作了比較妥善的界定,從而極大地推動了科技的商業轉化活動。
相比之下,我國的相關規定還不夠完善。許多科研投入用來生產無用的論文,而許多有潛在實用價值的發明創造又被束之高閣;許多資源被浪費掉了,而一些勇于探索技術轉化的學者則有可能陷入法律的羈絆。
現象與制度安排分不開。歸根結底,是兩大問題:
一是知識產權歸屬——把石頭交給不同的人,石頭就有了不同的命運,它可能還是石頭,也可能被雕琢成了玉。
二是商業利益分配——利益分配的方式不同,人們努力的方向也就不同,若按發表論文的篇數來獎勵,那大家就努力發表論文,若按商業轉化后的實際收益分成,那人們就會往應用方面下功夫。
人們常說,既要把餅做大,也要把餅分勻。然而,現實往往是,前者由后者決定,后發生的事情決定了先發生的事情,餅的分法決定了餅的大小。
這是因為,人們對未來的預期,決定他們當下的行為。
比如,中國30多年前的改革開放就是從農村土地的確權開始的。雖然所有權還是集體的,但農民可以承包,收益與國家和集體分成。一旦農民預見了自己未來的收益,就會努力把土地的收成和價值提上去。
有形的土地確權,令中國農村釋放出巨大的能量。
我們今天對付經濟下行,要靠創新來謀求增長,就得為無形的想法確權。
為創新確權,確得好,就會釋放出比土地確權還要大得多的能量。
《拜杜法案》其實就是遵循這個原則制定的:雖說專利是在政府資助下產生的,但專利拽在政府手里,發揮的價值實在有限,不如就把其商業開發權送給發明人;只要它們能帶來溢出效應,造福社會,也不枉納稅人的錢,不辜負政府的厚望了。
與此類似,在知識產權轉化的收益分配也分成兩派。
一派可以稱為“資本派”,它強調資金和設備的重要性,在分配中向出資本和設備的一方傾斜,他們甚至認為給人發工資就行了,剩下的歸資金和設備的提供者。
另外一派可以稱為“知識派”,它強調直覺、遠見、經驗、判斷和毅力等企業家精神的重要性,在分配中向提供知識資源的一方傾斜,他們甚至認為,給提供資金和設備的人固定的回報就行了,剩下的都歸企業家所有。
我們究竟選擇一條以“把餅分勻”為宗旨的法律路徑,還是一條以“把餅做大”為宗旨的法律路徑,取決于我們對那塊無限巨大、卻還未實現的餅的想象力度。
(摘編自《第一財經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