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環環
摘要:《墻上的斑點》是意識流小說中的經典之作,本文試圖運用羅蘭·巴爾特的敘事結構理論來分析這部作品,以期發現意識流小說與其他敘事作品相比,在結構上的獨特之處,也為探討意識流小說指出一種可能的路徑。
關鍵詞:《墻上的斑點》;功能層;行動層;敘述層
《墻上的斑點》是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部經典的短篇意識流小說,作品以墻上的斑點為線索展現“我”的意識的流動。本文從巴爾特的敘事結構理論入手,對其進行文體分析,以期證明巴爾特的敘事結構理論是分析意識流小說的有效手段。
巴爾特是20世紀60年代最有影響的敘事理論家之一。他在《敘事作品的結構分析導論》一文中,以語言學理論為基礎,將敘事作品分成功能層、行動層和敘述層三個由低到高的描述層次[1]。下面就以這一理論為基礎,分析《墻上的斑點》的敘事結構。
一、功能層——想象、聯想、意象構成的紛繁世界
《墻上的斑點》這部小說運用了內心獨白的技巧,以墻上的斑點為線索展現“我”的意識的流動。
在該小說里,作者總共把斑點想象成一只釘子留下的痕跡、一片夏天殘留下來的玫瑰花瓣、一個起伏的小小的古冢,木塊上的裂紋[2]。對墻上的斑點的這幾種假設,所起的作用都是結束或開始一種猶豫狀態,這就是巴爾特所謂的“核心功能”。而在該小說里,“核心功能”是極為有限的,這體現出意識流小說弱情節性的特點。
依據被想象而成的事物進行的進一步聯想,可以看成是這部小說的“催化”功能,它處在兩個“核心”功能之間,延緩著話語,從而“不停地使話語的語義處于緊張狀態,不停地表示曾經具有或將要具有意義”。
在“我”進行聯想的時候,產生了豐富的意象。比如當敘述者弄不清那個斑點究竟是什么時,她想到人生的偶然性,進而想起裝著訂書工具的淺藍色罐子、鳥籠子、鐵裙箍、芫菁、水仙花等。這些意象包容天上地上,囊括動物植物,而且還蘊涵著地理、歷史、文化等各方面的知識,這些都是巴爾特敘事學里的“信息”成分。在該小說里“信息”成分是最多的,這一方面使得該小說有了涵蓋萬物、囊括宇宙的廣度,也因為此,作品的深度受到削弱,所有的意象和知識都是泛泛一提,不能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在巴爾特的敘事理論中,嚴格意義上的“標志”會豐滿行動元,有助于塑造有獨特個性的人物形象。但在這部小說里,能提示性格、情感等的“標志”成分卻很少,讀者只能依稀看到一個面貌模糊的敘述者“我”的形象:“我”可能是一位妻子,喜歡一人獨處思考問題……小說中的人物被虛化了,“我”僅是聯系各種意識流動的紐帶,與“我”相關的情節也毫無故事性可言。
由此可見,《墻上的斑點》在功能層里是由幾個極為有限的靠想象來支撐的“核心”功能、跟據被想象成的事物進行聯想的“催化”功能、在進行聯想時所產生的豐富意象構成的“信息”成分組成的。其中,“信息”成分最多也最重要,這反映了意識流小說的主要特點。
二、行動層——以無序的自由聯想揭示思想的不自由
在巴爾特的敘事理論里,“行動層”實際上就是“人物層”。敘事結構分析在這一層次的觀察內容,就是行動主體的分類。他認為“我|你”之間是直接對話的關系,它們相互聯系也相互轉換,都是人稱。其中,“我”是主體人稱,“你”是非主體人稱。而“他”則可能指許多人或任何人,因而是非人稱的常體。
《墻上的斑點》這部小說里,涉及到的人稱有“我”這個主體人稱和“他”這個非人稱的常體。“我”的主要行動是自由聯想,而連綿不絕的自由聯想暗示的是一個開放的體系,也就是說思想是無限的。但是仔細分析文本之后,我們就會發現事實并不是這樣。
首先,非人稱常體“他”的出現,打斷了我的聯想,“我什么也記不起來啦。一切在轉動、在下沉、在滑開去、在消失……事物陷進了大動蕩之中。”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思想是受到外部的客觀條件制約的,只有在安靜的環境里才能進行。
其次,一系列的想象都是以感覺為前提的,“我”感覺到的外觀形象直接影響著想象物,因為斑點是“暗黑色的圓形物體”,敘述者將其想象成“一片夏天殘留下來的玫瑰花瓣造成的”。
再次,每次的自由聯想都是以把斑點想象為某個事物作為起點的。聯想出的事物與想象成的事物間總是存在外形、用途、顏色或邏輯上的聯系。把斑點想象成“一只釘子留下的痕跡”,敘述者據此想到掛肖像畫的前任房客。
最后,在聯想過程中出現的紛繁的意象和豐富的知識本就是敘述者頭腦中平時積累的表象,只是在感覺和想象的引導下才重新被喚起。
總之,看似無限的思想是受客觀條件和他人制約的,看似自由的聯想也是受到各種限制的——記憶是自由聯想的基礎,感覺是引導自由聯想的條件,而想象則決定了自由聯想的靈活性。這三種因素相互依賴、相輔相成,構成人物意識活動的基本特征。
作為一種小說流派,意識流小說是指20世紀初興起于西方的、刻意表現人物模糊、混沌的浮想和思緒,將連綿不絕、飄來轉去的意識流作為題材的小說[3]。作家在其中思考的通常是真實、意識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問題,《墻上的斑點》作為這一流派的代表作品,對這一問題做出了自己的回答——以無序的自由聯想揭示了思想的不自由。
三、敘述層——混亂中的真實
在敘述層中,是敘述符號把“功能”和“行動”納入了作為敘述交際的作品,同時把讀者帶進作品的世界。
這部小說里的時間符號是“大約是在今年一月中旬”,另一個暗示時間的符號則是小說末尾提到的“戰爭”,這些符號是理解這部小說的關鍵點,提示了小說的語境。
戰爭帶來生活和感覺的變化,原先處于崇高地位的神圣事物墜落于塵埃之中,人們覺得風云變幻的時代和變化無常的人生難以捉摸、毫無把握,于是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懷疑感和隔絕感。
這種懷疑感體現在這部小說的各個部分,首先是對前任房客保守藝術趣味的懷疑,接著又對人的生活、人類自身,外表的個別事實和傳統知識及等級秩序進行了懷疑,作者用杰出的意識流手法形象的表現出大戰之后人們思想上的混亂。
與思想上的混亂相對的是,敘述者對真實的思考。在該小說里,客觀存在著的“古冢”,敘述者“寧愿它們是墳墓”,牧師夫婦“希望那個關于營地或墳墓的重大問題長期懸而不決”,而“上校本人對于這個問題的兩方面能否搜集到證據卻感到愉快而達觀”。由此可見,作者認為真實是客觀存在的,不過,對于同樣的客觀事實,人們的感受卻各有不同。因此,真實不再是外在的客觀真實,而是人們對客觀現實的內心感受,即人的意識把感受到的客觀事實提煉之后得到的內在真實或終極真實。
在這部小說里,敘述符號不僅自身組成了一個合乎邏輯的完整的敘述世界,而且指向了廣闊的社會語境。又由于這部小說采用了同故事敘述的可靠敘述的形式,隱含作者的價值觀就是敘述者的價值觀,敘述者的理想讀者也就是隱含作者的理想讀者,所以讀者能很容易的接受敘述者的價值觀,并感受到這種敘述行為和敘述內容產生的魅力。
對《墻上的斑點》這部經典意識流小說用羅蘭·巴爾特的敘事結構理論進行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與“核心”功能多、行動性強的民間故事及“催化”功能多、情節曲折的史詩及“標志”功能多、人物形象豐滿的心理小說不同,意識流小說是由“信息”成分構成的紛繁多彩的世界,我們可從這些“信息”成分入手,探討小說的主題及作者的寫作意圖,分析意識流小說的獨特魅力。例如在《墻上的斑點》這部意識流小說里,這些“信息”是由自由聯想引起的,而自由聯想又受到記憶、感覺和想象的制約,揭示了貌似自由、無限的思想意識的有限性,顯示了別樣的真實觀,具有特定時期的時代色彩。
參考文獻:
[1][法]羅蘭·巴爾特:《敘事作品結構分析導論》,見《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編輯部編選《美學文藝學方法論》(下冊)[M].文化藝術出版社,1985.
[2][英]弗吉尼亞·沃爾夫:《墻上的斑點》,見劉俐俐編選《外國經典短篇小說文本分析》[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3]李維屏,諶曉明.《什么是意識流小說》[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