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留永
摘要:陳師道是北宋文壇名家,他的文集在曾棗莊等人所編輯的《全宋文》中有收錄,以宋刻本為底本并且參校其他版本進行整理,但是在版本的搜集方面并不完備,??币嘤羞z漏與訛誤,現以《全宋文》所收的《答張文潛書》一文為例,征引其他版本與資料,對??狈矫娴牟蛔慵右匝a缺。
關鍵詞:《全宋文》;陳師道;《答張文潛書》;版本
由曾棗莊、王琳等學者編輯的《全宋文》是一部包含兩宋三百二十年間所有現存單篇散文和駢文、詩詞以外的韻文的大型斷代總集,共收錄宋人作家九千余位,各體文章十余萬篇,共三百六十冊,總字超1億字,內容遍及文學、藝術、歷史、哲學等各個方面。在許多方面具有拓荒與填補空白的史料價值,堪稱中國最大且最具世界影響的文獻資料寶庫之一。《全宋文》的編輯呈現出“因群手分任,難免各行其是”的情況,又加上所收作者浩繁,參與??比藛T眾多,校勘方面出現脫漏與訛誤,也是在所難免。
《全宋文》中校勘者為陳師道作所撰寫個人傳記之下,對于其作品??卑姹镜囊罁r提及:“本書所收陳師道文,以一九八四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宋刻本《后山居士文集》為底本,參校明弘治十二年馬暾刻本《后山先生集》(簡稱馬刻本)、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后山集》(簡稱庫本)及四部備要本《后山先生集》(簡稱備要本)。據各本補文三篇,集外輯得佚文四篇,統編為九卷?!睋煨⌒U《陳后山集版本源流考》一文介紹,我們可知,除了《全宋文》已經參校的版本外,還有清陶福祥??瘫尽逗笊较壬罚ǘ木恚┡c民國張均衡《陳后山集》(三十卷)未能加以利用。張均衡在民國三年的刊刻《陳后山集》,此書系據明弘漢抄本再過臨何焯校本刻印,明弘治以來刊行過的陳師道詩文集,要數這一刻本訛誤最少。以上兩種版本《全宋文》沒有作為參校的材料,不能不說在版本方面不算完備。筆者以《全宋文》遺漏的兩種版本為依據,參考他書,對于《全宋文》所收錄的陳師道《答張文潛書》一文加補訂,對于全文??辈蛔阒?,提出個人的見解,以求教于方家。
一、《全宋文》中“辱貺以文”
《全宋文》中所錄為“辱貺以文”,以上所引文字中的“文”字陶福祥??瘫九c張均衡“適園叢書”本皆作“友”,應該以宋本作“文”為是,以上兩種版本中“友”與“文”因形近而致誤。主要根據有以下三個理由:其一,《全宋文》所依據的底本是宋本,作為目前陳師道詩文集的最早版本,從版本出現的時間來看,后二者出現在清代與明國時期,明顯晚出于宋版,所以宋本的可靠程度更高。其二,“辱貺”意思是“惠賜”, “辱貺”二字來源出《左傳》,《左傳隱公十一年》:“君若辱貺寡人,則以滕君為請。”又《左傳文公四年》:“今陪臣繼舊好,君辱貺之。其敢干大禮以自取戾。”從上下文的語意上來看,“文”比“友”更加通順且符合實際情況。其三,陳師道《答張文潛書》應該他給張耒(字文潛)的回信。陳師道與張耒(字文潛)同為北宋文學家曾鞏的弟子,又為蘇門六君子,可謂志趣相投,二人之間雖然會面較少,但是有書信往來。李逸安等學者所?!稄堮缂分兴珍洝杜c陳三書》一文:“履常足下:去年始獲聞履常名于友人王子立書中,其后頗見履常詩句文章卓偉過人,上配作者。”故陳師道《答張文潛書》中所謂“辱貺以文”,確切地說,當指張耒所做《與陳三書》。
二、《全宋文》中“君子之所存,去人不遠”
《全宋文》中有“君子之所存,去人不遠”,“去”字陶福祥??瘫九c張均衡“適園叢書”本皆作“夫”,二字形相近,未能斷定孰是。
三、《全宋文》中“夫眾言卻金,三人成虎”
《全宋文》中“夫眾言卻金,三人成虎”,陶福祥??瘫九c張均衡“適園叢書”本皆作“夫眾口鑠金,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應該較“眾言卻金”為勝。主要理由如下:其一,從成語的意義上來看,“眾言卻金”,語義難以解釋,而“眾口鑠金”則為成語,據《辭源》解釋:古諺語。喻輿論影響的強大?!秶Z·周下》:“故諺曰:‘眾心成城,眾口鑠金?!弊ⅲ骸拌p,銷也。眾口所毀,雖金石猶可銷也。”又《鬼谷子·權篇》、《晏子春秋·諫上》、《戰國策·魏一》、《史記》八三《鄒陽傳》、《楚辭·九章·惜誦》、王充《論衡·言毒》皆有此語?!叭顺苫ⅰ币矠榈涔?,語出《戰國策》?!稇饑摺の翰摺罚糊嬍[與太子質于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龐蔥曰:“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鄲去大梁也遠于市,而議臣者過于三人矣。愿王察之矣?!倍哒Z義相近而似而前后呼應。其二,“眾口鑠金”和“三人成虎”兩個典故的連用,與陳師道同時代的北宋著名文學家黃庭堅詩中亦使用過。黃庭堅《勸交代張和父酒》:“三人成虎事多有,眾口鑠金君自寬?!秉S庭堅與陳師道同為蘇門六君子,二人詩文多有唱合,但是《勸交代高和父酒》創作年代不詳,無法證明二人之中誰最先使用。
四、《全宋文》“李耽家于瀨鄉”
《全宋文》“李耽家于瀨鄉”,其中“李耽”陶福祥??瘫九c張均衡“適園叢書”本皆作“李耼”,“耼”就是“聃”的異體字。東漢許慎《說文·耳部》:“耼,耳曼也。從耳,冉聲。耼,聃或從甘聲。” “耽”亦見于《說文解字》:“耽,耳大垂也。從耳,冘聲?!对姟吩唬骸笆恐①??!笨梢姟奥n”與“耽”雖然義同聲異,其實為兩個不同的字。另據西漢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唐張守節《史記正義》:“《硃韜玉札》及《神仙傳》云:‘老子,楚國苦縣瀨鄉曲仁里人。姓李,名耳,字伯陽,一名重耳,外字摐?!?/p>
綜上所述,《全宋文》“李耽家于瀨鄉”之“李耽”,即《史記》中之“李聃”,蓋“耽”與“聃”形近而致誤,當以后者為是,《全宋文》中失校。
五、《全宋文》“莊休老于蒙”
《全宋文》“莊休老于蒙”,”陶福祥??瘫九c張均衡“適園叢書”本皆作“莊周老于家”,當是后者為是,宋本中的異文有不恰當之處,主要理由是與《史記》中有關莊子的生平事跡不相符合。據西漢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第三》記載:“莊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嘗為蒙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蒙,據韓兆琦《史記》(評注本)中所作注釋為:“蒙,戰國時宋縣名,在今河南商丘市東北。也有說莊周故里在今安徽蒙城縣東門外,并說春秋時的漆園即在蒙城縣附近?!笨梢灾溃f子“嘗為蒙漆園吏”,是否“老于蒙”,《史記》并無明確的記載,應該是陳師道為了文章形式上的照應而作的推測,是不夠準確的。
根據以上五則校勘例子,我們可以知道,《全宋文》收錄陳師道作品在??钡倪^程中,還存在不少的遺漏,《全宋文》未參考的其他陳師道作品版本,在??狈矫嬉嘤胁豢纱娴膬r值,應該引起我們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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