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祿
(同濟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092)
多模態話語的文化語境——社會符號學視角
張德祿
(同濟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092)
文化語境是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重要概念之一,表示整個語言的語境。社會符號學重視實踐,強調語境在社會交際中的作用,但卻沒有發展一種系統的多模態話語的語境概念。在系統功能語言學的社會符號學和文化研究的基礎上探討了文化語境的基本研究范圍和主要組成部分、社會符號學的符號系統、社會符號系統的機構性特點、社會符號系統的類別及其與文化語境的關系。研究發現,文化語境是意義系統,從外部表現為社會系統,包括社會結構,從內部表現為意識形態,從交際的角度表現為體裁系統,由行動、語言等各種符號系統實現。符號系統可以是兩個層次的簡單系統,也可以是三個層次的復雜系統。文化語境為每個符號系統提供了生存和發展的環境,同時又由符號系統共同表現。某個或某組符號系統通常是在一定的領域或機構內被激活,具有機構性特點,在社會交際中產生多模態話語。
文化語境;社會符號;多模態話語;符號系統;機構性
隨著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的出現和發展,迫切需要發展從社會符號學角度分析多模態話語的語境理論。20世紀70年代,Halliday提出了語言是社會符號(language as social semiotic)的觀點。在Halliday及Voloshinov(1973)和Bakhtin(1968)等的理論啟發下,Hodge和Kress (1988)出版了專著《社會符號學》(Social Semiotics),Thibault(1991)出版了《作為實踐的社會符號學——語篇、社會意義的產生以及納博科夫的艾達》(Social Semiotics as Praxis: Text, Social Meaning Making and Nabokov’s Ada),標志著社會符號學的正式誕生。接著O’Toole(1994)出版了《展覽藝術品的語言》(The Language of Displayed Art),Kress和van Leeuven(1996)出版了《閱讀圖像——視覺設計的語法》(Reading Images: 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標志著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的誕生。雖然他們都強調語境的重要性(Hodge & Kress,1988:5;Thibault,1991:8;O’Toole,1994:178;Kress & van Leeuven,1996:8),但沒有像Halliday那樣發展一種社會符號學的語境理論。本文力圖把Halliday有關語言語境的理論延伸到社會符號學研究領域,發展多模態話語分析的語境理論。Halliday借用人類學家 Malinowski(1023)的觀點,把語境分為兩個類別:文化語境(context of culture)和情景語境(context of situation)(Halliday,1973:49;Halliday & Hasan,1989:7-10)。本文重點探討文化語境。
Halliday(1978:2)認為,社會現實(或文化)本身是一個意義構體,一個符號結構。從這個角度講,語言是組成文化的符號系統之一,是一個獨特的符號系統,因為它可以是許多其他(不是所有)符號系統的編碼系統。也就是說,文化是由眾多符號系統組成的,語言是其中之一,也是文化的一部分。同時他還認為:“當我們到語言外時,我們發現這個意義系統實際上也體現外部的東西,即講話者能做的事,我把它稱為行為潛勢(behavioral potential)”(Halliday,1978:39)。“文化給我們的行為模式定型,而我們的大部分行為是由語言作中介的。”(ibid.:23)。因此,文化也包括行為潛勢,即文化既包括意義潛勢,由意義系統組成,也包括行為潛勢,由行為、行動等組成。文化還是我們的思維方式、行動方式、信念和價值觀,即意識形態。他又把社會系統(包括社會結構)歸入文化,“社會系統,我認為是與文化同義的”(Halliday & Hasan,1989:4)。這里需要思考的是文化從本質上講是什么,是行為潛勢、意義潛勢、符號系統的集合,還是社會系統,或者是四者的融合?如果是四者的融合,如何解釋它們之間的關系,如何解釋文化語境與符號系統之間的關系?
文化語境(context of culture)是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重要概念之一。Halliday(1973:49)指出:“語言是社會個體作為社會人在他的有生之年可以進行選擇的一系列開放性的行為選項。文化語境是所有這些選項的語境,而情景語境則是其中某個具體選項的語境。”文化語境“不僅指語言賴以發展進化的傳統文化,也包括用以定義現代社團文化的交叉區域”(Halliday,2008:20)。Halliday(1989:47)還以語言教育為例說明文化語境的具體意義,“學校是文化中的一個機構,包括教育概念、與常識知識不同的教育知識、課程設置和科目;教職工的復雜角色結構,如校長、顧問、督察、教育院系等;還有無法言說的有關學習以及語言的地位的假設等。所有這些因素共同組成文化語境,決定在情景語境中對語篇的解釋”。Martin(1992:507)認為,文化語境由兩個部分組成:意識形態(ideology)和體裁(genre),并認為意識形態是組成文化的編碼取向的系統,從動態的角度講,則涉及權力的再分配。意識形態是由體裁實現的。但總的來說,還“沒有建立起一個單獨的文化語境語言學模式”。
已有的系統功能語言學框架內的研究都是圍繞語言的文化語境進行的。多模態話語的文化語境與語言話語的文化語境的區別在于語言語篇的文化語境是語言作為一個符號系統賴以存在和發展的文化環境,研究的重點是什么社會文化因素可以為語言的選擇和交際提供環境。而多模態話語的文化語境是任何一個符號系統或者多個符號系統共同賴以存在和發展的環境,研究的重點是某個符號系統或者某組符號系統與其余所有符號系統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是什么社會文化因素可以為某個或者某組符號系統參與社會交際提供環境。雖然語言語篇的文化語境和多模態話語的文化語境是相關言語社團的同一個文化,但是以不同的符號系統為出發點觀察的。由于涉及的符號系統的類別和數量不同,文化語境中涉及的相關因素也有差別。
從社會交際的角度看,文化就是文化語境,即為交際活動提供環境。我們借用已有的文化研究成果,結合Halliday等對于文化語境的論述來探討文化語境的范圍和內涵。文化似乎是大家都很熟悉同時也很難確定的概念。Kendall和Wickham(2001)指出,文化在“1951年的《社會科學百科全書》中有78個定義”。從根本上講,文化是人類進行社會交際的產物,同時也是組織社會交際的架構和規范,從而也是組織人類社會的構架,也就是說,文化是社會性的,是社會系統,包括社會結構。但在人類語言學以及社會語言學研究領域,似乎并沒有把社會性作為文化的核心來對待,起碼在給文化定義時是如此。例如,人類學家Edward Tylor1871年在《原始文化》(Primitive Culture)一書中就曾說:“從最廣義的人種學意義上講,文化可以定義為‘包含知識、信念、藝術、道德、法律、習慣和其它的可以使人成為一個社會成員所要求的能力的復雜整體’。”(Burke,2008:29)世界著名人類學家Malinowski1931年也在《社會科學百科》中說:“文化包括繼承的人工制品、商品、技術過程、思想、習慣和價值。”(ibid.)這兩位人類學家所列舉的基本上都是社會的運作機制和運作過程所產生的結果,而不是機制本身,包括它產生的產品:人工制品、商品、技術過程、知識、藝術、法律等及意識形態:思想、習慣、價值、道德、信念等。Williams(1961:57)認為:“文化是對特定生活方式的描述,表達特定的藝術和學問中的意義和價值,以及機構和一般行為的意義和價值。”從這個定義來看,分析文化實際上是理清某個特定文化中的生活方式的隱性和顯性的意義和價值。也就是說,文化研究實際上是對意義的研究,“文化變得更加密切地和意義相關了”(Kendall & Wickham,2001:7)。但他沒有考慮到體現意義的符號系統,以及意義是如何表達的。
綜上所述,文化可以看作是產品,也可以看作是意義和意識形態,還可以看作是社會機構和系統。這些不同的定義實際上是從不同角度得出的不同結論。如果我們把文化看作是意義,即進行社會交際、社會運作所依賴的意義系統,文化的核心就是意義,或者稱為意義潛勢。它是進行所有的社會活動所賴以選擇的資源系統。Hodge和Kress(1988:3-4)聚焦于意識形態,稱為意識形態復合體(ideological complex),“用以維持權力(power)關系和團結(solidarity)關系,同時關照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的利益,表現社會秩序”,并增加了一個話語規則系統(logonomicsystem),即“一系列規則,規定意義在生產和接受中的條件”。
Kendall和Wickham(2001)把文化歸納為一個核心概念:秩序化(ordering)。Paul du Gay 等(1997:3)則認為可通過五個過程實現秩序化:表現(representation)、身份(identity)、生產(production)、消費(consumption)、規則化(regulation)。從表現的角度來看,文化表現為社會成員的思維模式、思想觀念、信念、社會規約、風俗習慣、世界觀、價值觀等,稱為意識形態,也就是說,文化在社會成員的心理中。但這些因素成為文化的部分需要滿足幾個條件:(1)共同性,即不是偶然出現在某個或者某幾個社會成員的心理中,而是出現在大多數或者全部成員的心理中,成為一種社會現象,而不僅僅是個體現象;(2)無意識性,即這些文化因素或組成成分一般是無意識的、自然的、自動的,只在某些特殊的情景中是有意識的,如成為討論的話題,這種無意識性能夠保證復現性和規約性,而文化現象都具有復現性和規約性;(3)支配性,即具有支配社會成員的行動和行為的作用,而且它們的存在也是通過支配社會成員的行為和行動表現出來的,即通過他們說的話、做的事表現出來。
從身份的角度來看,文化是社會系統,也是社會關系。某個文化中的社會成員形成了人類社會復雜的社會關系,而且每一個成員都在這個社會團體中具有不同的角色、態度、價值觀等。這些社會關系一般分為兩個類別:權力關系和團結關系(Hodge & Kress,1988:3-4;Martin & Rose,2007:304)。權力關系由掌握權力的人和沒有權力的人組成。掌握權力的人具有控制社會的運作機制,包括話語權在內的權力,而沒有權力的人則可以適應或順從,使權力得以順利實施,也可以不順應這種權位關系,從而形成沖突和對抗。團結關系指社會人力圖在平等的權力關系中進行交際,保持成員間的和諧和團結,從而使社會機制和諧存在。權力關系和同位關系使社會機構成為可能,社會成員能夠根據自己的地位和角色在社會系統中存在和起作用,其中知識、道德、法律等社會機制的組成部分使社會系統穩定和保持一致。每一個社會成員都在這個社團中具有各種各樣的角色和身份,并且根據這種身份和角色在社團中生活及從事生產和消費活動。如一個人在工作單位是教師、領導、同事,是教育事業的生產者,為社會培養人才,回到家中是兒子、父親、丈夫,作為生產者獲得收入,養家糊口,同時也是消費者,還可以是某個社會團體的成員、領導等。在社會活動和交際中他又同時扮演著不同的臨時角色,如乘客、買者、賣者、詢問者、執行者等,成為生產者或消費者。
生產和消費都是過程。如果把文化視為意義的話,人類的表意過程本身就是行為和行動。從個體和具體的角度講,這個過程表現為參與者的生產或者消費的行動和行為。從文化作為系統的角度講,文化是社會成員行為和行動的資源庫,也為社會成員的行動和行為劃定了范圍,成為行為潛勢,大體規定了在這個文化中哪些行為和行動經常發生,哪些不經常發生;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或者不會想起來做。從文化作為行為過程的角度講,文化為人們能夠成功地做哪些事提供了過程或者程序,同時也包括哪些過程經常出現,哪些不經常出現;哪些是固定的,哪些是可變的;哪些是提倡的,哪些是禁忌的等。這些過程就和做什么事,在哪些領域做事,有什么預期的結果等聯系起來,經過長期的實踐過程被常規化和規約化,形成了人類為實現某一個交際目的,完成一項生產或消費過程穩定的行為模式,這就是體裁。文化是由無數的體裁組成的,即從行動與過程的角度講,文化為相關言語社團的成員在這個文化中能做的事規定了范圍,并提供了行動的模式和規則等。
行為和意義是辯證的關系,行為本身是一個表意的過程,任何文化行為都是有意義的,但同時意義也體現行為,即任何意義都表達特定的行為。例如,課堂教學是特定文化的產物,教學和學習任務是由老師和學生的一系列行為和行動實現的,包括話語、書面語、動作、身勢、運用PPT、黑板、教具等工具。這些行為和行動實際上都表達意義,進行意義交流,從而使知識的探討和能力培養步步深入,不是無序的、任意的,而是按照一定程序和步驟進行的,即按照體裁結構潛勢確定的階段和步驟發展,形成課堂教學的體裁結構。從具體的行為和活動的性質來看,有的體裁結構主要由語言完成,如講課,而有的主要由行動完成,如修理汽車。但共同點是都有意義,都是行為和行動,都是按照體裁結構發展的。
所謂規則化,就是社會行為模式和交際過程的常規化、規約化、習慣化。任何文化現象都是常規化的。規則化起碼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行為和交際模式與交際目的一致性;(2)不同的行為模式之間表現出來的區別性;(3)交際系統的領域性。人類在進行生產或消費的過程中要完成一次生產或消費目的,需要選擇相應的行為或交際模式。例如,以往要與遠方的親人或朋友交流信息,需要寫信,信就成為一種體裁,具有了比較穩定的模式。非語言的交際模式也是如此,如到商店買東西成為商業服務型體裁結構模式(Halliday & Hasan,1989),包括購物詢問、回答、購物、付款、買賣結束等必要成分以及問候、排隊等可選成分。進行不同目的的交際活動,要選擇不同的交際方式、媒介或渠道等。例如,朋友間的聊天用口語加手勢、表情等,而發表重要的學術成果要用書面語。雖然交際方式和交際目的的關系不是一一對應的,但在有幾個不同方式可選擇時,有時某一種是最合適的,或者不同方式各有利弊。不同的符號系統適用于不同的交際目的和不同的領域。有的符號系統適用范圍很廣,如語言適用于幾乎所有的領域和目的,但在某些領域并不是最好的,有時是不合適的。例如,用語言指揮交通理論上講是可行的,但實際上是不適用的,而用交通信號燈則更適用。
符號系統雖然都有共性,即是一個意義潛勢,體現交際者的意義,但由于媒介和來源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特性,可以根據不同的標準分為不同的類型。例如,S. Peirce 根據符號規約化的程度(conventionality)把符號分為三個類別:圖像符號(icon),能指和所指對象在一定程度上相似的符號;標識符號(index),能指和所指連為一體,或是其一個樣例的符號;象征符號(symbol),能指和所指之間只具有規約性聯系的符號,依次規約性提高,可推測性降低(Pharies,1985:32)。Sebeok(2001:20-38)在廣義的基礎上識別了六個類別的符號,即除了Peirce的三個類別外,又增加了信號符號(signal),可使接受者產生反應的符號;表像符號(symptom),能指和所指具有自然聯系的符號和命名符號(name),所指表示其外延類別的符號。
本文從社會符號學的角度來探討符號類別及系統,主要從符號的系統特點角度來區分符號系統。Halliday(1975:xvii)根據符號系統的復雜程度,特別是根據符號是否具有可重新組合性,分為兩個層次和三個層次的符號系統。在兩個層次的符號系統中,符號的媒介和意義是一一對應的,沒有詞匯語法層,如兒童在掌握母語前發出的表達意義的聲音以及交通信號系統的顏色和與意義。兩個層次的符號由于在語境中通常孤立出現,語境依賴程度特別高。例如,交通信號離開了交叉路口的語境將沒有意義,兒童的話語離開了語境更難理解。在三個層次的符號系統中,符號的媒介和意義都具有各自的系統,彼此之間的聯系需要詞匯語法層來作為中介,它的媒介單位不一定和實現符號意義的形式單位對應,同時符號的形式特征可以進行重新組合來形成新的符號,這類符號具有再生性(如圖1所示)(Eggins,2004:18)。

圖1 兩個層次和三個層次的符號系統的內容和表達
符號系統具有領域性特點,大多數的符號系統都只適用于一種或者幾種交際領域。例如,繪畫和雕刻主要用于藝術領域,也可以出現在建筑和廣場設計中。不同的符號系統同樣也適用于不同的人群。例如,高雅藝術品,如繪畫、音樂、雕刻,適用于中高階層的人群,而農貿市場的交際模式一般適合于普通人群。不同的符號系統要通過特定的交際方式進行。語言可以用口語、書面語、盲語、手勢語幾種不同的模態進行,但大多數符號系統只通過一種模態進行。例如,交通信號是通過視覺類的色彩表達,不能改為其他模式。
交際方式的創新和發展可以引起交際模式的創新和發展,從而引起意義系統的改變,這是媒介對意義系統的反作用。例如,互聯網的發展促使新的交際模式產生。這些新模態致使意義潛勢發生了很大變化,使網絡自由化趨勢得到很大發展。如在面對面交際中不能表達的個人情緒、過度夸張語、宣泄情感的言語可出現在網絡上。
文化同時具有意義表現性、社會性、行為性、思想性和規則性,可以把這幾個方面統一起來。但我們關心的是文化與符號系統的關系,即在文化中哪些是符號系統,哪些表現為語境,需要探討更加復雜的文化作為意義系統、行為潛勢、意識形態和社會系統與符號系統的關系。
文化是意義系統,同時符號系統也是意義系統,它們是相同的事物。文化與某個符號系統的關系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即每一符號系統都是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文化就是所有符號系統的綜合。文化也為所有符號系統提供了產生、生存和發展的環境。離開了文化,任何一個符號系統都會失去存在的價值和可能。
Halliday(1978:2)認為:“社會現實(即文化)自身就是一個意義大廈,一個符號構體。從這個角度講,語言是組成文化的社會符號之一。”在文化語境中,意義是最高層次的,每個符號系統最終體現的都是意義。所有的行為、行動都成為體現意義的形式和媒介。這種觀點似乎和Halliday(1978:39)本人的其他論述不一致,“如果我們到語言外,就會發現,意義系統本身是體現更高層次的東西的,即講話者能做的事,我把它稱為行為潛勢”。這實際上是和他所論述的對象不同相關,前者是針對整個文化的意義系統的,可以由各種不同的符號系統來體現,也可以由語言來體現,語言是組成文化的符號系統之一;后者實際上是一種重新符號化過程,即由行為和行動來體現的意義重新由語言來體現,語言作為一個特殊的符號系統具有特殊的功能,“語言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符號系統,它本身又是其他許多(雖然不是全部)符號系統的編碼系統”(Halliday,1978:2)。符號系統不僅會有不同的意義潛勢,需要符號系統之間的互補,而且還可能有更加復雜的關系,如一個符號系統可體現另一個符號系統,或一個符號系統可能包含在另一個符號系統中。語言可用于體現其他符號系統體現的意義,它們之間的關系可以用圖2來表示。

圖2 文化的行為和行動由語言系統體現的模式圖
文化語境包括行為潛勢。每一個行為要具有意義才能具有文化特性,行為具有意義就具有了符號性。當任何行為具有了符號性就能被人類認可。而任何符號都要通過一定的媒介特征來體現。模態和媒介賴以實現的主體是行為和行動,包括使用工具的行為和行動。行為和意義就形成了嵌套關系,文化行為由意義來體現,意義又由行為作為載體的模態和媒介來體現。符號意義和符號行為形成了辯證關系,符號行為由意義來體現,意義由以行為為載體的媒介來體現。這種現象的形成是由行為所具有的雙重功能來表現的,即它是有意義的事物,由意義來體現,實現更高層次的社會行為系統,即行為潛勢;它是有形的事物,可以體現意義,表現為可感知的有形事物,即媒介。正如Wegener(2016)所說:“模態出現在表達層面作為單獨的表意模態,表現在語境層面作為話語的語境。”
意識形態作為意義系統整體的內在特征,即總是存在于人的大腦中的特征,不是由某個符號系統體現的,而是作為所有符號系統的某些共有的特征而存在,它是整個符號系統的意義潛勢在社會成員心理中共有的特征。也就是說,每當某個符號系統被激活、被選擇,它所體現的所有意義都有意識形態的組成部分,可以作為所有符號系統共同的內在文化語境。
而社會系統則是整體意義系統的外在特征,它也不是由某個符號系統體現,而是作為所有符號系統所體現的宏觀層次的意義而存在,主導和調節社會的運行機制和社會交際過程。因此,社會系統不是某個或某幾個符號系統的意義潛勢,而是所有符號系統意義潛勢的總體表現形式,可以作為所有符號系統共同的外在文化語境。
文化語境中的社會系統和意識形態是意義系統的抽象和宏觀層次的特征,由于它們的宏觀性和共有性而成為所有符號系統的共有語境。而行為系統則是意義系統的形式和媒介,是體現意義的層次。只有在情景語境中它們才能成為其他符號系統,特別是語言系統語境的組成部分。
在文化語境中,每一個符號系統都形成一個意義潛勢,用以體現一定范圍的意義。這個符號系統的意義系統和其他符號系統的意義系統可以是相互獨立的,各自形成互不相鄰或相交的意義范圍,如音樂和交通信號;或者雖然相鄰卻沒有交疊的意義范圍,但也可以是有一定交疊的意義系統,如語言和圖像;或者大部分交疊,如口語和書面語。符號系統的文化語境可以由圖3來表示。

圖3 社會文化系統:文化語境
沒有一個符號系統的意義范圍可以涉及文化中的意義潛勢整體。實際上,社會系統有很強的機構性特點,如教育、法律、行政管理、商務、外交等,可以說文化語境是由具有機構性特點的不同情景類型組成的(見圖4)(Halliday & Matthiessen,2014:18)。人類的交際基本上都是局限于這些意義領域的某個方面,即某一個機構中。
機構是整個社會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具有和文化語境相同的特征,即人類的組織系統、意義潛勢、行為系統、思維模式等。但由于它的區域性特點,也具有獨特的特征。某個機構中符號的使用者具有一定局限性,他們形成一個社團,具有相同和相似的活動領域,屬于相似的階層和領域,使用相似的符號系統。例如,在教育領域,老師、學生、管理者和服務者的語言有共同的特點,稱為方言(dialect)(Halliday,2007:6)。這些話語使用者在符號系統的選擇上具有一定共性,即說相似的話語,做相似的事情,表達相似的意義,具有相似的思維模式和意識形態等。
交際的領域具有一定局限性,活動范圍和所感興趣的事也集中于這個領域中。如教師話語、學生話語、課堂話語等可稱為語域(register)(ibid.:16)。在多模態話語中,話語的范圍要包括所有在這個領域進行交際所選擇的符號系統,包括辦公系統、教學系統等符號系統。交際者主要由上面提到的教師、學生等組成。交際的方式是上課、講座、會議等。這個機構的交際領域給人們進行交際提供了語境,他們的話語具有語域的特點。

圖4 實例化連續體
交際者不僅共享交際的領域和語境,而且還發展了相似的語言類型以及方言和語域類型的態度和情感。例如,標準語要比方言更美、高級、正式,某個區域的方言是低等的、粗俗的,某個語域的話語需要用某些正式程度高的語言表達方式。在教學領域,就有對于使用現代化工具的不同態度,有的認為PPT不給學生留有思考的空間,不能提高教學效果,浪費人力物力,有的則認為PPT是必備工具。實際上每一個符號系統都有自己的意義潛勢或者稱供用特征,符號系統之間需要相互取長補短才能更好地完成交際任務。
社會文化機構化的結果是在整個社會文化領域形成了許許多多的次級意義潛勢,包括相關的知識領域,如法律知識領域、商務知識領域、教育知識領域等。教育還可以包括許多根據學科劃分的更加具體的知識領域,如數學、語言學、文學等。它形成了這個領域典型的活動過程,即體裁結構,如課堂教學的體裁結構以及不同課型的課堂教學體裁結構等。它們分別在交際過程中由不同的符號系統和媒體系統體現,成為多模態話語。
機構是文化語境的分支,但在實際的交際過程中,文化語境主要是由不同的相關機構完成的。這是因為人類的交際都是在一定的機構中進行的,很難找到涉及所有機構領域的交際活動。這某個交際活動的文化語境實際上由兩個部分組成:(1)所有機構所共有的文化特性,如共同的規約、價值觀、人生觀、意識形態甚至某些活動方式、話語風尚等;(2)機構特征,包括某個機構的活動領域、社會團體、典型的體裁結構、交際方式等。
文化語境的核心是意義系統,可以表現為行為、意識形態、社會系統和結構、社會規則等,包括相關社團所有可進行的交際行為和可進行交際的所有領域以及所有這個言語社團可進行交際的方式。同文化中的社會成員進行的所有交際活動都是通過符號系統進行的,包括兩個層次和三個層次的符號系統。文化語境作為意義系統是所有符號系統的總和,而意義系統要通過有目的的社會實踐,從相關符號系統中作選擇,經過一定的過程來實現。大多數符號系統都具有機構性特點,適合在某些特定的領域,由特定的社團成員,以一定的交際方式進行社會交際。
[1] Bakhtin, M. 1968. Rabelais and His World[M]. H. Iswolsky (trans.). Cambridge: The M IT Press.
[2] Barthes, R. 1967. Elements of Semiology[M]. A. Lavers & C. Smith (trans.). London: Johnathan Cape.
[3] Bowcher, W. & J. Y. Liang. Society in Language, Language in Society: Essays in Honor of R. Hasan[C]. London: Palgrave Mcmillan.
[4] Burke, P. 2008. What Is Cultural History[M]. Maldon: Polity
[5] Du Gay, P. et al. 1961. Doing Cultural Studies: The story of Sony Walkman[M].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6] Eggins, S. An Introduction to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M]. London: Continuum.
[7] Halliday, M. A. K. 1973. Explorations in the Functions of Language[M]. London: Edward Arnold Publishers.
[8] Halliday, M. A. K. 1975. Learning How to Mean: Explorations in the Development of Language[M]. London: Edward Arnold Publishers.
[9] Halliday, M. A. K. 1978. Language as Social Semiotic: The Social Interpretation of Language and Meaning[M]. London: Edward Arnold Publishers.
[10] Halliday, M. A. K. 1985.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 London: Edward Arnold Publishers.
[11] Halliday, M. A. K. 2007. Language and Society[M]. London: Continuum.
[12] Halliday, M. A. K. 2008. Working w ith Meaning: Towards an Appliable Linguistics[A]. In J. Webster (ed.) Meaning in Context: Implementing Intelligent Applications of Language Studies[C]. London: Continuum.
[13] Halliday, M. A. K. & C. M. I. M. Matthiessen. 2014. Halliday’s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 London: Routledge.
[14] Halliday, M. A. K. & R. Hasan. 1989. Language, Context and Text: Aspects of Language in a Social Semiotic Perspective[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5] Hasan, R. 2004. Analysing Discursive Variation[A]. In L. Young & C. Harrison (eds.)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and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Studies in Social Change[M]. London: Continuum.
[16] Hodge, R. & G. Kress. 1988. Social Semiotics[M].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7] Kendall, G. & G. Wickham. 2001. Understanding Culture: Cultural Studies, Order, Ordering[M].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18] Malinowski, B. 1923. The Problem of Meaning in Primitive Languages[A]. In C. Ogden & G. Richards (eds.) The Meaning of Meaning[C].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 Martin, J. 1992. English Text: System and Structure[M].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0] Martin, J. & D. Rose. 2007. Working with Discourse: Meaning beyond the Clause[M].London: Continuum.
[21] Pharies, D. 1985. Charles S. Peirce and the Linguistic Sign[M].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2] Sebeok, T. 2001. Signs: An Introduction to Semiotics[M].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3] Thibault, P. 1991. Social Semiotics as Praxis: Text, Social Meaning Making and Nabokov's Ada[M]. Oxford: University of M innesota Press.
[24] Voloshinov, V. 1973. Marxism and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M].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5] Wegener, R. 2016. Studying Language through Society and Society through Language: Context and Multimodal Communication[A]. In W. Bowcher & J. Y. Liang (eds.) Society in Language, Language in Society[C]. London: Palgrave M cm illan.
[26] Williams, R. 1961. The Long Revolution[M]. Harmondsworth: Penguin.
H0
A
1008-665X(2016)6-0001-07
2016-08-05;
2016-10-08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英語本科生多元能力培養模式研究”(14BYY075)
張德祿,男,教授,碩士,博導,研究方向:系統功能語言學、語篇分析、文體學、社會符號學、外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