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
(中國婦女兒童博物館,北京100005)
河東柳氏的歸葬與籍貫遷移——基于墓志資料的考察
李紅
(中國婦女兒童博物館,北京100005)
本文主要利用墓志等資料對魏晉南北朝及隋唐時期河東柳氏的歸葬情況進行了統計,對歸葬于洛陽、長安、河東原籍以及其他地區的柳氏主要支系族人墓志的情況進行了統計,并根據統計結果分析了河東柳氏的籍貫遷移、合葬等情況,對河東柳氏籍貫地歸屬及遷徙情況,士族在衰落時期的中央化程度等進行了論證。
河東柳氏籍貫遷移墓志
墓葬地與居住地乃為家族之“根”,利用墓志資料對唐人歸葬情況的記載,研究士族籍貫的遷移等問題,毛漢光先生在《中國中古社會史論》第8篇《從士族籍貫遷移看唐代士族之中央化》中,就曾進行過探索。本文希望能借鑒前輩學者的方法,根據河東柳氏的歸葬地點之不同,能對其籍貫遷移情況有所發現,并根據這些重要資料對河東柳氏籍貫地歸屬及遷徙情況、中央化程度等進行論證。
柳氏最早居于河東的記錄見《元和姓纂》卷七:秦末有柳安,惠裔孫也,始居解縣。《廣韻》也云:魯為楚滅,柳氏入楚,楚為秦滅,乃遷晉之解縣,秦置河東郡,故為河東解縣人。故柳氏于贏秦統一六國時期徙居河東解縣。
河東柳氏定居河東后,歷秦漢魏晉南北朝,發展穩固。西晉滅亡后,河東柳氏一部分留守河東,一部分向南遷徙,并且分為兩路,“西眷”柳恭一支遷于汝、穎(今河南臨汝和安徽阜陽),另外一支由柳卓率領徙居襄陽(今湖北襄樊市),號“東眷”。隋朝建立后,東眷、西眷及其他柳氏支系后裔紛紛北歸,許多重要人物在隋朝政權中任職,一直到唐朝。河東柳氏在唐朝時沒有進行大的遷移。
根據墓志資料和正史中的資料對河東柳氏歸葬情況進行列表分類統計,葬于洛陽的有:柳僧習、柳偘及其妻杜氏、柳永錫、柳順、柳正確、柳均及江夏李氏、柳懷素及夫人、柳開;葬于長安的有:柳宗元之母盧氏、柳宗元伯祖母李夫人、柳宗元叔父,柳察躬之子柳某、柳宗元嬸母陸則、柳宗元之妻楊氏、柳某、柳元方、柳嘉泰、柳老師、柳昱及妻宜都公主、柳昱母和政公主,另,柳機及妻、柳檜、柳御天、宇文逄恩、柳鷟及其母、妻王令媯、柳雄亮、柳子陽、柳保隆、柳璧、柳沖、柳遺愛、柳子夏等的墓志資料據王其祎、周曉薇《新見隋仁壽元年〈柳機墓志〉考釋——兼為梳理西眷柳氏主支世系及其初入關中躋身“郡姓”之情形》已有成果,直接匯入后表中。葬于河東的有:柳行滿及其妻弘農劉媚與乙弗玉;葬于其他地方的有:柳鋋、柳顗、柳若絲、柳真召、柳延宗、柳□(字本立,其妻薛氏);葬地不詳的有:柳明逸。
北歸后僅柳僧習一代葬在洛陽,僧習以降子嗣則定著并徙兆于長安。據王其祎、周曉薇《新見隋仁壽元年〈柳機墓志〉考釋——兼為梳理西眷柳氏主支世系及其初入關中躋身“郡姓”之情形》中所載:
柳機及其妻李氏“袝葬于雍州萬年縣之少陵原”;西魏廢帝二年柳僧習子、柳虬弟柳檜“權窆小陵原,去長安里”;也就是少陵原;柳虬第六子柳御天“袝于第四叔東梁州剌史萬年縣開國子檜墓次”;柳虬之子宇文逄恩“附葬于長安小陵原美陽孝公墓次”;柳鷟與母親、妻自王令媯皆“葬于長安小陵原”柳雄亮“葬于雍州萬年縣高平鄉平泉里少陵原”;柳慶曾孫柳子陽“葬于雍州明堂縣少陵原”;柳保隆“葬于雍州明堂縣高平鄉鳳棲原之大塋”;柳璧“終于明堂顯國坊里第”,“窆于鳳棲原之大塋”,鳳棲原亦即少陵原。
根據以上史料分類,統計河東柳氏歸葬信息如下:



縱觀以上墓志,葬于洛陽地區的十一位墓主,十方墓志(一方為二人合葬墓)中,五方墓志為河東柳氏西眷后裔,一方為河東東眷柳卓后裔,四方為東眷柳懿支系后裔;葬于長安地區的二十七位墓主及其墓志中,屬河東柳氏西眷的有二十三位,四位屬柳氏東眷“駙馬”支系;葬于河東原籍的三方墓志屬于柳氏東眷柳卓后裔;葬于其他地區的七位墓主及其墓志中,屬河東柳氏西眷的有兩位,兩位屬柳氏東眷柳卓支系,三方墓志支系所屬不詳;葬地不詳的一方墓志屬東眷柳懿支系后裔。
根據統計數字制表如下:

“祖塋”遷徙地或原籍的喪葬地,如果不是先祖設定后代必須歸祔外,多卜擇于山川形勢、風水龍脈均佳的地點,洛陽的北鄺山、長安的鳳棲原等地均為營葬者的首選。河南洛陽北部,黃河之南,邙山以北,自古被視為大陰之地,東漢、魏、晉的王侯公卿多葬于此。
在洛陽的歸葬地中,西眷后裔葬地有北邙之原、洛陽城南、南陽穰縣里、南陽四地,東眷后裔一人葬于邙山之南,柳道茂后裔葬地為邙山北原、榆林北原、洛陽縣清風鄉張方里三地。
在長安的歸葬地中,長安少陵原、鳳棲原等地也在風水俱佳之地。西眷后裔二十三人歸葬地分別為雍州長安縣高陽原、雍州萬年縣之少陵原、雍州明堂縣高平鄉鳳棲原、乾封縣福陽鄉高陽原、京兆萬年棲鳳原、萬洪固之原;柳懿后裔一人葬于西安杜城村、駙馬支系三人則葬于萬年縣義豐鄉銅人原,反映出此房支是以關中鄉里為家族重心的,但其社會關系已經逐漸轉移至京城。葬在長安地區的柳氏族人中,主要分為兩處,一在長安東南的轄于萬年縣的少陵原,有十九人葬于此,一在長安西南的轄于長安縣的高陽原,有三人葬于此。
柳氏人物中雖亦有流寓江南,卒于江南者,但墓志中極少有葬于江南者,說明柳氏對南方地區的認同性仍然非常有限。
根據以上墓志材料,唐朝建立后,南遷的各個支系的柳氏家族人物大都回歸北方,任職于唐朝中央政府,死后葬于不同地點,歸葬于河東原籍的僅發現有柳行滿及其妻妾三人的墓志,大部分柳氏族人死后未曾歸葬,而是葬于兩京地區,其中葬于長安的最多,有二十七方,葬于洛陽和河南偃師、新野等地的也有不少,另外還有葬于陜西、山西其他地方的,葬于南方的很少,僅發現有柳氏親眷葬于南方的。根據前文所統計,柳氏在中央化與官僚化過程中,設籍兩京者居多,總共四十八方墓志當中有三十八方葬于兩京地區,比例高達百分之七十九。兩京之中,居于長安地區最多,其次是居于洛陽地區的,洛陽與河東之絳州僅一河之隔,往來便利,聯系方便,大概是柳氏成員多有遷徙洛陽的原因。
由河東柳氏的墓志來看,很多族人是從原居地遷徙出來,遷徙的原因很多是因為任官地點變化,遷入地一般以長安、洛陽兩京地區為主,很多地方大族如果不是擔任京官,則遷入任職地城市。士族“設籍或歸葬于兩京地區,表示其重心已遷移至中央而疏離了原籍。”[1]毛漢光.中國中古社會史論.第八篇”從士族籍貫遷移看唐代士族之中央化”.(P330)
死后歸葬河東的僅有三方墓志,這說明唐朝以后河東柳氏郡望歸屬觀念已經很淡薄,客死他鄉后就地埋葬或者在仕宦所在地埋葬的居多,如《唐代墓志匯編》乾元○一三《唐故朝議郎行忻州司馬柳君墓志銘并序》,柳真召任忻州司馬,死后葬于山西忻州州城西南三里九原崗。而大部分任職于兩京地區的族人死后都就地埋葬。
以上墓志中,“合祔”的合葬墓有六對,柳偘及妻杜氏、柳均及妻江夏李氏、柳懷素及夫人、柳鷟及其母與妻王令媯、柳行滿及妻弘農劉媚與乙弗玉、柳□字本立及妻薛氏。唐代普遍的有合葬習慣,以夫妻合葬為主,但并不完全限于夫妻,夫妻之外的家人合葬也頗有所見,如親子、兄弟姊妹、婆媳等。在唐代,夫妻合葬不但在事實上是流行的葬法,而且具有相當強的正統性。在唐代,不只是一夫一妻合葬,還頗有一夫二妻、甚至一夫三妻合葬的情事,如柳行滿及妻弘農劉媚與乙弗玉如。但是夫妻合葬并不是絕對的規律,不合葬的情況也有很多。
根據史料及墓志資料,我們可以大體勾勒一幅柳氏族人遷徙圖:秦末時柳安始居解縣,西晉滅亡后,小部分族人留守河東,其他柳氏則南遷,并且主要分為兩路,永嘉之亂時,“東眷”柳卓一支徙居襄陽(今湖北襄樊市),至卓七世孫柳彧之父柳仲禮“為梁將,敗歸周,復家本士”;“西眷”柳恭嘗任西燕河東太守,后投降后秦,乃率民南徙,居于汝穎之間(今河南臨汝和安徽阜陽),后柳恭四世孫柳僧習于魏景明中與豫州刺史裴叔業據州歸于后魏。隋末唐初時柳卓后裔柳莊、柳楚賢、柳沖一支,“先仕江左,世居襄陽。陳亡,還鄉里”。
根據墓葬情況看,歸葬長安的西眷柳氏數量遠多于其他支系,亦即其中央化也比其他支系要更早更多些。西魏、北周與隋代,西眷柳氏多有居于統治核心的人物出現,即其中央化勢力比其他支系更加雄厚。根據西眷柳氏主支柳僧習諸子歸葬地來看,西魏北周時期就已經有柳氏主支西入長安,并由此逐漸發展壯大。直到隋唐,西眷柳氏在長安逐漸發展成為“關中郡姓”之首。
據《舊唐書》卷七七《柳亨傳》、《新唐書》卷一一二《柳澤傳》介紹唐初柳亨、柳澤時說,柳亨、柳澤皆為蒲州解人,但到了介紹唐末柳公綽時,《舊唐書》卷一六五《柳公綽傳》、《新唐書》卷一六三《柳公綽傳》卻說柳公綽為京兆華原(今陜西富平縣)人,《舊唐書》卷一二五《柳渾傳》也說,“柳渾字夷曠,襄州人,其先自河東徙焉。”其先祖是從河東遷徙去的。可見河東柳氏在唐中晚期士族中央化以后,已經有重要分支居住在長安北側不遠的陜西富平縣,并認同此地為其籍貫。
和往昔相比,那種世家大姓于動亂中率宗親、聚流民、筑塢壁以割據一方的景觀已成歷史,鄉村不再是士族的根據地,而只是臨時避難所。由此可證,士族長期徙居城市后,與鄉村宗族同舟共濟的關系已經基本消失。而鄉村的宗族因精英的不斷流失,也已經無法發揮太多的社會政治影響。城市士族無根化、鄉村宗族庸俗化,這才是士族門閥政治走向全面衰落的根本原因[1]韓昇.南北朝隋唐士族向城市的遷徙與社會變遷.歷史研究,2003,(4).。
縱觀整個唐代,一直都有士族大量遷入城市的情況發生。隨著城市的日益發展繁榮,鄉村士族中的文化、政治精英不斷聚攏,逐漸改變了魏晉南北朝時“公立學校淪廢,學術中心移于家族”[2]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中華書局,1963.(P19)的狀況,確立了城市對鄉村的文化優勢并持續到后世。根據墓志等資料考察士族遷居狀況與本籍地宗族的關系及對雙方的影響,可以看出這種遷徙是如何造成士族政治社會的衰落的,進而可以從一個側面探討唐宋之際的社會變遷。
(責編:高生記)
李紅(1973—),女,中國婦女兒童博物館研究部館員,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為社會學、女性史、女性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