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開國將領在長征途中的傳奇故事
葉介甫

80年前,在艱苦卓絕的長征途中,幾乎每天都有遭遇戰,平均每行進一里就有一二名指戰員獻出寶貴生命。英勇的紅軍將士視死如歸,浴血奮戰,戰勝了人世間難以想象的千難萬阻。本文收集整理了長征途中紅軍指戰員的感人傳奇故事,以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
1934年12月10日,紅二十五軍在軍長程子華、副軍長徐海東、政治委員吳煥先率領下,經大別山、桐柏山、伏牛山進入商洛山區以后,即在庾家河與追堵之敵六十師展開了一場惡戰。敵六十師原為第十九路軍舊部,是一支很能戰斗的勁旅,在紅二十五軍進入伏牛山時,該師已由開封抵達盧氏,先于朱陽關一帶布防堵截。為防堵截,紅軍繞道轉入陜境,敵六十師又跟蹤追擊,直撲庾家河。
激戰中,程子華用望遠鏡觀察戰場態勢指揮部隊戰斗,不料雙手被流彈擊中,傷了骨頭,左手腕動脈血管破裂,鮮血直流,疼痛難忍。醫護人員不得不采取應急措施,用一根牛皮繩將其左臂緊緊扎住,把動脈血管壓緊,以防繼續出血。由于流血過多,當程子華被抬下火線時,已發起高燒,雙手也紅腫起來。為防止細菌侵入骨髓,醫護人員當即進行了消毒,并及時給他服用消炎退燒藥物。
由于兩手傷勢嚴重,很難堅持徒步行軍。長征出發時,部隊給程子華配了一頭大黑騾。為了減輕擔架人員的勞累,程子華叫馬夫牽來大黑騾,試著騎了兩回,但都被隨軍醫院的院長錢信忠制止住了。
因為他的雙手不能活動,上下騾子均需有人攙扶,自己連韁繩也牽不住,萬一騾子受驚或路上有個閃失,弄不好就是個“倒栽蔥”。想騎騾子又騎不成,程子華只好躺在擔架上。
程子華用白布緊裹的殘手,終日吊在脖子上面,一切動作都很不靈便。由于傷了動脈血管和骨頭,傷口里面留有死骨,總是感染出血、化膿,疼痛難忍。他的兩只手布滿了大小瘡口,每次換藥包扎時,由于缺少藥物,錢信忠只能用鹽水簡單消毒,以白布代替紗布,從瘡口塞進去又拉出來。如此反復,幾乎每天都如此。
“錢院長,你還是給我截肢吧!”但錢信忠說什么也不答應。
錢信忠本想為程子華進行手術,然而不是戰事緊,顧及不上,就是條件太差,難以實施,所以一直沒有做成。
長征到達陜北,錢信忠才抓緊機會,為程子華做了手術,手是保住了,但從此便落下一雙“爪子似的傷殘手”。
1935年11月19日,紅二、六軍團在賀龍指揮下開始長征。賀炳炎時任紅二軍團第五師師長隨部長征。
部隊長征不到一個月,就突破了國民黨沿湖南澧水、沅江布置的封鎖線,并向新化和溆浦進軍。隊伍逼近新化時,發現敵人已在這里布下阻截重兵。賀炳炎當即決定改變行軍路線,掉頭西進貴州。為了不讓敵人摸清西進意圖,逼近新化的部隊隨即南下,造成馬上將東渡資水之勢。國民黨大軍鉆進了賀炳炎布置的圈套,風煙滾滾地向資水壓來。這時部隊向西疾行,沿雪峰山山腳直奔云南瓦屋塘,再從瓦屋塘翻越雪峰山進貴州。那天由賀炳炎的紅五師擔任先頭部隊,并由紅十五團打頭陣。不料當紅十五團進入瓦屋塘東山時,遭到敵人瘋狂阻擊,從猛烈的火力判斷,對方是國民黨的正規軍。為了盡快消滅敵人,保障紅軍主力順利通過,賀炳炎命令該團團長速向賀龍報告,并命機槍掩護,提槍高喊:“同志們,跟我來!”帶頭沖了過去。在劇烈戰斗中,他的右臂不幸被敵人威力巨大的達姆彈擊中,骨頭被炸得粉碎,整條手臂像條下垂的絲瓜吊在膀子上。因大量失血,疼痛難忍,他當即昏了過去。

長征路上

賀炳炎
紅十五團一鼓作氣拿下東山后,賀炳炎躺在敵人放棄的陣地上昏睡不醒,后被抬到總指揮部衛生部。此時,他的右臂被炸成肉泥狀,只剩下一點皮連著肩膀,并且流血不止。賀龍聽說賀炳炎身負重傷,不省人事,飛馬趕到東山。正在急救棚里搶救賀炳炎的軍團衛生部長賀彪向賀龍報告,賀炳炎的右臂保不住了,必須齊根鋸掉。賀龍急了,質問賀彪,他的右臂怎么能鋸掉呢?你知不知道他這只右臂抵得上我的一支部隊?但賀彪堅持說,如果不趕緊截肢,他上半身的肌肉將迅速壞死,到時連命都保不住。賀龍說不出話來,最后只能尊重賀彪的意見。
可是,醫療器械已馱運轉移了,一時無法取回。救人要緊,沒有手術鋸,就從老鄉那里找來一把鋸木頭的鋸子代替手術鋸。就要動手鋸臂了,醫務人員將藥箱翻遍,卻找不到麻醉藥。大家十分焦急時,有人提出用嗎啡,并說多吃一些嗎啡可以起麻醉作用。
賀龍來到賀炳炎床前,輕聲說:“炳炎,你的右胳膊要鋸掉,可是沒有麻藥,本想打些麻藥后再做,可傷勢等不了啊!”
賀炳炎一笑說:“老總,你放心,那嗎啡我是絕不吃的。關云長還能刮骨療毒,何況我是共產黨員。”
隨后,醫生找來4個力大的戰士,要他們按住賀炳炎。賀炳炎對醫生說:“不用他們,我挺得住。”說著,便把一條毛巾塞到嘴里。醫生開始用木鋸鋸他的胳膊,人們明顯看到醫生的手在輕輕地發抖。
賀炳炎連忙鼓勵說:“我自己都不怕,你還怕什么?來吧!”

長征路線圖
他忍住劇痛,緊緊咬著嘴里的毛巾,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死命地摳著床邊,熬過那艱難的時刻……殘臂鋸下后,醫生又用鋼銼銼平骨面。賀炳炎的汗像雨水一樣,濕透了全身。手術用了2小時16分鐘,賀炳炎把醫務人員塞在嘴里的毛巾都咬爛了。
做完手術,賀炳炎見到賀龍總指揮,含淚問道:“總指揮,我以后還能打仗嗎?”
賀龍緊緊握住賀炳炎的左手,擦去他臉頰上的淚水,深情地慰勉說:“怎么不能打仗?你還有一只手嘛!照樣可以騎馬,可以打槍,可以打仗嘛!”并向醫生要了兩塊手術時鋸下的碎骨,用紅綢包好,裝進衣服口袋,對賀炳炎說:“幺娃子,我要把它們留起來,長征還剛剛開始,以后會遇到更大的困難,到時我要拿出來對大家說,這是賀炳炎的骨頭,共產黨人的骨頭,你們看有多硬!”后來,賀龍曾多次打開這個紅綢包告訴人們:“這就是賀炳炎的骨頭啊!”
因戰況緊急,部隊要繼續長征。6天后,賀炳炎從擔架上迫不及待地滑下來,開始學習處理失去右臂后必須應對的一切。同時還學著用那只總感到別扭的左手練槍,練刀。戰爭是兩強相遇勇者勝,是一瞬間的你死我活,它要求一個人必須百分之百的心到手到。像賀炳炎這樣徹底失去右臂,被迫改用左手去搏殺的人,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賀炳炎做到了,并且做得跟有右臂時一樣的威風八面。
1934年8月,為了配合中央紅軍戰略轉移,顏文斌所在的紅六軍團作為一支先遣隊,在肖克軍團長和王震政委的率領下從湘贛突圍西征,挺進湘西,轉戰5000里,到達貴州東部,與賀龍的紅二軍團會師。顏文斌擔任紅六軍團十七師五十一團一營模范連尖刀排排長。
1935年春夏之交,紅二、六軍團在忠堡地區包圍了敵湘軍張振漢司令部。敵人拼死頑抗,紅軍多次沖鋒都沒成功。這時,綽號“拼命三郎”的賀慶吉營長急眼了,大喝一聲:“排以上干部集合!”全營42名排以上干部組成了一個突擊排,營長第一個就點到顏文斌,并要他擔任突擊排一班班長,站在全隊最前邊。
進入了突擊陣地后,只聽賀營長一聲吶喊“沖鋒!”42名干部像猛虎下山一樣撲向敵陣。顏文斌邊沖邊甩出三顆手榴彈,縱身躍過戰壕,沖進敵群,用刺刀一連捅進了兩個敵人的胸膛。突然,飛來一顆手榴彈在他身邊爆炸。顏文斌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紅軍開始打掃戰場,掩埋戰友的尸體。顏文斌朦朦朧朧地聽見有人說話: “挖好坑了,埋吧。”接著,顏文斌便被拖到了一個坑里,一鍬一鍬的土蓋在他的身上。這時,顏文斌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睜開眼睛,騰地坐了起來,大喊一聲:“不要埋我!”頓時,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就這樣,顏文斌死里逃生。
1935年11月,為擺脫國民黨130個團的大“圍剿”,紅二、六軍團撤出湘鄂川黔根據地,繼中央紅軍和四方面軍長征之后,繼續長征。當時,顏文斌正在龍家寨紅軍臨時醫院養傷,他的右大腿傷口仍在潰爛,醫生檢查后認定不能出院。由于戰略大轉移條件非常惡劣,不能攜帶重傷員,所以顏文斌只能被安置在附近的老鄉家中養傷。
部隊撤離的當晚,一伙土匪武裝就洗劫了這個村莊,隱蔽在老百姓家中的紅軍傷員多被殺死。顏文斌暗下決心,與其早晚讓敵人抓住殺頭,不如拖著一條傷腿跟著部隊走,能挪一步是一步,能活一天是一天,走不動就死在長征路上。
就這樣,顏文斌拄著一只拐杖,背著30多雙草鞋,隨著大部隊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向前挪行。一個月后的一天,顏文斌覺得傷腿痛癢難忍,他走到一條小河邊想洗洗傷口。繃帶一打開,嚇了一跳。只見一片白花花的東西蓋住了腐爛的傷口,蛆蟲滿腿到處亂爬。
按醫學常規,大面積潰爛惡化的傷口即使動手術也回天無術,何況在當時那種毫無醫療條件可言的惡劣環境中,肯定是必死無疑了。可他憑著一種堅強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硬是沒有向死亡低頭,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只要還有一口氣,只要還能挪動一步,就堅決地向前走。他向沿途的部隊要來一些鹽巴和紗布,每天用一只鐵茶缸煮開鹽水,用紗布蘸著鹽水洗傷口。說來也奇怪,潰爛的傷口竟然奇跡般地一天天好起來。
走到四川的時候,顏文斌出人意料地甩掉了拐棍,趕上了自己的部隊。當他突然出現在戰友們面前,大家真是又驚又喜。

余秋里
1934年8月,中央紅軍戰略轉移,紅六軍團在任弼時等領導下離開湘贛革命根據地遂川,向賀龍領導的紅三軍(后改為紅二軍團)所在地黔東蘇區轉移,在那里進行武裝斗爭。
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的斗爭,吸引了大量敵軍,有力地策應和配合了中央紅軍的長征。1935年秋,敵軍調集130多個團的兵力,準備再度“圍剿”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敵重兵壓境,由于沒有回旋余地,紅二、六軍團總指揮部決定退出根據地,向湘中、黔東轉移。1935年11月19日,紅二、六軍團離開桑植劉家坪,踏上了長征之路。這時,余秋里任紅二軍團第六師第十八團政治委員。他們渡澧水、過沅江、直搗湘中。接著,出黔東,繼而西進黔(西)大(定)畢(節)地區,準備在這里建立新的根據地,由于各路敵軍紛紛撲來,我軍決定退出畢節,進入山勢陡峻、道路崎嶇的烏蒙山區。
1936年3月11日,紅二、六軍團從廣德關南下。敵中央軍萬耀煌、樊嵩甫、郝夢齡3個縱隊仍對我軍窮追不舍,而李覺、郭汝棟兩個縱隊在川、滇軍協同下則對我軍實施堵截,形勢十分危急。
3月12日,紅軍進抵赫章的得章壩,一場血戰開始了。從3月12日在得章壩戰斗中負重傷,到4月25日部隊進抵金沙江邊石鼓鎮的40多個日日夜夜里,余秋里以超乎尋常的堅強毅力,忍受著傷口的劇烈疼痛,跟隨部隊轉戰。
7月1日,紅二、六軍團總指揮部進抵甘孜城,與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在甘孜部隊休整期間,部隊曾考慮為余秋里做手術。但一是缺少器械和藥品,二是吃了泄藥后,上吐下瀉全是蛔蟲。試想,如此虛弱的身體怎么經得起截肢手術呢。于是只好作罷。9月,余秋里的傷勢惡化。部隊到達徽縣后,揭開紗布一看,他的左手已經干枯、發黑、神經壞死、左臂紅腫。紅二方面軍衛生部經多次研究,認為左手已無法保留。為減輕余秋里的痛苦,防止繼續感染,建議鋸掉左臂。為此,衛生部專門給賀龍總指揮和任弼時政委寫了報告。
賀龍、任弼時同志看了報告后非常重視。賀龍親自到衛生部詳細詢問了余秋里的傷情,并向醫務人員詢問做手術的利弊。衛生部的同志講:”手是保不住了。做了,少痛苦,防感染;不做,感染后身體弱,再想做就不行了。”賀龍又問:“做手術是否有把握?”衛生部的同志說:“這樣的手術,我們以前做過,余秋里的手,做了不會有危險。”然后,賀龍找到余秋里,探望了他的傷情,又和他談話。余秋里堅決要求鋸掉。賀龍說:“既然手無法保留,鋸了也沒危險,那就鋸了吧!”就這樣,賀龍一錘定音。
手術被批準了,但醫藥、器械還沒有完全解決。賀龍知道后,又讓紅二、六軍團和紅三十二軍予以支援。手術做得很順利。手術后,余秋里醒來時說:“這一覺睡得真香啊!”
責任編輯:曲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