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幸福來敲門》的理想主義敘事

馬丹妮

[摘要]加布里爾·穆奇諾執導的電影《當幸福來敲門》是人們在討論勵志電影時的一部不可回避的經典之作。電影在上映之后給予了無數觀眾感動，威爾·史密斯也獲得了第79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男主角提名。從《當幸福來敲門》的成功中，可以看到理想主義敘事不僅沒有衰微，并且依然擁有著強大的精神力量。文章從影片對理想實現的真誠歌頌、對理想重建的真實刻畫、個人話語與理想主義三方面，分析《當幸福來敲門》的理想主義敘事。

[關鍵詞]《當幸福來敲門》；加布里爾·穆奇諾；理想主義敘事

理想主義敘事原本是一個文學概念，它體現的是人類對歷史與現實的真誠思考，以及人類對于道德、理想、崇高等正面精神價值的藝術性的維護和發揚光大。而無論是作為人們寄寓思索、發出聲音的載體，抑或是作為意識形態工具之一的身份，電影與文學都有著極大的相似性。因此，電影也同樣可以用理想主義敘事的理論來進行考量。而在諸多類型電影中，具有勵志性的，展現人們對理想人生、理想社會完滿構想的電影無疑是最具有理想主義分析意義的，《阿甘正傳》（1994）、《肖申克的救贖》（1994）等片在20世紀末的馳名影壇，也證明了市場一直有著對理想主義敘事的需求。

加布里爾·穆奇諾執導的電影《當幸福來敲門》（The Pursuit of Happyness，2006）是人們在討論勵志電影時的一部不可回避的經典之作。《當幸福來敲門》是一部傳記電影，它改編自出生于1954年的克里斯·加德納的自傳，在25年的奮斗中，克里斯不僅從一文不名到成為芝加哥股票經紀公司的擁有者，并且他在成功之后致力于在南非的扶貧工作，力求幫助更多的人像自己一樣擺脫貧困。克里斯用自傳來向世人證明有志者事競成的道理。電影在上映之后給予了無數觀眾感動，飾演克里斯的黑人演員威爾·史密斯也獲得了第79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男主角提名。從《當幸福來敲門》的成功中，可以看到在“后現代”已經成為諸多電影的“救命稻草”的21世紀初，理想主義敘事不僅沒有衰微，并且依然擁有著強大的精神力量。

一、對理想實現的真誠歌頌

在理想主義敘事中，崇高的人格往往被賦予在理想實現者的身上。在整部《當幸福來敲門》中，窮困潦倒，幾乎妻離子散的克里斯不斷地面對各種各樣的倒霉事（如治療儀被人偷走，又被乞丐丟下地鐵等），也不斷地把握一個又一個改變命運的機遇，在思想、行為上都不斷向成熟邁進，最終實現了自己從事證券業的理想。對他這種對理想的堅守與追求，對他理想最終變為現實，也就是幸福終于來“敲門”的一刻，電影進行了真誠的歌頌。

影片進行到尾聲時有一組鏡頭，即克里斯終于被通知他已經拿到了成為一個股票經紀人的資格。此時的克里斯兩眼通紅并噙滿了淚水，激動、難以置信以及在付出努力后終于有所收獲的喜悅等情緒被表現得淋漓盡致。隨后克里斯走出辦公室，他臉上流露出一種自信的神情。此時他眼前是一群忙碌的同事，這群人未必了解或關心克里斯的心情，克里斯也并不能從他們那里獲得鼓勵與安慰，但是克里斯心知從今以后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并且由于自己的特殊經歷，他有可能比他們做得更好。走出辦公室后，克里斯走入街上擁擠的人潮中，此時電影有意使用了一個中景鏡頭，讓克里斯置身于人潮當中，而街上的人大多數為毛發和膚色為淺色的白人，克里斯因高大的身材以及黑色的膚色頓時顯得鶴立雞群。這一處理傳達出一種信息：克里斯是本片的主人公，又是蕓蕓眾生之中的普通一員，他最值得肯定之處便是強大的理想主義精神，這并非天賦異稟，而是每一位普通人都可以去嘗試擁有的。走入人流中后，克里斯終于可以釋放自己的情緒，他毫無顧忌地在人群之中舉起手臂為自己拍手加油叫好。

電影沒有讓克里斯站在高大的舞臺上抑或聚光燈前，就原型人物克里斯后來的人生歷程來說，這種輝煌時刻并不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這如果出現在電影中，就會拉大克里斯與觀眾之間的距離，淡化前期克里斯苦苦求索的悲壯感。這一段簡單而克制的拍手鏡頭，反而比萬眾矚目的功成名就更能給觀眾帶來一種視覺上的震撼。此時的克里斯是一名還在忍受生活的磨煉，剛剛從廢墟之中爬出來的勇士，他所能得到的也只是自己給自己的褒獎和肯定。這相對于若干年后無數人給予他贊揚而言更能讓他感到驕傲，只有他自己才能意識到，才能感動于自己的這一次來之不易的勝利。這一幕也與電影開頭的鏡頭形成了一組呼應。當時，克里斯也是站在城市的街頭，然而當時的他一臉茫然，同樣是置身于麻木的、陌生的路人之中，電影開頭的克里斯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而在電影結尾時，他已經在這個城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二、對理想重建的真實刻畫

理想主義敘事不僅包括了理想的確立與實現，還包括了理想的重建。由于絕大多數人的人生是無法一帆風順的，當早期的理想已經被確認為“烏托邦”或是徹底破滅時，理想主義所肯定的便是人們保留重建理想、開辟新路的希望。

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理想的出現和確定幾乎只能發生在人生的某個特定而短暫的時期，一般都在人們接受了一定的教育，對世界有了初步認識的時候。克里斯·加德納最早樹立起自己的理想便是在發現了那種高科技治療儀是一條“生財之路”后，從電影中克里斯一家興高采烈地將高科技治療儀從車上卸下滿滿當當地堆進自己家的溫馨場景，不難看出，當時的妻子亦十分支持他的推銷工作，克里斯的理想也是全家的理想，妻子和克里斯都擁有為同一個目標而奮斗的動力。然而理想很快與現實發生了碰撞，《當幸福來敲門》的時間背景是20世紀80年代初的美國，電影用克里斯家中電視機里的總統講話透露出了當時全美經濟不景氣的狀況。里根總統在電視中說，他會見了一個要求他對經濟狀況做“全面審計”的記者，而里根說審計結果你們不會喜歡的，他本人也不會喜歡。這是一段背景音，克里斯和家人都無暇去關注電視機，但這同時又是一個包含了巨大信息量的旁白：當時的美國面臨800億美元的失控債務，失業率達到了恐怖的10%左右。因此，克里斯手中的，號稱比x光還要精密但也更為昂貴的醫用掃描儀，在x光依然沒有被淘汰的情況下無法打開銷路便是可以理解的了。這就使得判斷錯誤、囤貨太多的克里斯不得不疲于奔命，焦頭爛額，為了維持他的三口之家，他要應付賬單、房租、稅單以及忘記報稅之后的罰單……除了克里斯每天提著機器在外奔波之外，他的妻子要打兩份工。久而久之，不堪重負的妻子離開了家，由于一個人無法應付房租，在實在無法繼續敷衍房東后，克里斯帶著大包小包與兒子另尋住處。

對于克里斯·加德納來說，艱苦的生活與黯淡的前景并沒有埋沒他的理想。在電影之中，觀眾并不覺得克里斯有什么超越性的理想，他所要面對的就是解決現實生活中的一個個具體的、迫在眉睫的問題。保證自己與兒子能夠“生存下去”在很長時間內是克里斯奮斗的主要動力，曾經的“發財”目標則被克里斯暫時性地擱置起來。克里斯重建對生活的認識的過程就是他的理想重建過程。改變克里斯命運的便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即一次在路過證券公司時，他發現了在證券界工作的人們臉上都不自覺地掛著微笑，克里斯說，那一瞬間他“真他媽的看到了會心的微笑”。這時候克里斯還對股票、證券等一無所知，但馬上決定投身于證券業，他也希望能夠擁有路人們的那種會心的微笑。這一理想已經與推銷治療儀的理想產生了微小的區別，后者是建立在物質上的，治療儀的利潤是唯一吸引克里斯的地方，而前者則帶有興趣與幸福感，當時的克里斯并不了解在證券公司工作能賺多少錢，他只是單純地認為人們的笑容是鼓舞人心的。在確立了目標之后，克里斯便開始毫不猶豫地向著這個目標前進，如親自上門遞交對工作的申請，在沒有打車錢的情況下假裝與人事負責人同路而坐上對方的出租車從而可以展示自己的長處，并成功地為對方弄好了魔方。在獲得面試機會后，他卻因為正在幫房東刷墻時被警察拘留而只能穿著沾著油漆的工作服前去面試，而考官因此問他“覺得一個考官為什么會錄用一個衣服上滿是油漆的人”時，克里斯幽默地回答：“那一定是他穿了一條不錯的褲子吧。”在點點滴滴的不懈努力下，克里斯不斷地向自己的新理想靠近，他實現理想的過程是一波三折的，但是他對理想的重建卻是果斷、迅速、毫不猶豫的。

三、個人話語與理想主義

個人主義一般來說是解構理想主義敘事的一個切入點。理想主義敘事往往對人生各類問題進行的是形而上的追問，而人們的日常生活則是瑣碎的、卑微的，是遠離神圣和崇高的。一旦敘事過多地涉及私人空間，理想主義或多或少就有可能被打上折扣。這其中較為典型的例子便是對性大肆書寫的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對過往知青小說（如梁曉聲等人的“北大荒”作品）中理想主義的解構，個體用個人的身心需求這樣的話語來超脫理想主義的宏大話語，個體對命運的抗爭和超越更與宣示個人的存在而非某種政治話語有關。然而作為一部脫胎于美國社會的電影，由于美國文化中對家庭的高度重視，《當幸福來敲門》卻是關注個人話語的，克里斯·加德納在電影中表現出來的種種努力并不是一種超驗的、集體式的想象，而是觀眾可以感同身受的對個人家庭本能的維護之舉。

在電影中，克里斯對兒子克里斯托弗的舐犢之情是貫穿敘事始終的。在妻子因為忍受不了貧窮而離去之后，克里斯就與兒子相依為命，無論面臨何等無處容身的窘境，克里斯一直都不愿意放棄親自撫養兒子，并且一直重視對兒子的教育。這是與克里斯的個人經歷息息相關的，他本人直到28歲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因此他很早就曾立誓自己要做一個好父親，兒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即使是父子二人被迫在地鐵公廁過夜時，克里斯也用游戲的方式降低窘境對兒子心靈的傷害。在電影的結尾，克里斯奔進兒子的托兒所，將兒子深深攬入懷中并久久不愿放開。觀眾完全可以感受到他作為一個父親，終于可以結束奔波流浪的生活，給兒子帶來穩定生活后復雜難言的心境。

這種對個人話語的書寫并沒有解構理想主義，而是一種對理想主義的體現，是對民族、國家理想的“此岸化”。正如康德曾經指出的：“只有‘人才能獨具美的理想，像人類盡在他的人格里面那樣；他作為睿智，能在世界一切事物中獨具完滿性的理想。”人類是社會的組成細胞，對于個體的正當理想，電影給予了認同，并傳遞出了一種美式價值觀，即個人奮斗改變命運，而克里斯無疑就是一個實現了“美國夢”的成功者。他的個人話語并非讓個人成為感官享樂的奴役對象，也并非一種狹隘的、自我的無病呻吟，而是通過改善自我，進而改善家庭，為家庭成員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再進一步則是改善社會，回饋社會，幫助其余仍未擺脫困窘的社會成員。這其實也是與我國所肯定的“正能量”相符合的。在《當幸福來敲門》中，個人的欲望被與社會理想統一了起來，共同服務于理想主義敘事。

在《當幸福來敲門》中，穆奇諾為人們展示了克里斯·加德納的真誠、汗水以及犧牲，這毫無疑問是值得贊頌的。從宏觀的、整個美國社會的角度來看，他最終的事業并不是驚世駭俗的，但是從個體的角度來看，他的青春和理想無疑又是極有價值的，并且很顯然，他的奮斗精神將在兒子身上延續下去。藝術是根植于希望與理想之中的，無論時代或社會怎樣變遷，理想、責任等始終會是人性中最為絢爛的顏色，包括電影在內的敘事藝術形式都應該保留理想主義敘事來慰藉、照耀人類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