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
從美國到歐洲,實業傳統資產階級壓倒金融資產階級所帶來的第一個后果,就是冷戰的回歸。只是這不再是意識形態冷戰,而是地緣政治冷戰。
瑪麗娜·勒龐突然變成了中國媒體的一個熱門人物。諸多媒體前來詢問我,“法國極右翼的勒龐是否會步美國特朗普的后塵,成為法國明年總統大選的一只‘黑天鵝?”
我非常理解為什么中國媒體會頻頻提出“勒龐問題”。因為他們感覺到目前西方民主體制出現了重大問題,特別是深陷經濟危機中的法國。傳統左右翼輪流執政近30年,然而法國最嚴重的經濟與社會問題:失業現象,迄今為止依然日趨惡化。今年,法國登記失業人口為350萬,高達12%。因此,在失業問題上,法國政黨中傳統左右翼均已失去選民的信任。再加上美國大選爆出一位“反政治正確”的“黑天鵝”特朗普,于是很多人便認定從未當選執政的極右翼國民陣線瑪麗娜·勒龐也許是一個“解決方案”;再加上中國媒體非常熟悉的薩科齊在中、右翼黨內預選的失敗以及美英媒體的炒作,于是,“勒龐”成為中國媒體的新的時髦人物。
我的回答很可能會讓他們“失望”:勒龐當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特別是在薩科齊敗選退出之后。
相反,我幾乎可以打賭:法國的下一屆總統很有可能是11月27日法國傳統右翼共和黨黨內預選的勝出者、前總理弗朗索瓦·費永。法國總統大選是兩輪投票制。我認為在明年5月份投票的第二輪費永無論是對陣左翼的社會黨現任總統奧朗德,還是極右翼的國民陣線候選人勒龐,他都能夠以相當大的優勢勝出。2012年法國總統大選時我在法國,當時我提前三個月預測薩科齊將敗選。今天我提前半年,預測費永將勝選。我立存此照,待時間來印證我的預測。
理由很簡單:法國選民心理上并沒有準備接受一場“極右翼革命”;更何況,法國“勒龐革命”只是一場有別于美國特朗普的“偽革命”。
特朗普和勒龐有兩個共同點,一是反全球化、二是排外。但我們知道,全球化進程是不可逆轉的。歐洲遭遇正在高速工業化的中國的競爭,是不可能通過關閉國門就能逃避“中國沖擊”(用西方的媒體“術語”就是“中國威脅”)的。勒龐提出的“退出歐盟、退出歐元、閉關鎖國、貿易保護、法國優先”等諸多政策建議,都是聳人聽聞的競選語言而已,完全沒有實際可操作性。而且實際上將會使法國陷入激烈的社會動蕩之中,法國目前的大多數選民并沒有做好接納國民陣線上臺執政的準備。事實上勒龐也根本沒有做好執政的準備。而且在極右翼當選執政的少數法國市鎮,管理方面都很難稱得上成功。因而選勒龐就是選擇劇烈的動蕩。
另一方面我們必須理解的是,法國的極右翼已經是一個“變色”的極右翼?!芭磐狻钡膬群呀洶l生根本的變化。這其實反映了目前西方國家內部的一場統治階級內部的權力爭奪。從上個世紀20年代伊始,西方工業化國家實際上就一直存在著兩大統治階級之間的激烈斗爭:實業資產階級和金融資產階級。過去,極右翼的“排外”意味著“反猶”,而這正是目前西方國家內部出現的一股強烈的思潮。但瑪麗娜·勒龐領導的法國極右翼卻在其父退出政壇后,開始了一場“去反猶化”而代之以“反伊斯蘭化”的運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排外雖然依舊,但這個“外”的內容已經變了。因而勒龐在逐漸取得金融資本的認可和支持;相反,倒是費永領導的傳統右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開始成為代表實業資產階級來反對金融資產階級的政治潮流。
法國右翼共和黨黨內預選的兩個獲得金融權勢集團支持的候選人薩科齊和科佩乃至首選人選朱佩均遭到慘敗,就是一個印證。如果薩科齊勝出,勒龐是有希望成為法國總統的。因為薩科齊對陣勒龐,一大批左翼選民很有可能寧愿倒向勒龐。但在費永面前,勒龐幾乎一點希望都沒有。
從美國到歐洲,實業傳統資產階級壓倒金融資產階級所帶來的第一個后果,就是冷戰的回歸。只是這不再是意識形態冷戰,而是地緣政治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