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風
說兩個故事。
故事之一。多年之前,我在嘉定,幫一個剛創業的同事管一個工程。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騎了輛電瓶車、臉上帶著微笑的年輕男人停在了我的門口。我說,你是誰?他說,我叫小殷,是總公司派來,協助你們項目的。于是,這個叫小殷的年輕男人從此進入了我的世界。
之后,我離開嘉定,換了若干工作,一度不盡如人意。小殷也幾多波折,之后給一個老板管咖啡廳。我們時不時有所聯絡,多半是小殷主動發短信:最近在忙什么呢?帶著家人,來嘉定喝咖啡吧。
在我算是低谷的一段時間,我帶著家人,還真去了趟嘉定,小殷開車帶著我們去了當年我們做的項目。那里早已認不出來。郁郁蔥蔥地,以前種下的樹木都長粗長高,也更有朝氣了。小殷還在他的咖啡館熱情招待了我,要了一個包間,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回程,小殷又再三說,有空了,隨時來玩。我說,好。
不知道算不算是時來運轉,我謀了一個差,多少也管了一點事。小殷來我那轉了一圈。他說,我想投資,開早餐店。我說,行,我幫你聯系。小殷還說,我還準備拉朋友來開便利店。我說,沒問題。
我幫他打電話,聯系負責招租的外包單位。電話從他們的現場負責,打到了老總那里。租金、物業費,包括別的要求,我幫著一起談。對方開玩笑說,這店,又不是你要租,需要這么盡心盡力嗎?我笑了,說,那是我兄弟,你說需不需要?
故事之二。我父親,有一個弟弟,親弟弟。若干年之前,爺爺從上海第一紡織機械廠退休,當時有頂替的制度,父親,他弟弟,兩者選其一。他弟弟說,哥,你讓我頂替吧,將來你的香煙,我都包了。就此,父親主動放棄。似乎,從記事起,我也沒看見過父親抽他弟弟給他的煙。父親的煙,都是他自己買的。
奶奶過世后,父親的弟弟堅持要把爺爺從生活一輩子的崇明鄉下搬到上海住。爺爺每個月有不低的退休金。其時,弟弟因脾氣不好,已和廠領導鬧得不可開交,工作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弟弟在上海的地方也小,更沒時間照顧爺爺,就把爺爺送到了養老院。幾個月后的一個晚上,爺爺從養老院走出去,走到了附近的鐵軌上。這個晚上,我沒有了爺爺。
事后,養老院的答復是賠償一萬塊錢。弟弟不干。弟弟對父親說,我們要和養老院打官司。打官司要六千,我們各拿三千,打出來的錢,我們對分。爺爺的葬禮是在崇明辦的。父親母親忙前忙后,請親戚、找四鄰幫忙,連著三天,每頓都是幾十桌的規模。弟弟回來,像客人一樣,臉也一直板著。
事后,敬老院賠了三萬多。父親是從別的親戚那里,得到的消息。父親找他印證。弟弟直截了當,說,我下崗了,打官司得來的錢,我肯定不能給你。要么,我還你三千塊錢。在拖了多年之后,弟弟還了這三千塊錢給父親。
一次,忘記是什么原因了。我的身份證寄存在父親的弟弟那里。我電話聯系去取。他說,不給。我說,為什么不給呢?他說,就是不給你。我年輕氣盛,也火了。我沖到了他的住處。他和我大打出手。最后,是他樓下的鄰居做了調解,我抵押了我的工資卡,他勉勉強強,給了我身份證。至此,也就不再往來。
前幾天,無意中,父親和我講起他弟弟的近況,在做保安,很辛勞。父親是個念情的人。我隨口一說,主要他虧欠了我們,不然,我一準能給他找個比現在好的工作。
第二天,父親的弟弟打電話給我,有多少年沒聯系過,我已幾乎聽不出他的聲音了。他說,你現在在政府上班?我說,對。他說,你爸說你那里一位同事,去我們鎮做鎮長了?我說,是副鎮長。他說,你們關系好嗎?我說,一般吧。他說,有時間來我這里。我說,太忙了,我明天就要出差。
電話掛了。父親的電話來了。父親說,你能幫就幫幫他。我說,爸,凡事都有因果。對我好的人,我也會對他好。很多事,都在我腦海里放著,忘不了。還有爺爺……父親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