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以20世紀70年代美國著名傳播學者詹姆斯·凱瑞提出的傳播儀式觀為切入點,以河南女教師辭職事件為研究個案,重點分析了在事件過程中,網民如何在評論、轉發、回復中定義“我們是誰”,由此探討網民集體認同感的建構。
【關鍵詞】網絡;認同感;身份建構
【作者單位】謝瀟楠,大連工業大學藝術設計學院。
自我認知表面上看是對個體的認識,實際上,人生來就生活在群體中,在與群體內部成員的交流中,才逐漸形成了對自我的認知。這種認知與其說是對個體身份、角色的認識,倒不如說是對群體共同特質的認識。回答“我是誰”其實是在回答“我們是誰”“我屬于哪個集體”,沒有這種認同感和歸屬感,個體就無法形成對自我身份的建構。本文嘗試從儀式觀的角度來探討網民集體認同感的建構。
一、以“儀式”為隱喻的傳播
20世紀70年代,美國著名的傳播學者詹姆斯·凱瑞提出了他對傳播一詞的看法——傳播儀式觀。這一理論認為,傳播不是一個由此及彼的單向傳播過程,也不僅僅局限于傳、受雙方一兩次的信息雙向傳遞,而是一種儀式。
儀式是人類從古至今都有的一種“非常態”活動,帶有一定的表演性質,參與者認真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自愿且虔誠。社會學家涂爾干認為,人們之所以熱衷于參與儀式,是因為儀式能夠形成“同一種心態”,滿足人們“同一個需求”。儀式可以增強集體的凝聚力,增強成員的群體意識,另一方面,參與儀式也使參與者獲得自我認同和群體歸屬感。
以儀式作為隱喻,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理解傳播這一概念。
其一,傳播不是一個你傳我收的信息單向傳遞,更不是控制,而是一個雙方或者多方互動的過程。傳、受雙方的身份被模糊,參與者可以在一個自由、公開的空間里發表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每個人可能在無意識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且各司其職。
其二,判斷傳播效果的標準不是受眾接收到多少信息,也不是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傳播者的意愿,而是參與者獲得心理上的滿足,以及他們在互動的過程中完成對自我的認同和獲得群體的歸屬感。
傳播儀式觀為我們理解大眾傳播提出了一個新的視角,但正如詹姆斯·凱瑞本人所說,儀式觀和傳統的傳遞觀并不存在誰取代誰的問題,二者是一個相互補充的關系。傳統大眾傳播因為媒介本身的特點,是一個以傳播為中心,受眾被動接受信息的傳播過程,其最大缺陷是缺少互動,因此媒介對社會事件的呈現,營造的所謂“我在現場”的虛擬環境,吸引的不過是更多的觀眾,而非參與者。觀眾從媒介事件中得到的是一種個體心理上的滿足,并沒有形成對群體的依賴與歸屬。而基于數字化技術基礎上產生的不僅僅是一個傳播工具,更是一個媒介、一個平臺。這一媒介真正實現了受眾的媒介接近權和使用權;受眾在這個平臺上通過參與構建某種意義的伙伴關系,形成虛擬社區。這是一個選擇性的團體,成員彼此間被一種強有力的歸屬儀式所吸引。由此可見,網絡打破了傳統媒介和受眾之間無法逾越的界限,使受眾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使人們改變了生活習慣和交往方式,并在這種交往中獲得了新的身份認同,即對虛擬社群擁有認同感和歸屬感。
二、參與和認同:網絡環境下的儀式傳播行為
2015年4月,一封落款為河南省實驗中學顧某某的辭職信在微信朋友圈中瘋傳,這封辭職信僅有10個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1]。辭職信一開始是由河南省實驗中學的一位老師用手機翻拍發出的。該辭職信被人民日報、揚子晚報等大V和官媒微博賬號轉發,不到一天的時間,僅人民日報的相關微博下面就有16932次轉發、3654條評論、14900個點贊,該事件也成為當年的熱點話題。實際上,新浪微博中“女教師辭職信”的話題一直沒有結束,直到現在還有網友在繼續跟帖。湖北神農架景區甚至在央視打出宣傳語“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神農架”。
一封辭職信在網絡上引起的討論和跟帖延續了一年多的時間,甚至成為景區的廣告語。也許《大河報》在報道該事件時的一句話道出了媒體和網友的心聲,“面對這一情況,雖然我們有足夠的筆墨和版面,但作為媒體,我們寧可‘ 失職,不再去挖掘背后的故事,僅借網友的祝福,表達對其勇氣的敬意”。媒體如此,從論壇、網站、微博等平臺網友討論的內容上看,更多都是在借這個事情來抒發自己的情感,在獲知、參與的過程中獲得了心理上的歸屬感。
通過整理網友的評論,我們可見網民自身所建構的身份認同包括以下五個方面。
(1)辭職者。網民將自己的身份定位為像顧老師一樣準備辭職的人,曬各種奇葩的辭職信。例如,“霧霾太大,找不到公司的路” “由于教師都辭職了,我也想去看世界”“請辭,望批”“我要像夢一樣自由,回家養豬,請批準”“本人對公司表示嚴重不滿意極度不開心”等。一些辭職信的真偽有待考證,有些辭職信并不是該事件發生之后才出現,但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辭職理由個性彰顯且出乎意料。
(2)領導。網民以“神回復”的方式將自己虛擬為當事人的領導,例如“去吧,幫不了你太多”“記得帶上家人”“支持!霧霾挺嚴重的,別給環境添亂”“看世界也不需要辭職去看啊,辭職不批!年假準了!”虛擬為領導的身份并不是為了借此當一回領導,而是以此來抒發情感。
(3)廣告商。一些互聯網公司以網友的名義,以回復的方式來推銷產品。廣告商對這份辭職信的利用并不以“領導”的身份,而是仍然在商言商,以商議而非命令的語氣為其提供服務。例如約聘網“去吧,跟他們看累了就回來,工作的事情不愁,回來再找,我們已經為你約好”;星湖景區“去吧,這邊風景獨好,星湖歡迎你”;騰訊新聞“看來看去,還是騰訊新聞最好看”。
(4)惡搞者。這類群體并不將這件事情看作能引發人諸多感慨的事件,而是作為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其做法是由辭職信延伸出其他的版本,其中雖然不乏對現實的針砭時弊,但是絕大多數的惡搞不過是抓住受眾獵奇的心理,對經典和傳統文化進行任意加工,沒有底線,沒有標準,是一種文化變態現象。
(5)抒發情感者。這類群體是人數最多的。曬辭職信和神回復不過間接表達了網友的各種心理,更多的網友通過直接的評論來表明自己對此事的看法,沒有調侃也沒有惡搞。例如,辭職信在網上走紅之后,參與報道的傳統媒體也引用了不少網友的話“這是史上最具情懷的辭職信,沒有第一”“多少次多少回也想這樣瀟灑地轉身,隨自己的心意去追尋想要的生活,無奈現實始終牽絆腳步,羨慕這樣的勇氣和灑脫……”“一萬個好評”“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有勇氣這么做,拋開一切,只為十里春風”。也有網友的看法更為理性,“得有鈔票”“世界很大,錢包很小”“荷包這么小,想想就好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口袋沒有錢很無奈,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會在這里羨慕地看著你”。無論是羨慕還是理性,網友并不是在談顧老師,而是在說自己,將一直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沒有覺察到或者沒有機會訴說的情感借此表達出來。
在網友的評論中,這五個方面的身份建構并不是截然分開的,而是經常混合在一起的,即使是廣告商借此打出的廣告,也包含抒情和搞笑的成分。學者竇豐昌在分析此類事件中指出,這樣的新聞是一種觀念性新聞或者是情懷性新聞,靠的不是硬性的新聞事件,而是依賴觀念的碰撞或者情懷的撞擊使其成為一起新聞事件,它走進了全國網友的心[2]。“走心”其實就隱含了多重身份所融合的復雜感情。這或許也在說明一個問題,在此類事件中,網友有意或無意的評論與回復,其自我建構的身份是多重的,他們的行為其實是一個尋求集體認同感的過程。
三、網絡交往中的身份認同
筆者認為,對儀式觀的理解需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儀式觀的提出不僅僅在于為傳播提出另一個解釋,而是出于政治、民主的目的。這一點在詹姆斯·凱瑞對美國公共新聞運動的支持上就可以看出。二是在傳統媒介環境下實踐儀式傳播需要一個組織者,正如美國公共新聞運動對記者角色的重新定位。但是當儀式觀遇到互聯網,網絡中的交往行為突破了政治的界限,除了關乎政治和民主事件,像女教師辭職這類“走心”的事件同樣可以引起大家的關注。此外,網絡的出現使受眾的媒介使用權得以真正實現,淡化了記者作為主導者和組織者的作用。網絡交往更多成為網友的個人行為,但這并不是一個追求個性化的過程, 而在于尋求集體歸屬感。
加拿大哲學家查爾斯·泰勒在《自我的根源》一書中指出,知道你是誰,你就會在道德的空間中有方向感,你就知道什么是好的或者壞的,什么值得做和什么不值得做,什么是對你有意義的和重要的,以及什么是淺薄的和次要的[3]。從個體來講,認同感的缺失會使個體行為出現前后矛盾,導致個體出現心理上的茫然和焦慮。從社會來講,認同意味著“身份”的同一,個體會在更高的層面追求對特定群體的歸屬感,尋求一個能夠與他人共享的文化和意義空間。這些,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網絡虛擬空間中都是如此。作為一個新的傳播平臺,網絡的出現給普通人提供了一個展示自我的平臺,網絡交往從一開始的QQ聊天,到現在的微博、微信平臺,存在于網絡交往中的個體往往都被打上“個性化”的標簽,追求與眾不同是網絡交往區別于現實交往的主要特點。
1.網絡交往中的自我認同往往隱藏在個性化背后
網絡行為的個性化特征是由網絡媒介本身的特點所決定的。從積極意義上講,個性的張揚是一個減壓閥,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往往面臨各種各樣的壓力,網絡這個幾乎沒有設防的平臺給了每個人說話的權利。當極度受壓的心理突然進入一個開放的空間,人們的言語和行為表現往往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表面上看,這是受眾另一個“自我”的體現,其在網絡中的任何行為不過是現實行為的延伸,是讓自我通過另一種性格的展現找到群體歸屬。
從社會學的意義上講,群體歸屬的作用在于給個體尋求安全感。在現實生活中,持一種觀點的可能只有自己,但在網絡這個地球村里,一種言論的出現在很短時間內能收獲很多的評論與轉發。帶有明顯部落化特征小群體的出現,會使受眾在交往中收獲歸屬感與安全感。
2.網絡交往中的自我認同容易出現失控
惡搞是一個從2006年開始流行的詞匯,有學者將惡搞定義為“亞文化的儀式抵抗”[4],指出這是在對不同事件的復制、粘貼中,完成對權威、經典、精英文化的顛覆與反抗,也是完成個性極致張揚的過程。所有的惡搞無不打被上個性化、草根的烙印。
從2006年到現在,惡搞一直都沒有消失過,盡管它不被主流社會所接受。一些網友的惡搞滿足了一部分受眾獵奇、叛逆的心理,但這種“個性張揚”不受任何限制,容易走向極端失去控制,甚至逾越政治的底線,必然會受到禁止。網絡群體的生存是脆弱的,網民在其中獲取的身份角色和歸屬感很容易受到現實因素的影響,一旦群體行為超出現實社會容忍的范圍,個體在其中獲取的歸屬感也會隨之消失。
[1] 河南女教師10字辭職信網絡走紅 [EB/OL]. http://news.21cn.com/social/shixiang/a/2015/0416/10/29401857.shtml.
[2]竇豐昌. 竇唯事件好像沒有滿足5W要素,怎么就變成新聞了呢?[EB/OL]. http://www.aiweibang.com/yuedu/shenghuo/2362 1419. html.
[3][加]查爾斯·泰勒. 自我的根源[M]. 北京:譯林出版社,2001.
[4]蔡琪. 對網絡惡搞文化的反思[J]. 國際新聞界,2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