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江湖一景

蔣鳴玉

江湖這東西，豈止是在武俠小說中的創作，乃是現實生活中的常態，而飯局則是江湖一景。

凡人瑣事，比如會友、敘舊、談情、說事、小孩升學、大人升遷，大都離不開飯局。商務洽談、托人辦事大都在飯局的推杯換盞中完成，異性相遇也多在飯局的談笑風生中眉來眼去，發酵茍且。當下，一個人飯局的頻次、飯店的規格、出席人員的身份地位等等，儼然已成為其地位、能力、身份、人際關系的象征和展示。某個人周一到周日沒有任何飯局，會被視作悲哀和卑微;而每日飯局不斷，甚至一天要趕兩三個飯局的人，無論請吃還是被請，也多被視作神通廣大的人士。

在我經歷過的各種各樣的飯局上，有些人、有些事總會記憶猶新：平時酒量驚人、貴為上市公司老總的章總，飯局上見到他仰慕已久的音樂人，激動得手足無措，三杯紅酒相敬而盡，已是語無倫次，繼而滿足、羞澀的紅暈撐滿了他已不年輕的臉龐，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一位高校年輕教授，敬仰陸康大師已久，總想能與其推杯換盞共進一餐。一次飯局中場，朋友為了一了教授愿望，誠邀陸大師出場。陸大師善解人意，從其他飯局中提前離席，趕赴教授的飯局。教授得知這一消息欣喜若狂，先自嗨了幾杯，當陸大師進門之時，教授已在酒桌上酣然入睡……

陸康大師交際廣泛，三教九流、各式人等川流不息出現在他的飯局上，他認為來的都是客，慷慨以待。不過，陸大師從不啟用微信，反對在飯局上拍照上傳。

這幾年我趕赴飯局之前，不是提醒自己帶好錢包，而是反復檢查手機是否充電滿格。進入飯店，不太在意服務員的態度是否友好熱情，而是第一時間獲悉飯店的wifi密碼，確認自己是否聯網。所有的呼朋喚友，飯前的熱情寒暄，到了上菜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大家紛紛用舉起的手機取代了本應如雨而下的筷子，此起彼落的咔嚓拍照聲取代了本應細嚼慢品的吞咽聲。拍菜、拍酒、拍美女的臉、拍重墜的眼袋、拍地中海的腦袋……直到把熱菜拍成冷菜，把冷菜拍成熱菜，方才告一段落，此時進入發微信時段，也可稱之為“分享階段”或“得瑟階段”。微信改變著我們的飯局，也部分改變了我們的吃心，飯局上的一切到了微信上引發的不外乎是羨慕嫉妒恨、寂寞空虛餓，隨之而來的各種煩心、鬧心、疑心、惡心、不甘心……人心散了，飯也吃不好了，此時才想起來陸康大師飯局上的禁忌。

與不同的人之間要有不同的安全距離，以飯局來度量，有的適合一年一飯，有的適合一月一飯，有的可以周周飯，有的很想天天見，彼此對視著吃……若一不小心把年飯組的人拉到了周飯組，勢必釀成麻煩，因為近了就遠不回去了——至少我沒有由近推遠的技巧，只能徹底了斷，從此江湖不再相見。

實在不是長袖善舞的人，還是慎約飯局，又或者，有些友誼、友情根本不必開始，連一個飯局都多了。

剛剛從一個酣暢淋漓的飯局中趕回，倉促完成此文，今夜我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