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叢治辰

⊙ 文 / 馬小淘

兩個叢治辰

⊙ 文 / 馬小淘

叢治辰是個胖子，是個滔滔不絕口才極佳的胖子。所以套用文如其人的觀點，假使他寫小說，寫得大概是火鍋那樣熱氣騰騰喧嘩熱鬧的小說吧。結果，他寫了《三角地》，一個看似非常清湯寡水的故事。讓我無厘頭地想起，叢治辰是個一口吃成的胖子，在變成胖子之前，他其實是個長得不錯的細麻稈兒，而且有照片為證。——他曾經翻出手機里白衣飄飄的少年照輔以講解，手機里的瘦子得過一個什么少年美文大賽的獎，所以有時候我會不無惡意地稱他為“美少年”。

《三角地》是寫大學時代的，纖細、清澈、淺淺淡淡，像一滴孱弱的雨，一碰就碎了。套用《戀戀風塵》的歌詞，露水掛在發梢，結滿透明的惆悵，是叢治辰一生最初的迷茫。他以向后看的姿態，寫了這個世界的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和年輕人的不舍。打動我的細節當然是有的，那些青澀的瞬間，那些不為人知的百轉千回，仿佛一只多情的手臂，一把將我拉回青春歲月。我與叢治辰年齡相仿，在他美少年時代的末期，我也正意氣風發當著美少女。還有那些句子，行文中散文般的句子總是告誡我停下來慢慢讀，此處才華橫溢。那些準確的、閃亮的句子，讓人心頭一緊，一定是一個瘦人，至少是曾經瘦過的人寫出的。

可是除了這種關于共同歲月的零星記憶，

馬小淘：一九八二年出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獲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中國作家》文學獎、在場主義散文獎等。已出版長篇小說《飛走的是樹，留下的是鳥》《琥珀愛》，小說集《火星女孩的地球經歷》《章某某》、散文集《成長的煩惱》《冷眼》等。除了按都按不住的才華，我還想看到更多的東西。或者說我更期待看到那個嬉笑怒罵，批評別人的時候犀利得不管不顧的叢治辰。對往事的敝帚自珍固然難能可貴，但是我們對一個作家的期許常常是更復雜的東西。可是反過來，為什么叢治辰就一定該是復雜的、犀利的？我好像一個偏執、武斷的食客，明明被青菜吸引了，卻非堅持吃肉更有營養，又有點像個挑剔、自負的批評家，非要一臉不高興，指點出個其他方向。

所以好像，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我到底是情不自禁總想打擊一下叢治辰，還是真心覺得小說不夠好。這個小說至少是讓我意識到，我胡亂定義的叢治辰并不是真正的叢治辰，也毫無疑問顯示出了他使用語言的才華。平時永遠笑瞇瞇，開會時笑里藏刀，感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叢治辰，竟然寫起小說來是這樣樸素、清潔，依然是個正直羞澀的“美少年”。沒有我期待中的縱深和幽微，卻有意外的清風徐來。已經發胖的身軀里居然還裝著清新的少年愁和風花雪月，本來想諷刺一下，卻忍不住感動了。在告別了青春時代之后，這樣的寫作，像是飽含深情的一種驀然回首。寫小說的叢治辰文字里的溫和純凈與評論家叢治辰那種唇槍舌劍混搭出一種奇異，這種新鮮的搭配和印證，竟讓我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