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良/編譯
生物醫學科學的圣壇: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
胡德良/編譯

維維安·李(Vivian Li)博士和安德烈亞斯·舍費爾(Andreas Schaefer)教授在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的新實驗室中
●倫敦一家新成立的研究所將成為最大、最先進的生物醫學類研究機構之一。有關該研究所未來的愿景,所長保羅·納斯爵士分享了他的看法。
人們稱之為保羅爵士大教堂——在陽光燦爛的冬日,走過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你就很容易明白他們為什么這么稱呼了。大面積的窗格玻璃在圣潘克拉斯周圍的街道上高高豎起,反射出來的陽光照亮了這家生物醫學研究機構,而該機構很快就會成為歐洲最大的生物醫學研究機構……而那堅固的赭石外立面跟許多古老建筑不變的外觀相呼應。
我穿過施工現場,戴著安全帽,進入到內部。這座建筑的風格跟教堂不無關系——酷似教堂大型正廳的部分處于中庭的中心,看起來很像袖廊的通道橫穿中庭,腳下是地下結構,多達四層,按規定要放置許多敏感的科學儀器,這里很像一個由拱頂室構成的巨型網絡。
保羅·納斯(Paul Nurse)爵士是諾貝爾獎得主,前英國皇家學會主席,現任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研究所所長,因此他的名字就自然地跟該研究所聯系起來。納斯的臨時辦公室設在維康信托基金會,他說:“我們確實考慮到建筑問題,可以到樓里面去找一下靈感。這就是中世紀大教堂的美妙之處——不論你的信仰是什么,都可以激發你的靈感。”
然而,這座建筑花費了7億英鎊,因此納斯希望這棟樓的功能不僅僅是激發靈感,這是不足為奇的。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擁有最先進的設備,高度封閉的能容納嚙齒動物、斑馬魚的場所,甚至擁有專門容納負鼠的場所,因而該研究所的志向之高,就像其樓頂上的椽子。約1 500名科學家和工作人員將在這里對生物醫學各領域進行探索,包括從癌癥研究到神經科學、流行病,甚至再到對人類胚胎實施基因編輯技術等大膽的新項目,生命本身將置于顯微鏡之下。
當然,這是一次團隊合作的壯舉,是六個創建機構共同努力的結果。這六個機構是:醫學研究理事會、英國癌癥研究中心、維康信托基金會、倫敦大學學院、倫敦帝國學院和倫敦國王學院。醫學研究理事會的設施位于倫敦北部的磨坊山,該理事會曾經受人尊重,但其設施正在趨于老化。這家新的研究所將會取代醫學研究理事會和倫敦癌癥研究所的兩個辦事處,將其現有的人員集中起來,跟新招募的研究人員和臨時調派的大學學者一起工作。納斯說:“對于研究工作來講,人們忘記了資金已經到位;這些新資金是為建筑而籌集的,并且新資金在不斷地籌集到位。”
然而,或許不可避免地存在某些擔憂。約克大學杰克·伯奇分子致癌研究所所長珍妮·索斯蓋特(Jenny Southgate)教授說:“我認為,最大的風險之一是,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得到了一些最大資助機構的支持,這些資助機構希望對研究所里的研究成果予以支持,而在很大程度上我們或許正在創建一個可有可無的科學團體?!?/p>
巴斯大學干細胞與發育遺傳學教授羅伯特·凱爾什(Robert Kelsh)也懷有一種復雜的感受。他說:“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是很棒的,它會運行得極其順利。但是我認為,人們(尤其是倫敦之外的人們)對此會有些擔憂,該研究所不可避免地會吸引到各方資助,且資助總額之大,可以想象。”凱爾什將該研究所的資源跟大學的資源進行對比,他認為,涉及獲得資助的問題,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具有絕對優勢。

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所長保羅·納斯爵士

竣工之后,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將延伸至12層,8層位于地面以上,4層位于地面之下
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的中心任務是實驗,而納斯也正在著手進行自己的一項大型實驗。納斯掃除了學術環境中普遍存在的部門之分,他希望將財務控制權下放到研究所120個實驗小組組長的手中,而不是讓少數部門主管來控制財權??茖W家們需要一筆接一筆地爭取資助,為自己的研究籌集資金,這對于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煩心事。研究所里每個實驗室都有一筆核心資助,因此爭取資助的問題將會得到緩解。成果發表的壓力也會減輕,因為研究人員不必反復通過同行審核的障礙,就可以獲得資助,允許他們專注于需要冒險的長期研究。納斯說:“我們當然也會注重高質量的論文,但是重點在于我們不利用評估單位,不利用《自然》雜志的審核程序來判斷你的研究工作做得如何。我們擁有一支資深的管理團隊,包括享有聲望的路易斯-讓泰醫學獎獲得者和一組名副其實的皇家學會會員,由他們來鑒定高質量的研究。我們的鑒定水平相當高!”
此外,研究所認真地為不同領域的研究人員分配了辦公室和實驗室,但分配起來相當艱難,不亞于最為艱難的座次安排任務。盡管如此,不同于部門與部門之間的情況,隨著研究工作的展開,科學家們將穿梭于所謂的“興趣小組”之間。納斯希望,最終會產生一種“輕度無政府”的狀態。這可能也是對納斯本人的描述——他在解釋時,看看周圍,企圖尋找一種方式來描述自己的計劃,想讓我明白如何加快把有前途的研究轉化為創新成果和具體療法。我為他提供我自己的鋼筆,可是他卻有選擇地拿起幾只茶杯,相繼地散擺在桌子上。他開始解釋,比如說這張桌子代表知識,接著他快速地到處移動他的“道具”,就像魔術師正在進行三只茶杯的雜耍。
其實,納斯的想法遠遠不像他所解釋的那樣復雜。納斯稱: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將會采取不同的合作方式,不會接受完全不切實際的研究,也不會側重于追求遙遠的目標。在這里,科學家一邊展開自己的研究,一邊跟一個專家小組進行密切合作,這樣有助于做出發現,做出具有潛在臨床意義的發現或者經證明可用于其他領域的發現。納斯說:“事實上,我們會對那些做出發現的人予以獎勵,但是我們總是還要著眼于這些發現能否實現轉化。更重要的是,跟制藥公司進行合作會為研究所的科學家提供機會,他們會受益于制藥行業的專業知識?!蔽姨岢?,并不是每個人都對接近企業的想法感興趣。但是不出所料,納斯不以為然。他說:“我們這樣做的意思是,大型制藥公司擁有富有創造性的人物,正在進行富有創造性的研究;我們也都是富有創造性的人,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的研究有著不同的目標——我們雙方合作起來沒有害處,我們仍然控制著我們的知識產權。”
這是一個大膽的設想,但并非完全史無前例。凱爾什在其他實驗室曾經采用過類似的跨學科方法,他根據自己的經歷說道:“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的想法并不是全新的,但是我認為這是經過證實的想法?!奔{斯也這么認為,研究所是建立在堅實基礎之上的。在曾經給予納斯靈感的單位中,他提到紐約洛克菲勒大學(他曾經在該校任8年校長)和歐洲分子生物學實驗室,他說:“我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在全世界看到了最佳操作方式,并將其‘偷’了過來。”然而,他的計劃不僅僅體現在研究所的團體精神上,而且也體現在這座建筑本身中。閃光的樓梯蜿蜒上升至頂層,希望能夠為科學家之間增加偶遇的機會和新的合作機會。光潔的白色長凳等待著許多不同領域的工作人員到來,墻壁好像地下酒吧的秘密櫥柜那樣伸展出去,以將白色書寫板凸顯出來,供研究人員寫寫畫畫,所記下的內容有可能是天才研究人員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獲得的靈感,這無疑也是書寫板創設者的熱切希望。
然而,你只能把一匹馬帶到水邊,卻不能強迫它喝水。“在一定程度上,我認為把大家集中到一起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身懷不同技能的人們有著不同的思維方式和不同的背景,他們擁有許多不同的專業知識,應該能夠發揮巨大的協同作用,這應該是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索斯蓋特說,“但是,你無法強迫人們去合作,僅僅將他們置于同一個房間,并不意味著會產生合作?!?/p>
又有一家配置完備的研究所歸于倫敦的地盤上,那么,英國其他地方的科學家會不會有點惱火呢?“哪些人是搞研究的中堅力量呢?是20歲至35歲的科學家,他們喜歡倫敦。”納斯說道,“對此,我們就直言不諱了:目前我正在努力從紐約、東京或柏林吸引人才,但是如果我們研究所處于偏僻地區,我就不會這么做了。”納斯堅持認為:這個位置不僅容易使科學家們前來訪問、容易接待全國其他研究所的客人,而且該研究所將會促進研究在全國范圍內展開,請到富有想象力、具有冒險精神的研究人員,例如,我們將要招聘許多新的研究領導人,固定聘期為12年。納斯說:“我們的研究所是一個培訓機構,收納處于事業早期的科學家,在這個階段,他們通常具有創造性,但可能還會有些脆弱,有點經驗不足,研究所會為他們提供真正的高質量培訓和指導。然后,我們再盡量將他們輸送到英國其他地方的大學中?!?/p>

倫敦圣潘克拉斯附近新落成的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

詹姆斯·布里斯科(James Briscoe)博士(左)、卡羅琳·希爾(Caroline Hill)博士(中)和尼克·勒斯科姆(Nick Luscombe)教授(右),均為新落成的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研究人員
然而,正如索斯蓋特指出的那樣:“這個方式本身可能會給研究人員帶來壓力。他們將不得不在倫敦生活六年,而且之后還有可能再生活六年,沒有長期聘用的保障,他們知道有朝一日不得不搬走,去找別的工作。我認為這會為他們造成壓力,這對家庭是不太有利的?!?/p>
吸引聰明年輕的研究人員到倫敦是一回事,在住房費用飆升的城市里能否使他們擔負得起是另外一回事。納斯說,他的夢想就是搞到一棟公寓,在新來的研究人員適應新環境期間,為他們提供住所?!拔以ο霃馁Y助單位搞到那筆錢,但是那些單位都不愿意出資?!彼雌饋砻鎺б恍┦臉幼?,但他也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的計劃,“這事一直浮現于我的腦海中?!彼贿呎f,一邊用手指戳著他那有些蓬亂的白發。對于其他的障礙,在應對能力上他是比較有信心的。
橫貫鐵路2號線未來將會橫穿倫敦市。一提到這條鐵路線,納斯就怒不可遏。“當我們建設這幢樓房的時候,橫貫鐵路2號線本來是在尤斯頓路之南穿過的,可是后來所發生的情況是:橫貫鐵路2號線的承建公司改變了主意,要在我們大樓最敏感的區域下面挖一條隧道,這將會造成災難性的破壞。在搞建設期間,我們很可能會無法正常施工,或許一耽擱就是幾年?!奔{斯堅持認為,這條鐵路應該再尋找另外一條路線。他說:“他們真的對我們很生氣,因為他們不得不考慮變換路線了。然而,不僅僅是鐵路公司企圖暗中破壞研究所,有些人擔心該研究所將會變得規模太大而不會倒閉。其實,這個說法是我編造的。”納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說過研究所會變得規模太大而不會倒閉,是因為我們不得不使其發揮作用。”
要是不能發揮作用怎么辦?納斯說:“如果一所大學不能正常發揮作用,我們就會把它踢出去;如果一家醫院不能正常發揮作用,我們會把它踢出去;如果這個方式不能正常發揮作用,我們同樣也會把它踢出去!”如果不務實的話,納斯就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人了。“如果理念錯了,我們會從中吸取教訓,做出改革,但我不會把這一點刻進墓碑。我想我們可以對此進行嘗試,如果能夠行得通,那么我認為這就是向前跨出了一大步。如果有某些方面無法發揮作用,那么我們可以對其進行修改。如果這一切都無法發揮作用,我也會被踢出去!”
的確,到底怎樣才算成功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在利用傳統的指標(如發表的論文)進行衡量、在互相之間信任不足的情況下,更是如此。然而,納斯卻很坦率:“每隔五年,都會由我們的資助單位進行審核,因此如果我們沒有順利地拿出高質量的研究成果,我們就算失敗了——當然,其中某些成果還要發表在高知名度的期刊上。我們不得不通過審核,而且在我看來我們不得不高標準地通過審核,要比全國任何大學的標準都要高,不然的話,成立我們的研究所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許多方面,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是大思想家們實實在在的家園,用一位諾貝爾獎得主的名字命名,由另一位諾貝爾獎得主來管理,得到了一些科學界最享有盛名的人物給予的支持。事實上,捐贈者之一就是跟克里克一起搞DNA研究的先驅——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他的贈品是出資購買的克里克的一幅畫像,即將掛在研究所。納斯說:“通常情況下,吉姆(Jim,詹姆斯的昵稱)會開玩笑說‘弄一張克里克洗澡時的畫像,豈不是很有趣嗎?’”然而,最終的畫像遠沒有那么異乎尋常??死锟苏驹谝粔K黑板前面,雙手放在他那具有重大影響的論文上,眼睛注視著前方,套在脖子上的領帶帶有雙螺旋圖案,他的臉上好像帶有一種靜靜期待的表情。
[資料來源:The Guardian][責任編輯:絲絲]
本文作者尼古拉·戴維斯(Nicola Davis)為《衛報》和《觀察家報》科技專欄撰稿,她也是《觀察家報》科技月刊的責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