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明
孫頻我就是要寫人性
◎劉雪明

孫頻——畢業于蘭大中文系,現任某雜志編輯。代表作有中篇小說《同屋記》《醉長安》《玻璃唇》《隱形的女人》《凌波渡》等。曾獲2010年至 2012年度“趙樹理文學獎”。
讀者對于80后女作家孫頻的印象,不僅是她的名字曾經頻繁地出現于各類文學期刊上,更是源于她的寫作風格。她對于女性心理,有著近乎于執著地細膩而深入的刻畫,并且,她有著女作家不常見的兇狠的筆調,而其辭藻,竟然是艷麗的——這讓她的作品,帶著一種怪異的閱讀體驗。張愛玲所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與這種體驗大抵相似。
頻繁地書寫女性,是否會帶來重復敘事的困擾?事關男女情感,為何在她的筆下總是糾結不堪?她著力于發掘“社會人”自身“困境”的寫作指向,又有著怎樣的寫作上的選擇?這一切,且聽孫頻如何回答。
孫頻:我的作品里主人公是女性的要多一點,但我并不是只寫女人。因為出集子,所以選擇的是同一個主題——都是關于男女情感類的。涉及男女情感的作品,其主人公無非就是男人和女人。當然,我可能會比較傾向于從女人的角度來寫,因為對女性更了解。
記者:我們經常會說到所謂的寫作慣性。頻繁地書寫女性,尤其是女性的情感困境,似乎會陷入重復敘事的境地。在《不速之客》里,紀米萍每過一段時間就要遠道而來探望蘇小軍,而在《一萬種黎明》里,張銀枝則分春夏秋冬四季去看望桑立明。這種模式的雷同,讓人產生疑問。
孫頻:可能是因為我覺得,在這種模式里,能把兩性在一種非常絕望非常受虐的情況下比較另類的一面表現出來。也就是說,我不把他們放在很平靜的環境之下,我喜歡讓他們處于一種帶一點受虐的環境里,這樣才能把相對殘酷的東西寫出來。
記者:你會考慮它們的極端性嗎?我們所理解的生活里,你所設定的環境畢竟不是一個常態。
孫頻:在平時的寫作里,我一般都會選擇相對比較極端的題材,把人往絕境里走。我不是很喜歡類似于門羅小說的那種比較清淡的寫法,寫一些細小瑣碎的常態的東西。每個寫作者的氣質是不同的,我喜歡更有力量的寫作。但你說小說里的力量感是怎么出來的?我覺得,就是在這種劇烈的沖突之下,在絕境之下,人物的命運和心理的扭轉才會更容易給人沖擊感。個人氣質也罷,閱讀范圍也罷,我都會比較喜歡這類小說,所以在自己創作的時候,也會往這個方向走。
記者:你提到了個人閱讀,你受誰的影響比較多?
孫頻:我非常喜歡奧康納,他非常有才華。我也喜歡安妮·普魯、三島由紀夫,當然還有胡安·魯爾福。這些作家來自于不同的國家,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在題材上和處理情節上,都屬于那種比較有力量的類型。我就喜歡這種風格,力量之中有時候還會帶有一些暴戾氣質。
孫頻:在小說里,我比較喜歡往人的精神深處甚至病態方向去探索。事實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疾病或者病態人格,我心理上有什么問題,就把它外化成一部小說。對我自己來說,寫作的過程就是一個治愈的過程;對于讀者而言,閱讀的過程同樣也是一種治愈。
記者:像《不速之客》里的紀米萍,她用和異性發生關系卻不收錢來證明自己不是妓女,用和人發生關系但沒有接吻來證明自己的純潔。為什么你要將小說寫得這樣有沖擊力?
孫頻:小說的產生源于內心不平衡,有了沖突,然后又試圖把這些沖突和不平衡內化地處理掉,才會出現文學藝術的形式。文學從來就不是光明的東西,文學最初的動機,就是要表現人物內心非常黑暗的一面。
記者:可是也有很多作家,在生活里發現小人物的美和善意。你為什么愿意選擇這種比較糾結、粗暴的東西?
孫頻:我的小說中,也有女性那種很溫暖的東西。我并不是完全不寫,只不過,我不會把它作為一個主調去寫。對我來說,面對女性如何善良溫暖的命題,我沒有表達的欲望。如果每個人都去寫那種小美德小感動,都給文章加上溫暖的尾巴,所有的人讀著都要淚流滿面,這會有什么意思?總得有不同的聲音、不同的形態出現吧。
在我的小說中,的確是經常寫猥瑣陰暗的東西,但也并不純粹都是猥瑣陰暗的,他們的身上,美與丑是并存的。我并不是要寫人性的丑惡,而是要寫人性的復雜,因為越復雜,才越接近于人性的本質。我希望筆下的人物,復雜一點再復雜一點;內心的深度,深一點,再深一點。
記者:有評論說,孫頻的小說,不同于80后多寫青春困惑、成長煩惱的書寫特征,反而著力于發掘表現社會人自身的困境。你怎么看?
孫頻:青春成長小說,那是屬于“新概念”一派擅長的東西。他們出道早,出名也早,以他們當時的年紀,也就只能寫這種東西。但我是二十五六歲才開始寫作,早已過了青春困惑的年紀。在我看來,寫青春困惑的人,家庭出身一定是相對較好的,一般是在城市長大,沒有經歷過多少挫折,才會那么執著地寫青春困惑。我一直自稱是城鄉結合沖撞出的“屌絲寫作”,在縣城長大,所接觸到的也都是一些小人物和相對比較困苦的底層生活。從小接觸到這些東西,決定了我不可能帶著撒嬌和優越感去悼念青春。我沒有經過那一步,直接就進入成人寫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