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對譯者，當好匠人
——以《美術教學指南》為例

文｜曾 瑜

編輯是一種修身養性的工作，它需要以一種匠人精神去追求出版品質。想要做好一本引進版的小眾圖書，找對譯者、當好匠人至關重要。

翻譯難,翻譯美術文獻著作更難。與純粹的美術作品集、畫家傳記相比,翻譯美術教育類書稿更要難上三分。想要做好一本引進版的小眾圖書,找對譯者、當好“編輯匠”至關重要。

《美術教學指南》是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的“美術教育學系列譯叢”中的一本,作者是邁克·帕克斯和約翰·賽斯卡。帕克斯是美國紐約布法羅大學藝術學院教授、美術教育理論家,賽斯卡也是有著多年督學經驗的美術教育實踐者。他們結合大學教師教育的實踐與研究共同完成的這部既有理論高度又有詳實的案例分析的美術教育專著,對于我國美術教育尤其是師范美術教育具有很高的借鑒價值。書已出版,并獲得讀者好評。作為責任編輯,在感到些許欣慰的同時也感觸多多。

包羅宏富——美術教育學著作的專與泛

美術教育類書稿的翻譯對于翻譯行業來說向來是棘手的。這是因為美術教育既是專業性很強的學科,同時又是綜合性很強的學科。其綜合性體現在它涉及到美學、心理學、社會學、材料學等多種學科知識,專業術語跨域廣泛。如《美術教學指南》所引用的前蘇聯心理學家維果茨基 “最近發展區”(zone of proximal development)理論,耶魯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學者克里斯塔基斯的研究成果,提及的約魯巴人、易洛魁人的世界觀及其藝術形式等。這種學科的專與泛互相滲透,兼容兼有,對書稿翻譯的準確性,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此外,美術教育書稿還有圖注、藝術家、作品列表等大量的說明文字。這類文字的特點是:準確、簡潔、術語多。出于教育目的,作者還會特意關照不同時代、文化背景的例子,于是,如美籍華人建筑師林瓔的作品,韓裔藝術家申圣阮的藝術批評方式等,這些在國內學界不常討論的專有名詞都會在這里相遇。

美術教育學著作的綜合性,注定了該類著作引用其他學科經典較多,同時文風也呈現多樣化。比如在討論美術學科知識、歷史及美術教育理論時,不乏大段艱澀難懂的引文,并常常隱喻或者映射著作者的觀點(西方含蓄的教化手法),因此字里行間往往頗具深意,若不仔細甄別,勢必詞不達意。而討論教學策略時,仿佛是課堂上教師需要營造氣氛啟迪并吸引學生,寫作中作者也常常轉換不同語境。說理時像哲人,煽情時又像詩人,有很強的文學性。比如《美術教學指南》第一章,作者就引用了紀伯倫《先知》的一段文字開篇立意:“那召喚著萬物的大海召喚著我,我必須登船了。因為,縱然夜里我難抑雄心,留下也只意味著被凍成堅冰、受困于頑石……他的靈魂朝他們吶喊,他說:‘我的同胞們,你們這些弄潮兒,曾多少次在我夢里乘風破浪。而今你們目睹了我的覺醒,我即將進入更深的夢境。我已準備就緒,滿帆熱望,只待風起?！边@一段看似借助海上航行探險感性、詩意的表達,實際上寄托了作者對美術教育這一門新興學科的實踐性與探索性的理性思維。

譯海求真——翻譯不僅僅是譯者的事情

近代以來,學習與借鑒西方科學、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的風氣漸興,西方文獻大量被翻譯成中文。美術文獻盡管小眾,然而也有魯迅、傅雷這樣的大家翻譯的經典范例。有學者回憶,上世紀90年代初湖南美術出版社的“美術教育譯叢”應該是國內最早的一套美術教育方面的譯叢。當時的主編、譯者、編者很多都成為了這一領域的代表人物或骨干精英。在那個慢工出細活的出版年代,圖書貿易尚不發達,美術教育類譯著引進、出版不算多,而現在不一樣了:文化交流活動更自由、更豐富,國外美術文獻引進翻譯項目更多,然而問題也多了,特別是翻譯質量問題。現在引進一本圖書版權之后,要找到合適的譯者太難。究其原因,首先,藝術學科知識健全又善于文字表達的翻譯堪稱鳳毛麟角,人才稀缺。其次,眾所周知,翻譯是苦差事,耗時間、精力,不掙錢,不討好,并且譯著在某一層面總讓人覺得學術含量不夠高,這些因素都增大了專業翻譯的遴選難度。更多的情況可能是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選擇通用翻譯。這類譯者,能嫻熟地閱讀外文,并運用中文進行字面表達已屬難得,涉及到語境、語義、隱義、專業名詞等勢必要請學者或專業人士審讀。這無疑對美術教育編輯的自身學科底蘊、翻譯資源的統籌能力都提出了新的要求,編輯在出版前期的主動干預與協調或許也是當今翻譯出版的一種新常態吧。

編輯求質——專業素養與工匠精神

最后說說編輯的工作。出版過程的所有問題都將匯集到編輯這里,需要責任編輯來解決。想要較好地解決問題,我覺得以下幾個方面的關系必須處理好:

1.立足于專業領域編書。近年多有學者議論如今許多學術翻譯簡直是在荼毒學術界,譯者被詬病,編輯也難獨善其身。編輯提選題,接稿件時就要慎重,與自己學科背景距離遠的稿件盡量不要接。以《美術教學指南》為例,有一個色彩搭配的表,第一列提到了系列顏色方面的術語:Warm、Tertiary、Analogous、Primary、Secondary、Cool、Complementary,譯者依次翻譯為:溫暖、第三色、類比、基本色、第二色、涼色、輔助色。實際上這幾個詞對應專門的中文顏色術語,應該是:暖色、第三次色、類似色、原色、第二次色/間色、冷色、互補色。類似這樣的一些翻譯問題,都需要編輯依靠學科知識予以最后訂正。

2.翻譯資源的管理。美術教育類圖書一般來說找大家、名家翻譯相對困難,主要還是在控制成本的情況下,盡量找到能嫻熟翻譯的普通譯者,這需要編輯平時多用心,建立出版翻譯資源檔案,并對這些資源進行甄別與分類。以《美術教學指南》為例,原稿沒有太多晦澀的長句,有一定量文學性、故事性表達,術語量適中,書中提及的藝術家藝術作品較集中在歐美國家,沒有具體討論太多少數民族藝術,不涉及宗教活動。翻譯人選上,我首先想到了本書第一譯者郭家麟。他的英語與中文表達都很出色,翻譯過的作品內容也十分廣泛,略有不足,就是缺少美術教育的專業背景,這一點編輯可以補足。他人在長沙,交流起來也比較方便。最初郭家麟并沒有痛快地答應這件事,學術圖書翻譯養活不了譯者,而且他正要撰寫碩士論文,壓力很大。我知道他對自己的翻譯專業很有熱情,內心深藏著追尋理想的渴望,便與他談到美術教育圖書的特點以及翻譯現狀,《美術教學指南》的翻譯完全可以跟他的碩士論文撰寫結合起來,以此說服他接下了這本書的翻譯工作。也許譯者做過多年編輯的緣故,或者就是性格使然,他全心投入翻譯,在遣詞造句上頗下功夫。好的譯者是翻譯圖書品質的保障,要知道一個業務能力再強的編輯,面對厚厚的劣質譯稿也會束手無策。

3.品質與效率并舉。任何一個敬業的編輯都明白,專業圖書的翻譯要做到準確、流暢、耐讀,其實是一個再創造的過程。沒有一定時間的保障,是無法保障出版品質的。當然,效率也很重要,不能每本書都是十年磨一劍。《美術教學指南》一書,我與譯者充分溝通,嘗試了一種工作模式:我請他調整平時精雕細琢式的翻譯寫作風格,轉而采用先迅速潛入、解讀作者意圖并忠實傳達、翻譯準確,再提高翻譯效率與譯文的文辭修飾、邏輯思辨性。畢竟,思想是原文的核心要素,只要準確流暢地傳達了原文的思想,個別詞句的打磨與加工可以和編輯后期共同完成。事實證明這種方法提高了出版效率。

曾經聽老一輩的編輯開玩笑說編輯就是裱糊匠——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的裱糊匠,我很喜歡這個“匠”字。編輯是一種修身養性的工作,它需要以一種匠人精神去追求出版品質,以一個職業人的素養去管理出版進程,以一種追尋者的情懷去實踐編輯生涯,在這樣的追尋過程中,對所有參與者而言不啻為一段深刻而充滿樂趣的心靈之旅。我們都航行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