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商文化在東方地區(qū)的分布態(tài)勢與周初東封

燕生東

（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2.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院）

晚商文化在東方地區(qū)的分布態(tài)勢與周初東封

燕生東

（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2.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院）

晚商文化，東方地區(qū)，周初東封

晚商時期，當商王朝的勢力在北方、西方、南方和東南部退縮時，唯有東方地區(qū)聚落分布密集，文化繁榮，與殷墟文化關系也最為密切。周初所分封在東方地區(qū)的近二十個姬姓、功臣及姻親邦國均位于晚商文化的分布區(qū)內，說明這些封國主要是管控東方地區(qū)勢力強大的殷遺民。

周翦滅殷商后陸續(xù)在以今山東省為主的東方地區(qū)分封諸國，不僅有參與滅商、輔佐成王平定管蔡與武庚之叛亂、穩(wěn)定了天下局勢的周武王之弟、成王之叔周公旦受封的魯國（由其子伯禽代封），有翦商第一功臣、姻親姜姓太公望受封的齊國，還有十多個姬姓、姻親及先圣王后裔邦國。周漢文獻記載和后世有學者認為，齊、魯?shù)戎T國東封是為了控制東方地區(qū)的夷人，也有人認為是為了鎮(zhèn)服和羈縻殷遺民。考古學上對齊、魯?shù)戎T邦國分封在東方地區(qū)的目的是如何看待的？近年來，學界對東方地區(qū)晚商文化發(fā)展情況獲得了一些新發(fā)現(xiàn)和新認識，這將有助于了解周初東封的社會背景。本文從晚商文化在東方地區(qū)發(fā)展情勢與周初諸封國在東方地區(qū)位置的關系入手，來探討周初東封諸國的目的。

一、商文化在東方地區(qū)的發(fā)展進程、分布態(tài)勢及特點

關于商文化在周邊地區(qū)擴展進程，劉緒等先生綜括為三個階段：二里崗下層為第一階段，二里崗上層至殷墟第一期為第二階段，殷墟第二至四期為第三階段（即晚商時期）。商文化在第二階段向外擴張達到頂峰，而第三階段商人在北方、西方、南方、東南部地區(qū)勢力退縮，唯東方地區(qū)保持著強盛發(fā)展勢頭［1］。

大體說來，第一階段，商王朝政治文化中心位于河南省鄭州和偃師一帶。此時，商文化在原二里頭文化分布范圍基礎上略有擴大。至于東部地區(qū)，僅到達魯豫皖交界區(qū)，未深入岳石文化腹地。

第二階段，由于商王朝多次遷都，商王朝政治文化中心大體在河南中部、北部，河北南部及山東中南部。本階段為商王朝文化和勢力向外擴張最強盛時期。商文化勢力在西部到了關中西部的周原一帶及商洛地區(qū)；北部則至晉中，甚至可抵晉北忻州地區(qū)，在太行山以東，最北到達太行山北端張家口、燕山南麓北京昌平及河北保定地區(qū)；南部已越過安徽霍山，到達安慶一帶，并在強盛時期到達湖南石門皂市、岳陽銅鼓山、江西樟樹市一線（圖一）。

圖一 商文化第二階段分布位置示意圖

商文化在東方地區(qū)擴張也達到了鼎盛時期。已到達濰坊市白浪河與濰河東岸、沂水縣、莒南縣、蒼山縣、郯城縣、江蘇連云港市、沭陽縣、鹽城市一帶只是聚落分布比較稀疏，文化不發(fā)達。靠近商王朝都城的魯西南、魯中南及濟南周圍等成為商文化在東方地區(qū)的發(fā)展中心。

第三階段，商王朝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固定在豫北安陽一帶（今殷墟）。其勢力在西、北、南部大范圍退縮，西部僅至鄭州、滎陽一帶，西北部太行山以西只在浮山、靈石等縣有零星、插花式分布；北部退縮在晉東南，河北唐河、定州一線；南界僅保留在河南信陽羅山縣、安徽潁上縣一帶，中部滎陽、正陽等縣發(fā)現(xiàn)了零散的聚落和墓地，整體分布格局呈條狀伸向南方（圖二）。

但本階段，殷商王朝在東方地區(qū)發(fā)展最為穩(wěn)定，聚落和人口數(shù)量急劇增多。聊城、菏澤、濟寧西部地區(qū)商文化發(fā)展迅速，目前已發(fā)現(xiàn)聚落遺址超過200多處，聚落和人口數(shù)量較前一段翻倍增長；整個魯西北、魯北等地區(qū)的聚落、人口數(shù)量驟然增多，經濟與考古學文化空前繁榮。在包含魯北和滄州東部地區(qū)的渤海南岸橫跨250多公里長的范圍內還發(fā)現(xiàn)了十多個規(guī)模巨大的鹽業(yè)聚落群。每處聚落群的面積從上百平方公里、數(shù)十平方公里至十幾平方公里不等，每群大約由十幾處甚至幾十處制鹽作坊組成，規(guī)模宏大［2］。相鄰內陸腹地發(fā)現(xiàn)了數(shù)量達三四百處聚落，是該地區(qū)商文化第二階段聚落總數(shù)的十倍之多。魯北、魯西北地區(qū)晚商文化、經濟與文化突然繁榮，聚落和人口數(shù)量的急劇增加，應是外來人員在短時間內由周圍地區(qū)集中遷入的結果。此時，渤海南岸地區(qū)成為商王朝直接控制的、唯一的產鹽之地。基于沿海平原上鹽業(yè)資源的開發(fā)，與之相鄰的內陸腹地的聚落和人口空前增多，社會、經濟與文化得到了長足發(fā)展，來自商王朝的一些王族、族群和封國駐地大都布局在這一區(qū)域內［3］。

圖二 商文化第三階段分布位置示意圖

滄州、魯北內陸及魯中地區(qū)的聚落大體劃分為十幾群，每群的規(guī)模比較大，往往分布在上百平方公里或數(shù)百平方公里，聚落之間間距在3公里左右，每群中有一個或多個出土青銅容禮器和兵器的聚落，如滄州倪楊屯，濱城蘭家，惠民大郭，博興寨卞，桓臺唐山、史家、旬召，廣饒花官、西華村，壽光古城、桑家莊，濰坊市坊子區(qū)院上，青州蘇埠屯、于家、澇洼，臨朐北菠蘿，沂源東安，鄒平長山，章丘澗溪，濟南大辛莊、劉家莊，長清小屯、崮山、孝里，平陰洪范，齊河郝莊，新泰府前大街以及萊蕪城子等，它們應屬于各區(qū)域內等級較高的聚落。這些聚落出土的青銅器上還有不同的徽識符號，說明各個聚落群隸屬于不同族群。蘇埠屯墓地歷年出土了大量青銅器。目前，已經發(fā)現(xiàn)了至少15座墓葬，兩座車馬坑，其中，帶四條墓道的大墓1座，兩條墓道的“中”字形大墓1座，帶有一條墓道的“甲”字形大墓至少有5座。蘇埠屯1號墓是除安陽殷墟以外的唯一一座帶有四條墓道、“亞”字形槨、殉人最多的墓葬，學界多認為蘇埠屯是來自商王朝或受王朝控制下的諸侯國（封國）“亞醜”墓地［4］。濟南大辛莊聚落仍延續(xù)第二階段的規(guī)模，發(fā)現(xiàn)了大型夯土建筑房址、制銅作坊、陶窯、水井、窖穴和上百座貴族墓地。出土的高等級物品主要有青銅器、甲骨卜辭、白陶器、金箔殘片等。其中所見甲骨卜辭［5］和青銅禮器銅范，是除殷墟和寶雞地區(qū)外為數(shù)不多的發(fā)現(xiàn)。在個別青銅器上有“”字族徽符號文及“索”字族徽符號［6］。長清小屯（“舉”族氏）、博興賢城、惠民大郭（“戎”族氏）、沂源東安等情況與蘇埠屯、大辛莊有些相似。它們很可能是凌駕多個地方中心之上更高等級的聚落。

大約殷墟二、三期，商勢力在魯南和東南地區(qū)有些退縮，殷墟第三期后段，商王朝多次征伐東夷，商人大規(guī)模東遷，如魯南和蘇北地區(qū)泗水流域東側，又出現(xiàn)了商文化聚落，在泗水張莊窖堌堆、寺臺，平邑洼子地，兗州李宮，鄒城西丁村、南關化肥廠、南關磚瓦廠，蒼山東高堯、曬米城、密家?guī)X，滕州莊里西、種寨、金莊、辛緒、龍堌堆、后黃莊、大韓、前掌大、后掌大、陸家林、于屯，棗莊薛城興仁，費縣雙丘以及江蘇沭陽萬北等還出土過成組青銅器，部分銅器上有族徽符號［7］。滕州前掌大遺址規(guī)模非常巨大，面積在250萬平方米以上。據(jù)最新鉆探資料表明，墓地可分六大區(qū)。已清理的150余座墓葬中，“中”字形雙墓道大墓3座，單墓道大墓9座。還有車馬坑5座，馬坑4座。在出土的上千件青銅器上，多有“史”、“鳥”族之族徽［8］。目前看來，前掌大為商王朝末期在魯中南地區(qū)的一個最重要據(jù)點。

圖三 西周早期東方地區(qū)諸封國分布示意圖

東方地區(qū)所見晚商文化聚落，在魯北、魯西北、魯西南地區(qū)，大約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從第二階段發(fā)展延續(xù)下來的聚落，如菏澤安邱堌堆、定陶十里鋪、濟南大辛莊、淄博黃土崖遺址等,從二里崗上層延續(xù)至殷墟四期；二是從外地遷來的聚落，基本從殷墟一期晚段延續(xù)至殷墟四期，多數(shù)至西周早期。這兩類聚落發(fā)展的連續(xù)性、穩(wěn)定性較強。出土陶器等物質遺存的種類及形態(tài)特征與殷墟各期大體相同，屬于典型晚商文化系統(tǒng)。所見墓葬，其棺槨形態(tài)、隨葬品組合和特征、埋葬習俗如腰坑、殉狗、殉人皆與安陽殷墟相同。蘇埠屯墓地和壽光古城墓葬（地）隨葬青銅器組合、樣式，尤其以爵、觚搭配為核心，呈多等量配置與殷墟完全一致，古城墓葬中的陶鼎、爵、尊形器為仿銅器，這在殷墟之外是僅見的［9］；殷墟墓葬中常見的陶明（禮）器觚、爵、圈足盤等在蘇埠屯和劉家莊墓地也有發(fā)現(xiàn)，這是殷墟及都畿外的周邊地區(qū)較罕見的特例。而膠萊平原、膠東半島地區(qū)為岳石文化的后續(xù)遺存――會泉莊［10］、芝水二期遺存［11］與晚商文化互不見對方的文化因素，說明二者在文化上互不融合。

總之，晚商階段，當商王朝的勢力在北方、西方、南方和東南部退縮時，唯有東方地區(qū)成為整個商王朝境內聚落分布最為密集，經濟、文化最為發(fā)達地區(qū)之一，與殷墟文化關系也最為密切。

二、周初東封諸國及位置

周武王翦滅殷商，后來周公輔佐成王，平定東方叛亂；康王時期繼續(xù)對東作戰(zhàn)，鎮(zhèn)服了東方諸國（族）。期間，周人陸續(xù)分封姬姓王室諸子弟、功臣謀士、姻親貴族及先圣王之后裔于東方地區(qū)各地，以蕃屏宗周，夾輔周室。根據(jù)文獻記載和考古資料，分封到東方地區(qū)的姬姓諸國有魯、滕、郜、曹、郕、極、茅等國；功臣謀士、姻親國和先圣王后裔封國有姜姓齊、紀、逄、向、州（舟）、鄣，妊姓薛、邳、秦、祝（鑄），姒姓繒（鄫）、費、斟鄩等（圖三）。封國數(shù)量在20個左右，是周代分封國數(shù)量最多的地區(qū)之一。

（一）魯國與姬姓諸國位置

據(jù)《左傳·僖公二十四年》“管、蔡、郕、霍、魯、衛(wèi)、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酆、郇，文之昭也。…，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位于東方地區(qū)的姬姓封國主要有文王之子魯、郕、郜、曹、滕以及周公后裔茅等。從周漢文獻記載來看，還有極、陽等。

1．魯國，姬姓封國中最重要的無疑是周公受封的魯國。周公乃武王之弟，參與滅商，又輔佐成王平定天下叛亂，和睦了兄弟，穩(wěn)定了局勢。據(jù)《左傳·定公四年》和《詩經·魯頌》，周公留在鎬京輔佐成王，由其長子伯禽受封就國；受封賜內容非常豐富，代表的各種權力也比較多，不僅有山川、土田、附庸、商族諸氏群，有祝、宗、卜、史等官吏，還有先王禮器，車馬旌旗、官司彝器、文獻典籍等。此外，魯國所處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這里曾是商奄舊都，少皞之墟。周初魯國對外還擁有征伐權，曾一度代替周王征伐徐戎、淮夷諸族。春秋時期魯國仍還代替周王接受周圍同姓和異姓邦國如滕、薛、鄒、小邾、費、郯、極、顓臾等的定期朝拜。這些顯示西周時期魯國為鎮(zhèn)守東方的第一大國［12］。

關于魯國位置，傅斯年曾認為在周初河南魯山一帶，后遷至山東曲阜。歷年來曲阜魯國故城考古資料顯示，這里缺乏西周早期至中期前段的遺存［13］，說明魯國早期都城不可能曲阜。《世本》提及曲阜作為魯國都城為第三代國君煬公遷徙而來，新出土的 器也提及了魯都城問題，學者認為煬公自曲阜北部的“窮桑”遷徙而來［14］。曲阜西北部兗州、汶上一帶，文獻上說這里為魯國諸君埋葬之地，那里還發(fā)現(xiàn)了受魯國控制的殷民六族之一的索氏銅器群［15］。如是，魯國早期都城可能在汶上、兗州一帶，后遷至曲阜。

2．曹國，文王之子、武王同母之弟振鐸所建。《史記·周本紀》上說商紂王自焚后，振鐸駕馭儀仗車，與周公旦、畢公共同簇擁著周武王進入宮殿，顯然振鐸的地位較高。曹國位置，學者多認為在魯西南地區(qū)定陶縣一帶。

3．滕國，文王之子錯叔繡所建。據(jù)《左傳·隱公十一年》，錯叔繡曾為“周之卜正”。滕國都城在今滕州市姜屯滕國故城一帶。在其北3公里的莊里西發(fā)現(xiàn)了滕國貴族墓地，曾出土過西周、東周各階段的滕公、滕侯青銅器［16］。

4．郕國，文王之子叔武所建，其都城，學者多認為其位于寧陽縣東北九十里。

5．郜國，其都城，學者多認為在魯西南成武縣的郜國故城一帶。

6．茅國，其都城，學者多認為今金鄉(xiāng)與成武縣之間。

7．極國，其都城，學者多認為在魚臺縣西一帶。

從這些姬姓邦國受封的位置而言，均集中于晚商聚落分布比較密集的魯中南、魯西南地區(qū)。

（二）齊國位置

司馬遷認為呂望因輔佐周武王滅商首功而封于齊，據(jù)《左轉·僖公四年》《史記·齊太公世家》，齊國還能代表周王四處征伐。

關于齊國都城，西周晚期及東周時期位于臨淄是毫無爭議的［17］。然而齊國早期都城在哪里，周漢時期文獻一般多言齊封于營丘，國號“齊”；也說姜太公封于位于濟水旁的薄姑，也言姜太公封于“齊”（從殷墟卜辭和商末銅器銘文上看，“齊”本身也是地名、國名）。按《毛詩正義·烝民篇》，周宣王時齊國“去薄姑而遷於臨菑也”，司馬遷在《史記·齊太公世家》說齊國早期都城在營丘，后遷至薄姑，周夷王時則由薄姑遷往臨淄。

薄姑位于濟水旁，學界沒有異議。關于營丘具體位置，漢代就有臨淄、昌樂營陵之爭，后世又增加了章丘陽丘、壽光咼宋臺、昌樂河西、青州臧臺等諸說。最近文物部門在古濟水南側的高青縣陳莊遺址發(fā)現(xiàn)了西周初期城址、30多座西周早中晚期齊國貴族墓葬、若干座大型殉馬車坑。其中一座為掌握齊國軍事大權的引氏墓葬，一座墓葬內出土青銅器銘文還記錄了“豐肇”為齊太公鑄作銅卣、簋等彝器［18］。有學者認為陳莊一帶就是營丘，學者多把這里看做齊國公室封邑。這一發(fā)現(xiàn)證明了齊國初封之地應在濟水下游一帶。齊國都城所在地古濟水下游一帶（今黃河三角洲以南地區(qū)）正是晚商文化聚落和人口最為集中地區(qū)。

（三）姻親姜姓其他封國

姜姓、妊姓、姒姓諸國受封，也與其同周王室世代通婚有關。《國語·周語》“昔摯、疇之國也由大任（妊），杞、鄫由大姒，齊、許、申、呂由大姜，陳由大媯，是皆能內利親親者也”， 摯、疇國受封是因周王季的妻子太妊，齊、許、申、呂國受封是由于周太王之妻太姜，杞、鄫國受封與周文王的妻子太姒有關。按《潛伏論·志氏姓》“炎帝苗胄，四岳伯夷，為堯典禮，折民惟刑，以封申、呂。裔生尚，為文王師，克殷而封之齊，或封許、向，或封于紀，或封于申”，姜姓諸國如齊、向、紀受封還因其是先圣王炎帝苗胄。

在東方地區(qū)的姜姓姻親國還有逄、紀、向、鄣、州（舟）。它們集中于魯北和魯中地區(qū)等一帶（圖三）。

1．逄國，古濟水旁的濟陽縣劉臺子發(fā)現(xiàn)了多座西周早、中期逄國貴族墓葬［19］。看來西周時期的逄國就在這一帶。

2．紀國，壽光市南部紀國故城曾出土過西周時期紀侯簋、編鐘等銅器，北部古城一座西周初期墓葬內出土青銅器上多有“己（紀）并（郱）”二字［20］，“并”即《春秋》魯莊公元年所說紀國的“郱”邑。看來，紀國在壽光一帶應沒問題。

3．向，學者多認為在蒼山縣向城鎮(zhèn)一帶。

此外，文獻記載，鄣國位于東平縣東部，州（舟）國位于安丘市北部。

（四）姒姓邦國及位置

上文所提《國語·周語》說杞、繒的分封是與文王的妻子為太姒有關。按《國語·周語》《史記·夏本紀》《潛夫論·五德志》記載，東方地區(qū)的姒姓杞、繒、費（弗）、斟鄩國受封還因它們屬于夏禹后裔。

1．繒（鄫）國，其都城在蒼山縣西部鄫國故城。最近文物部門在此鉆探出西周時期的城墻和宮殿基址。

2．費（弗）國，《世本·氏姓》 “費氏作弗，禹后有弗氏”。鄒城邾國故城內出土一件的春秋早期銅鼎上有“弗敏父乍孟姒□媵鼎其眉壽萬年永寶用”銘文，是弗國名叫敏父的貴族為其大女兒孟姒陪嫁媵器［21］。山東地區(qū)存在著姒姓弗（費）國。該國大約在今山東魚臺縣舊治西南部。

3．斟鄩，漢魏學者認為在今壽光、寒亭一帶，臨朐縣東周墓內出土了“尋仲”銅盤［22］；傳世齊侯銅镈有齊侯以將鄩國人、都鄙邑賞賜給陶氏的記錄。學界多認為該國夏商時期在河南，周代分封至魯北。

（五）妊姓諸邦國及其位置

周王朝的興起與姜姓、妊姓族團有直接關系，妊姓與姜姓之女，世為周王妃嬪。東方地區(qū)妊姓諸邦國有薛、祝（鑄、疇）、邳、秦等。這些封國也分布在晚商文化分布區(qū)域內。

1．薛國，都城在今滕州官橋薛國故城內。幾十年來，文物部門層清理了一批春秋時期薛國國君（或公室）之墓，還發(fā)現(xiàn)了西周時期夯土城墻。

2．邳國，《左傳·隱公十一年》《竹書紀年》《漢書·地理志》均提及薛遷于邳、邳遷于薛之事，有學者把邳、薛看為一國。出土商周銅器銘文上“不（邳）”與“薛”國寫法不一樣，說明邳、薛分屬于兩個國家。邳國位于今江蘇邳州（下邳），后可能曾遷至薛國故城西部的驩城（上邳）。

3．祝國，也寫作鑄國、疇國，多認為在今寧陽一帶，或在長清一帶。

4．秦國，棗莊東江小邾國墓地出土了多個帶有“秦妊”銘文的青銅器，系小邾國君慶為妊姓秦國女子所作。此妊姓秦國位于今山東與河南交界區(qū)的范縣一帶。

三、周初封國位置與晚商文化分布態(tài)勢之關系

就周初分封在東方地區(qū)的諸邦國位置而言，這些姬姓、姜姓、妊姓、姒姓封國均位于晚商文化分布區(qū)內（圖三）。姬姓封國魯、滕、曹、郕、茅、極、郜，姒姓封國繒、費、杞，妊姓封國薛、邳、鑄、秦國集中在魯中南、魯西南地區(qū)，這里曾是商文化從第二、三階段連續(xù)、穩(wěn)健發(fā)展的區(qū)域，魯國還是商奄都城所在地，滕國、薛國緊鄰商末望族“史”氏，繒、向國所在的蒼山一帶，也存在著三個商末族氏。姜姓封國齊紀、逄、州及姒姓斟鄩國，主要位于晚商文化分布最為發(fā)達，人口最為集中，殷商勢力較強的濟水、淄河、濰河流域。齊國緊靠在文獻中的“薄姑”國（族），紀國南部緊鄰蘇埠屯“亞醜”族，北為“幷”族，而逄國東北部為惠民的 “戎”族，它們之間還在西周早期（個別至西周中期）共存過，這些邦國北部、東部沿海地區(qū)曾是殷商王朝鹽業(yè)生產中心。如是，說明這些周初封國具有監(jiān)督和羈縻殷商遺民（或方國）的目的和功能。

集中于魯中南、魯西南地區(qū)的周室王族子嗣姬姓封國魯、滕、曹、郜、郕、茅、極等，其中魯國最為強大，該地區(qū)形成了以魯國為中心的姬周集團，而姒姓繒、弗、杞國與妊姓薛、邳、鑄、秦國等分布于上述姬周諸邦國的外圍。位于在濟水、淄河、濰河流域的齊、紀、逄、州等周王室姻親姜姓邦國，大體組成了以齊國為中心的姜姓集團，斟鄩則位于姜姓集團封國的東部（圖三）。

總之，周初東封的姬姓、功臣、姻親及先圣王后裔之邦國位置均為位于晚商文化的分布區(qū)內（或者說商王朝的領土上），而不是位于當?shù)匚幕植紖^(qū)內，其目的顯然也是為了控制、管理在東方地區(qū)的殷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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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自智）

Late Shang Culture, Eastern region, Enfeoffment in the Early Western Zhou

During the Late Shang period, the Shang Dynasty retreated from its northern, western, and southeastern frontiers, while the density of settlements and cultural prosperity in its east still remained at the peak and maintained a close connection with Yinxu. The 20 plus vassal states governed by elites with the Ji surname, meritorious offi cials, and those married the Ji family enfeoffed by the Zhou court were all located within the distribution area of the Late Shang culture, indicating that the Yin remnants might have been the subject that these vassal states tried to control.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東方地區(qū)商代考古研究”（13BKG008）、泰山學者青年專家李華團隊階段性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