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洋
[摘要]蘇共二十大所暴露的問題及其引發的事件,使毛澤東認識到社會主義社會仍然存在階級斗爭的可能性,并對我國階級問題進行客觀分析,形成了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這一重大理論成果。50年代末,中共在整風運動與“大躍進”運動中的曲折促使毛澤東提出“反修、防修”的觀點,先后發動了反右派斗爭和反右傾運動,毛澤東關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理論初步形成。此后,由于中蘇關系的破裂,以蘇共二十大為爭論核心的中蘇大論戰爆發,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了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使其正式形成。可以說,蘇共二十大對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的形成產生了深刻影響。研究蘇共二十大對毛澤東所產生的這種影響,有助于人們更加清醒地認識社會主義時期的階級斗爭問題。
[關鍵詞]蘇聯;蘇共二十大;毛澤東;階級斗爭;理論
1956年,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提出“三和”路線及反斯大林的秘密報告,使得階級斗爭熄滅論在蘇聯甚囂塵上。毛澤東借鑒蘇共二十大及其引發的波匈事件的教訓,對社會主義時期的階級斗爭問題進行了深刻反思,形成了《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這一重大理論成果。此后,由于一系列事件的影響,毛澤東對蘇共二十大的認識發生了轉變,提出“反修、防修”,逐漸形成了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
一、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形成的國際背景
“三和”路線即“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以及秘密報告是蘇共二十大的主要構成部分。赫魯曉夫提出“三和”路線并不是偶然的,它具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1946年,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發動了針對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冷戰運動。冷戰運動促使蘇聯將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了軍備上,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使得蘇聯經濟遭到了巨大的破壞,冷戰運動的爆發更是加劇了蘇聯的經濟困難。斯大林逝世后,調整蘇聯的國民經濟,盡快地提高蘇聯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已經成為了蘇聯的一種歷史趨勢。1953年3月,蘇聯部長會議主席馬林科夫就提出:“在國內政策方面,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進行不倦的努力,以便進一步改善工人、集體農民、知識分子和全體蘇聯人民的物質生活。”[1]另一方面,核武器的發展,使赫魯曉夫深深地感到恐懼,提出了戰爭不再是注定不可避免的觀點。赫魯曉夫認為:“和平共處原則的目的就是防止戰爭。”[2]在核恐怖的現時代,“戰爭只能是愚蠢的繼續”。[3]赫魯曉夫進一步指出:“科學和技術的進步著重指出了不再把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作為解決國際爭執問題的手段的迫切必要性”,“因為在我們這個創造了毀滅性如此之大的戰爭手段的時代,已經沒有戰爭與和平之間的中間地帶了。”[4]另一方面,各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社會主義陣營的不斷壯大,使得世界反對戰爭以及擁護和平的力量不斷壯大。正是基于以上原因,赫魯曉夫提出了和平共處。至于和平競賽,赫魯曉夫認為隨著社會主義國家的蓬勃發展,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正在顯現出來。通過和平競賽,展現社會主義國家強大的生命力,將會吸引更多的資本主義國家選擇社會主義道路。在和平共處以及和平競賽的基礎上,赫魯曉夫進一步提出了和平過渡,認為資本主義國家可以通過議會道路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三和”路線的提出,表明了蘇聯試圖緩和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敵對關系,將更多的精力轉移到國內建設上。從階級關系上看,“三和”路線反映了無產階級可以和資產階級長時期和平共處。到了六十年代初,赫魯曉夫更是在“三和”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三無”世界的國際共產主義總路線,即建設無軍隊、無戰爭、無武器的太平盛世,直接抹殺階級斗爭。因此,階級斗爭熄滅論是“三和”路線所體現的精神。
戰后蘇聯,無論是黨內還是黨外,都要求改革蘇聯在經濟、政治、思想文化上的弊端。斯大林逝世后,改革的強大思潮促使蘇共領導層試圖突破斯大林模式的弊端。而如何對待斯大林的個人崇拜,是蘇聯改革的第一步。1953年3月10日,馬林科夫在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上指出:“我們認為,個人崇拜政策必須加以制止。”[5]在這種思潮的推動下,1956年,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作了反斯大林的秘密報告即《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該報告主要批判了斯大林發動的個人崇拜及“大清洗”運動,而斯大林之所以發動“大清洗”運動,在于他認為:“我們的進展越大,勝利越多,被擊潰了的剝削階級殘余也會愈加兇惡,他們愈要采用更尖銳的斗爭形式,他們愈要危害蘇維埃國家,他們愈要抓緊最絕望的斗爭手段來作最后的掙扎。”[6]可以說,斯大林對階級斗爭過于嚴峻地估計,是導致“大清洗”運動爆發的重要原因。因此,赫魯曉夫對斯大林的批判實質上否定了斯大林的階級觀,認為斯大林錯誤地把大量人民內部矛盾歸為敵我矛盾處理,也就從另一方面說明了蘇聯國內并不存在著嚴重的階級斗爭。另外,斯大林在過去是國際公認的無產階級偉大導師,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面旗幟,對斯大林的全盤否定無疑丑化了斯大林執政時期的蘇聯歷史,抹黑了蘇聯共產黨,更是間接地說明了無產階級在過去所發動的階級斗爭是錯誤的。因此,蘇共二十大秘密報告模糊了階級斗爭這個概念,階級斗爭熄滅論是秘密報告的精神所在。1961年,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二大上提出的“兩全”理論即“全民黨”、“全民國家”理論,進一步發展了蘇共二十大的精神,否定黨和國家的階級屬性。可以說,蘇共二十大是階級斗爭熄滅論的開端,蘇共二十二大則標志著階級熄滅論在蘇聯正式形成。
二、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萌芽:對蘇共二十大的初步思考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毛澤東對待蘇共二十大的態度經歷了一個轉變的過程,“一開始基本上贊成蘇共二十大的路線,波匈事件后有了新的思考,到1960年與蘇聯分歧公開化以后,才提出了一整套與蘇共二十大對立的方針政策。”[7]這種觀點實際上把毛澤東個人的態度和中共的態度相等同了,這實際上是兩個不同維度的問題。事實上,關于赫魯曉夫對斯大林的批判,毛澤東一開始并不完全同意。起初,這種分歧表現為兩個方面:第一,斯大林是國際公認的無產階級導師,是共產主義運動的一面旗幟,對斯大林的批評已經不是蘇共和蘇聯一黨一國的事了。這樣大的事情竟然事先不通知兄弟黨,而背著兄弟黨搞突然襲擊,使兄弟黨因事先沒有絲毫思想準備和應對措施而措手不及。中共認為,這是蘇共領導層不尊重兄弟黨的表現,是蘇共大黨主義和蘇聯大國沙文主義的體現。第二,中共認為對斯大林的批評要客觀,斯大林雖然犯過錯誤,但不應該全盤否定,總體上看,斯大林還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關于“三和”路線,毛澤東以及中共最初只是在和平過渡問題上與蘇聯有分歧。毛澤東在八屆二中全會上指出:“說到蘇共二十次代表大會,我想講一點。我看有兩把‘刀子,一把是列寧,一把是斯大林。現在,斯大林這把刀子,俄國人丟了。列寧這把刀子我看也丟掉相當多了。十月革命還靈不靈?還可不可以作為各國的模范?蘇共二十次代表大會赫魯曉夫的報告說,可以經過議會道路去取得政權。這個門一開列寧主義就基本上丟掉了。”[8]可以說,毛澤東認為蘇聯在很大程度上放棄了暴力革命的路線,而采取和平過渡的方式,這在很大意義上背離了馬列主義。因此,毛澤東最初就產生了蘇聯走修正主義的想法,只不過當時為了維護國際共產主義陣營內部的團結,不給帝國主義和反革命可乘之機,毛澤東從大局出發,基本上肯定了蘇共二十大。此后,中蘇大論戰爆發,在“九評蘇共”中,毛澤東也指明了蘇共二十大是蘇聯走修正主義路線的開端。可以推斷,毛澤東在中國“反修、防修”的傾向最初就受到了蘇共二十大的影響。
蘇共二十大秘密報告暴露了斯大林發動“大清洗”運動,對內發動個人崇拜,對外搞大黨主義、大國沙文主義等錯誤,引發了毛澤東以蘇為鑒,突破蘇聯模式弊端的想法。毛澤東借鑒蘇共二十大及其所引發的波匈事件的教訓,對社會主義國家階級問題進行了深刻地思考,其理論成果集中表現在毛澤東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一文中。1956年4月,中共發表了《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教訓》(簡稱《一論》)對蘇共二十大做出了初步回應。文章一方面對斯大林進行了客觀地評價,另一方面對以前認為社會主義國家不存在矛盾的觀點進行了批判,指出:“有一些天真爛漫的想法,仿佛認為在社會主義社會中是不會再有矛盾存在了。否認矛盾存在,就是否認辯證法。各個社會的矛盾性質不同,解決矛盾的方式不同,但是社會的發展總是在不斷的矛盾中進行的。”[9]此后,由于波匈事件的爆發以及鐵托普拉演說,1956年12月,中共發表《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簡稱《二論》),對蘇共二十大及其引發的一系列事件做出再次評價。該篇文章主要討論了以下一些問題:第一,關于蘇聯的革命和建設的基本道路的估計;第二,關于斯大林的功過的估計;第三,關于反對教條主義和修正主義;第四,關于各國無產階級的國際團結。在《一論》和《二論》的基礎上,毛澤東于1957年2月在最高國務會議第十一次(擴大)會議上作了《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講話,反映了毛澤東對國內階級問題做出了正確的分析。講話的主旨思想在于:把正確區分和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作為中國政治生活的主要內容,并進一步借鑒波匈事件教訓,對我國所存在的矛盾做出客觀的階級分析。毛澤東在講話中指出:“匈牙利事件發生以后,我國有些人感到高興。他們希望在中國也出現一個那樣的事件,有成千上萬的人上街,去反對人民政府。他們的這種希望是同人民群眾的利益相違反的,是不可能得到人民群眾支持的。匈牙利的一部分群眾受了國內外反革命力量的欺騙,錯誤地用暴力行為來對付人民政府,結果使得國家和人民都吃了虧。”基于這種考慮,在政治上,毛澤東論述了正確區分和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及敵我矛盾兩種不同性質矛盾的方式方法,并對我國的肅反問題做出了詳細分析。在民族問題上,毛澤東借鑒蘇聯大俄羅斯主義以及“大清洗”運動中對少數民族迫害的教訓,提出要正確處理我國民族關系,既要克服大漢族主義,又要克服地方民族主義。在科學文化建設上,毛澤東提出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雙百方針,要求正確區分和處理不同思想,這同樣是吸取了蘇聯“大清洗”運動中對知識分子迫害的教訓。在黨派關系上,毛澤東借鑒蘇聯取消其他黨派,實行一黨專政的教訓,提出了與各民族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
三、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的初步形成:對蘇共二十大的再思考
蘇共二十大對毛澤東的影響最初可以說是積極的,毛澤東借鑒蘇共二十大所暴露問題的教訓,堅定了以蘇聯為鑒,探索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道路的思想,由此產生了《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的問題》這一重大理論成果。但是,從1957年4月開始,這種情況從根本上發生了逆轉,毛澤東在階級問題上逐步向“左”演變。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問題》的理論基礎上,中共中央在1957年4月27日發布《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是該文章的核心思想,指示指出:“幾年以來,在我們黨內,脫離群眾和脫離實際的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有了新的滋長。因此,中央認為有必要按照‘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批評和自我批評,在新的基礎上達到新的團結的方針,在全黨重新進行一次普遍的、深入的反官僚主義、反宗派主義、反主觀主義的整風運動,提高全黨的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水平,改進作風,以適應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需要。”[10]整風運動是一場發揚社會主義民主,集中黨內外意見,密切聯系群眾,加強黨自身建設的運動。廣大黨內外人士積極響應黨的號召,建言獻策,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和批評。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許多民主人士以及知識分子與黨中央的觀點產生了極大的沖突,甚至對中共的執政黨地位提出了質疑,例如時任《光明日報》的總編輯、學者儲安平在統戰部黨外人士座談會上作了《向毛主席和周總理提些意見》的發言,含蓄地批判了中國已經成為了一黨天下。在這種情況下,毛澤東把右派分子的進攻與匈牙利事件中的“裴多菲俱樂部”聯系起來,他認為:“這是一場大戰(戰場既在黨內,又在黨外),不打勝這一仗,社會主義是建不成的,并且有‘匈牙利事件的某些危險。”[11]基于這種考慮,毛澤東產生了借鑒蘇聯“變修”,在中國“反修、防修”,防止資本主義復辟的想法。5月15日毛澤東撰寫《事情正在起變化》一文,文章認為:“幾個月以來,人們都在批判教條主義,卻放過了修正主義。教條主義應當受到批判,不批判教條主義,許多錯事不能改正。現在應當注意批判修正主義。”[12]《事情正在起變化》一文表明了毛澤東的關注點由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轉移到了階級斗爭上即批判修正主義。5月25日,毛澤東在修改《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草稿第三稿時,作出批示:“在我國,雖然社會主義改造已經基本完成,大規模的群眾性的階級斗爭已經基本結束,但是被推翻的地主買辦階級的殘余還是存在,資產階級還存在,小資產階級剛剛在改造。階級斗爭還沒有結束。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在意識形態方面的斗爭,還是尖銳的,長期的,有時甚至是激烈的,表現為一種你死我活的斗爭。在這一方面,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的誰勝誰負問題還沒有解決。”[13]6月8日,毛澤東起草了《中共中央關于組織力量準備反擊右派分子進攻的指示》,同日,《人民日報》發表經毛澤東審定的《這是為什么?》。全國開始轉入反右派斗爭。10月15日,中共中央發布“中共中央關于《劃分右派分子的標準》的通知”。此后,毛澤東對國內階級斗爭過于嚴峻的估計,加之地方黨政機關將右派標準簡單化、形式化,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大量的無辜人士被錯劃為了右派,反右斗爭嚴重擴大化了。1958年,由于貫徹第八屆全國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的社會主義總路線,再加同年發動的“大躍進”運動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全國的工作重心由反右轉變到了“大躍進”運動上。1959年7月,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寫信給毛澤東,批評“大躍進”運動。毛澤東認為彭德懷的信表現了“資產階級的動搖性”,是右傾機會主義的總綱領。此后,會議轉為了對彭德懷等人的批判,引發了反右傾。可以看出,由于整風運動中少數人士的不適當言論及廬山會議彭德懷對“大躍進”運動的批評,致使毛澤東對蘇共二十大的思考發生了轉變,提出了以蘇聯“變修”為鑒,在國內“反修、防修”的觀點。
四、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的正式形成:以蘇共二十大為爭論核心的中蘇大論戰的爆發
中蘇關系的破裂,中蘇大論戰的爆發使毛澤東在階級問題上進一步向“左”發展,豐富和完善了其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中蘇關系經歷了一個逐步惡化的過程,最初,雖然中蘇在蘇共二十大上存在分歧,但關系總體上是友好的,直到長波電臺以及南海艦隊事件的發生。1958年是中蘇關系的轉折點,4月18日蘇聯國防部長馬林諾夫斯基向我國提出建議,要求在中國建立一個長波電臺,方便蘇聯核潛艇在太平洋活動時同莫斯科聯系。7月21日,蘇聯駐華大使尤金又向我國提出建立聯合艦隊。在毛澤東看來,長波電臺和南海艦隊事件是蘇聯大國沙文主義的表現,是對我國主權和領土的侵犯,因此嚴詞拒絕了蘇聯的不合理要求。蘇聯被拒后,赫魯曉夫并不甘心,于7月31日訪華,與毛澤東進一步商榷建立長波電臺和南海艦隊,但是,這次會晤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使得中蘇之間分歧加深了。1959年6月20日蘇聯單方面撕毀了國防新技術協定,拒絕提供原子彈樣品和生產技術資料。此后,由于在中印邊境事件上蘇聯對印度的偏袒,加之赫魯曉夫鼓吹戴維營精神,推行“美蘇合作,主宰世界”路線,使得中蘇之間的關系進一步惡化。
60年代是中蘇關系的破裂期,中蘇關系的破裂使得毛澤東徹底否定蘇共二十大,并以此為鑒,形成了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1960年4月,在紀念列寧誕辰90周年之際,我黨發表《列寧主義萬歲》等三篇文章,不點名地批評了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中央走現代修正主義路線,尤其是批評了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提出的“三和”路線。針對這種情況,6月下旬,赫魯曉夫在布加勒斯特兄弟黨代表會議上,對我黨搞突然襲擊,攻擊我國的對內政策,批評我國的“大躍進”運動、雙百方針及對斯大林的評價問題。6月23日,蘇共中央致信我黨,信件主要為赫魯曉夫的“三和”路線做出辯護,批評了我國的對外政策。9月17日,在莫斯科舉行中蘇兩黨會議,中共認為蘇共在這次會議上企圖將二十大路線強加給大會。因此,中共和蘇共的尖銳爭執在所難免。11月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在莫斯科舉行,會議開始時,蘇共向各國黨代表團散發一封長信,批評我國的內外政策,挑起了新的爭論,在此次爭論中核心內容仍是“三和”路線及斯大林的評價問題。此后,由于我國的讓步和各國黨的協調,會議達成了和解,但是這次會議表明中蘇關系注定破裂。1961年10月,蘇共二十二大召開,會議上蘇聯極度批評了阿爾巴尼亞。毛澤東在會見胡志明時指出:“赫魯曉夫反對阿爾巴尼亞,其實就是反對中國,反對越南,反對朝鮮,反對日本黨、印尼黨,有連帶關系。”[14]同時,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二大上提出了“全民黨”、“全民國家”理論,并且認為通過“三和兩全”可以建設沒有武器、沒有軍隊、沒有戰爭的“三無”世界,將蘇共二十大的精神即階級斗爭熄滅論發揮到了極致。在毛澤東看來,這是典型的修正主義綱領,根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國家只不過是經濟上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為了保證其政治上占統治地位,建立起來的暴力機關,換句話說,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而社會主義國家是無產階級實行專政,進一步向共產主義過渡的工具。“兩全”理論否定黨和國家的階級性,“三無”世界否定國際階級斗爭的存在,這種階級斗爭熄滅論實質上反映了資本主義正在蘇聯復辟。在這種分析的基礎上,毛澤東認為蘇共二十二大表明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中央形成了完整的現代修正主義路線。
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爆發,危機最后以蘇聯向美國妥協的形式解決,毛澤東以此判定赫魯曉夫已由“機會主義”蛻變為了“投降主義”。在同年的中印戰爭中,蘇聯選擇了支持印度,中蘇關系破裂迫在眉睫。1963年3月30日,蘇共中央向中共致信,進一步闡述了赫魯曉夫的“三和兩全”理論及“三無”世界的國際共產主義總路線。6月14日,作為對蘇共中央來信的回應,中共中央發表《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建議》,提出了與蘇共根本對立的總路線,拉開了中蘇大論戰的序幕,中蘇關系正式破裂。此后,中共代表團和蘇共代表團在莫斯科會談,會議期間蘇共中央發表《給蘇聯各級黨組織和全體共產黨員的公開信》,對中共的回信進行系統全面地批評。中共認為:“這封信的內容是不符合事實的,它的觀點是我們不能同意的。中共中央將在適當的時候予以澄清和評論。”[15]于是從1963年9月6日到1964年7月14,毛澤東以《人民日報》、《紅旗》雜志編輯部的名義,主持發布了9篇評論蘇共中央公開信的文章,即“九評蘇共”,使中蘇大論戰達到高潮。“九評蘇共”仍然是圍繞著蘇共二十大的爭議展開的。“九評蘇共”中的第一篇文章《蘇共領導和我們分歧的由來和發展》指明了蘇共二十大是中蘇分歧的開始。第二篇文章《關于斯大林問題》批評了蘇共二十大對斯大林的全盤否定,認為赫魯曉夫的這種做法是別有用心的。第四篇文章《新殖民主義的辯護士》、第五篇文章《在戰爭與和平問題上的兩條路線》及第六篇文章《兩種根本對立的和平共處政策》批評了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提出的“三和”路線中的和平共處政策。第七篇文章《蘇共領導是當代最大的分裂主義者》指出:“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領導已經成為現代修正主義的主要代表,也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最大的分裂主義者。從蘇共第二十次代表大會到蘇共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蘇共領導的修正主義形成了完整的體系。”[16]第八篇文章《無產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批評了“三和”路線中的和平過渡理論,認為這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背叛,是走現代修正主義路線的體現。
在中蘇大論戰中,毛澤東關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理論圍繞著蘇聯“變修”,在國內“反修、防修”這個中心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也為毛澤東晚年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作了準備。如何防止蘇聯“變修”的悲劇在中國重演,如何抓出睡在我們身邊“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始終縈繞在毛澤東的思想中。1963年9月9日,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會見威廉斯時,指出:“我們國家存在著嚴重的階級斗爭。我們已經有十年沒有進行整風了。新的資產階級分子產生了,有一批好的同志變質了,只有發動群眾才能整掉,單靠中央和各級黨委本身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的。”[17]10月2日,毛澤東在會見阿爾巴尼亞軍事代表團時指出:“我們正在進行斗爭,反對黨內、黨外的資產階級分子。反貪污浪費、反投機倒把這些事情,我們已經有十年沒有做了。黨內隱藏了許多壞事情,黨內不純,部分組織已經被敵人占領了,所以,如果我們再不搞,再過十年,中國也會出現修正主義。”[18]10月18日,毛澤東在武昌會見古巴土地改革委員會領導人托雷斯時說:“中國這個國家很有出修正主義的可能。如果要使修正主義不發生,發生了能夠制止,那末就必須采取措施。”[19]在這樣的憂慮下,毛澤東發動了四清運動,作為在中國“反修、防修”的一次預演。1964年7月14日,《人民日報》及《紅旗》雜志發表《關于赫魯曉夫的假共產主義及其在世界歷史上的教訓》,這篇文章把毛澤東防止資本主義復辟的思想理論概括為了15條,系統的闡述了毛澤東借鑒蘇聯“變修”,對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思考。1965年1月,毛澤東主持制定《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目前提出的一些問題》,進一步確定四清運動的重點為整“黨內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1965年底,毛澤東在一次中央工作會議上同地方負責人談話時說,如果中央出修正主義,你們怎么辦?我就號召地方向中央進攻。并且斷言:“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就睡在我們身邊。”自此,毛澤東關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正式形成。
五、反思蘇共二十大對毛澤東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理論形成的影響
在蘇共二十大的影響下,毛澤東在階級問題上產生如此大的演變,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具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從1946年開始,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就發動了針對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冷戰運動。新中國成立后,我國更是遭到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仇視,朝鮮戰爭的爆發使毛澤東清醒地認識到了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尖銳矛盾。因此,如何捍衛新生的共和國,防止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對我國政權的顛覆,一直是毛澤東思考的問題,這也是毛澤東反對赫魯曉夫“三和”路線的原因所在。從西方發動的對蘇聯的“和平演變”來看,毛澤東在對待蘇共二十大的態度上是具有一定預見性的。除此,社會主義國家不但面臨著外部帝國主義的顛覆,也面臨著來自內部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正如列寧所說:“無產階級專政是新階級對更強大的敵人,對資產階級進行的最奮勇最無情的戰爭。資產階級的反抗,由于資產階級被推翻(哪怕是在一個國家內)而兇猛十倍;資產階級的強大不僅在于國際資本的力量,在于它的各種國際聯系牢固有力,而且還在于習慣的力量,小生產的力量。”[20]基于這種對資本主義復辟的擔憂,加之借鑒蘇共二十大的教訓,毛澤東提出了“反修、防修”的理論。雖然毛澤東晚年在階級問題上過于激進,但是這并不能說明反修、防修是錯誤的。從蘇東劇變,資本主義在蘇東的復辟來看,毛澤東的“反修、防修”理論仍具有一定的時代意義,但是在防止資本主義復辟這個問題上一定要謹慎,處理好度的問題。改革開放后,我國停止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錯誤口號,在全面發展經濟的中國,不過多地強調階級斗爭是應當的,也是必須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階級問題在我國不存在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從本質上講是無產階級的科學理論,否定階級無疑等同于否定馬克思列寧主義。目前,中國出現了一種不正常的現象,人們把階級等同于了迫害,階級斗爭熄滅論在中國以不同的形式存在著,社會主義中國面臨著潛在的危險。因此,怎樣對待馬克思列寧主義,如何才能處理好社會主義時期的階級問題,不犯“左”和“右”的錯誤,仍然值得我們思考。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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