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貝爾南線騎行記

楊明

呼倫貝爾有南北兩條旅游線路，素來以游覽北線的人居多，而本文作者獨辟蹊徑，選擇騎行山高林密、路途艱辛的南線。

11天之內，他共騎行1500多公里，其間經歷了呼倫貝爾的極端高溫天氣、午夜時分由遠及近的狼嚎、扎賚特旗神山腳下呼呼大作的狂風……不過，他在沿途也飽覽了綺麗的風光：幽雅迷人的月亮天池湖水、大氣磅礴的山水巖壁畫、嵯峨險峻且神秘莫測的神山……

從滿洲里到漠河，這條呼倫貝爾北線已成為經典的騎行路線，每一年，全國各地的騎友成群結隊地來到滿洲里，騎往北極村。相比于北線，騎行南線的人少了很多，這條線上，山高林密，火山奇觀眾多，經常一天就需要爬升1500多米，騎行游覽的人少之又少。

2015年，我便開始策劃南線騎行，因天公不作美，始終陰雨連綿，因此未能成行。2016年7月，我終于踏上了期待已久的南線之旅。有人說北線的美景遠勝南線，對此，我不置可否。在11天的南線騎行中，我飽覽了呼倫貝爾大草原、地池、烏蘇浪子湖、杜鵑湖、月亮天池和神山等美麗的自然風光，還領略到蒙古族人對山、神的崇高敬仰，此外，沿途的歷史遺跡也昭示著呼倫貝爾輝煌的過去。這一切，無一不令我喟嘆。

1

滿洲里→嵯崗鎮→新巴爾虎左旗→甘珠爾廟→阿木古郎鎮→諾門罕戰爭陳列館→加油站

惡犬猝不及防地從我身后躥出來，沖我齜牙咧嘴地狂吠，我疾聲厲色地沖惡犬大喝幾聲，惡犬似乎受到驚嚇，轉身落荒而逃。

早上7點30，我收拾好行裝，從滿洲里出發，騎行幾小時后，氣溫逐升。

今年入夏以來，呼倫貝爾市大部分地區接連出現高溫天氣，多地氣溫突破歷史極值，新巴爾虎右旗甚至出現44.1℃的極端高溫天氣，天然草場大面積枯黃，長達兩個月的持續干旱已導致1億多畝草場遭受旱災。

此刻，驕陽似火，天氣酷熱難耐，一望無際的草原熱浪滾滾，牛羊耷拉著腦袋啃食草根，草原上沒有一點可以遮陽的地方。我雖然戴著頭盔，但仍能感到頭部和臉部的皮膚被曬得發疼。我不斷地喝水，并用礦泉水將頭巾浸濕，包裹住額頭，以免中暑。

中午在嵯崗鎮吃過午餐，以防中暑，我一直休息到下午3點，才繼續騎行，從嵯崗鎮騎往新巴爾虎左旗，路上渺無人煙，偶爾才有幾輛車經過。

途中，一條惡犬猝不及防地從我身后躥出來，距離我不到兩米，沖我齜牙咧嘴地狂吠。對于惡犬，我已不是第一次遇見，于是鎮定地回過頭，疾聲厲色地沖惡犬大喝幾聲：“回去！”

惡犬似乎受到驚嚇，轉身落荒而逃，它企圖穿過路邊由鐵絲網做成的圍欄門，但在穿過鐵絲網時，由于驚慌失措，后腿不小心被鐵絲網掛住，掙扎幾次才得以脫身。

一直到晚上7點多，太陽落山，我才感到些許涼意。晚上溫度逐漸下降，騎行時風迎面吹來，特別涼爽。途中，我見一處路基下的草地很平整，打算在此露營，但一位過路的牧人告誡我：“這里不安全，附近有狼、狗，晚上時常還有牛來拱游人的帳篷。”他說前方500米處有一座塔，塔下的水泥空地很安全。

道謝后，我向前騎去，果真在牧人所說的塔下看到一片空地，此時已有4位騎友在這里搭好帳篷了。由于天氣悶熱，我沒有搭帳篷外帳，我躺下時已是晚上11點多了。

次日，我與一起露營的騎友一同前往甘珠爾廟，甘珠爾廟是呼倫貝爾地區最大的喇嘛廟，將中原、蒙古和西藏三種建筑風格融為一體，十分巧妙。

參觀完甘珠爾廟，我獨自騎往阿木古郎鎮，中午便到達。下午騎行酷熱難耐，草原上絲毫沒有陰涼地，我找到一根直徑為一米的大型水泥管，在里面鋪上防潮墊，鉆進去避暑。

休息一小時后，我繼續出發，途經諾門罕戰爭遺址陳列館。傍晚時分，太陽西沉，瑰麗的晚霞散布天際，迷人的紅光映照著前方的水泥路，美如幻境。

晚上8點，我在一座正在建設的加油站露營。

2

加油站→七仙湖→伊爾施鎮→天池→烏蘇浪子湖→三潭峽→地池

午夜12點多，我突然被一陣凄厲的嚎叫聲驚醒，我起初以為是狗吠，仔細一聽，這嚎叫聲短促而凄厲，我恍然大悟：是狼！

今天突然降溫，早晨氣溫只有9℃，我一鉆出帳篷，便感到寒意襲來。

從進入七仙湖草原開始，青草越來越茂盛，樹也逐漸增多，道路兩旁大片的油菜花開得熱烈而安靜，山坡上鮮花盛開，遠遠望去，粉色的花海如同一張柔軟的天然地毯，微風拂過，地毯上下起伏，成群的牛羊在其中若隱若現，景色美得令人心醉。草原上連著七片湖泊，統稱為“七仙湖”，相傳，玉皇大帝的七個女兒曾被這里的景色所打動，經常幻化成天鵝在七片湖泊中嬉戲、玩鬧。

告別七仙湖后，晚上騎行到伊爾施鎮，住在一家旅店內。

清晨，吃過早餐，我即刻前往阿爾山天池。一路上參觀了天池、烏蘇浪子湖、三潭峽等景點后，騎往地池，到達地池已是晚上8點。地池是由于火山熔巖冷卻而形成的火山湖，海拔為1123米。在阿爾山眾多的火山湖中，地池是唯一一個水面低于地平面的凹陷型湖泊，其水面猶如一塊碧藍的月亮寶鏡，鑲嵌在茂密的原始叢林中，景色十分優美。

由于天色已黑，我便在地池景區的停車場露營一晚。午夜12點多，我突然被一陣凄厲的嚎叫聲驚醒，這聲音由遠及近，似乎發聲體就在不遠處。我豎起耳朵聆聽，起初以為是狗吠，再仔細一聽，這“嗷、嗷”的嚎叫聲短促而凄厲，我恍然大悟：是狼！

我瞬間睡意全無，一個激靈翻身坐起，每次露營時，我把刀、手電和音響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以防備野獸襲擊。我在大興安嶺林區生活了40年，對林區內的動植物都很了解，但遇到狼的機會少之又少，此時，我在恐懼之余也有一點興奮。

帳篷外的嚎叫聲離我越來越近，剛開始，狼在東面徘徊，后來又繞到西面，叫聲十分瘆人。我把音響的音量調到最大，然后拉開帳篷門，把音響放到帳篷外，繼而一手持刀，一手拿手電，這把手電亮度高、射程長，當我把強光往森林深處掃去時，狼嚎聲突然消失了。

重新回到帳篷，為以防萬一我不敢睡覺。凌晨2點，有一輛汽車突然停在了帳篷外，然后，隱隱約約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我心下疑惑，于是鉆出帳篷，看到兩名男子，原來他們打算到地池拍攝星空，但畏懼野獸襲擊，所以不敢貿然進入林中。

我陪同他們一同進入地池，此時地池霧氣過重，拍攝效果不佳，他們只得失望而歸。兩人離開后，我仍待在帳篷內，這里離地池很近，濕氣極大，且夜間溫度很低，帳篷外已經蒙上了一層水珠。雖然狼嚎聲再沒響起，我卻一夜無眠。

早上3點半，我聽到布谷鳥清脆的鳴叫聲，拉開帳篷一看，外面天已經亮了，森林里各種鳥兒都開始唱起歌來。

3

地池→石塘林→龜背巖→杜鵑湖→大峽谷→月亮天池→柴河鎮

四周越來越荒涼，我意識到路況不對，手機、地圖也完全搜索不到這條路線，我試探著向前騎行了幾公里，終于在一座山上看到一個采藥人。

早上，外面依舊十分寒冷，我在地池周邊轉了一圈，然后回到帳篷里吃完早餐，7點多，開始騎往下一個景區。

道路上有很多地方已經塌陷，被周圍的村民用火山石填補起來，不過火山石的棱角堅硬、鋒利，一不小心就會刺破輪胎。果不其然，我剛騎出10米，車的外胎和內胎都已被火山石扎破，無法再繼續前行。我無計可施，只好把被扎壞的輪胎照片發到騎行群中，在騎友的指導下，才順利地補好輪胎。

我繼續前行，由于昨夜沒有睡好，此刻感到十分疲憊，因此騎行速度極慢。將近正午，我還沒有騎到下一個景點，且四周越來越荒涼，路上不見人和車。我意識到路況不對，手機、地圖上也完全搜索不到這條路線，于是我試探著向前騎了幾公里，終于在一座山上看到一個人。我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快速地向他騎去，他在距離我百米開外，似乎覺察到我遇到了麻煩，于是靜靜地站在路邊等我。

近前一看，這是一位正在山中采藥的中年人，約莫40多歲，手里還拿著一支靈芝。他告訴我：“你走錯路了，沿著這條路前往石塘林景區，要多走好幾個小時。”他讓我往回騎幾百米，然后指給我一條他采藥時走的小路。

然而，當我騎到采藥人所說的小路時，發現路上滿是奇形怪狀的火山巖遺跡，林中光線昏暗、寂靜無聲，很是陰森恐怖，一個人在林中騎行，不免毛骨悚然。我加速騎行，以便通過幽暗的密林。

來到光線充足的路段，我才輕松地呼出一口氣，按照采藥人指點的路線騎行20分鐘后，我終于找到正路，到達石塘林景區。

參觀完石塘林已是下午2點，我簡單吃過午餐，在龜背巖稍作停留后，來到杜鵑湖。這里水草豐美，湖水與森林、山地交相輝映，偶爾傳來一聲真切的鳥鳴，才提醒我此處不是夢境。

杜鵑湖是阿爾山國家森林公園內的一個景點，之后我又陸續參觀了駝峰嶺天池、大峽谷等景點。大峽谷主體為火山熔巖斷裂帶，經受千百年的水流侵蝕后而成。沿著林間的木棧道向樹林深處走去，一道幽深的峽谷出現在眼前，一條長木梯直通谷底，深谷中布滿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火山石，蔚為壯觀。

在一個蒙古包旁的水泥地上露營一晚后，第二天，我騎往柴河旅游景區，景區內的天池群別具特色，由月亮天池與犴溝天池等組成。

其中月亮天池的景色最為壯觀，月亮天池狀如滿月，四周叢林茂密，一泓圓圓的湖水宛如滿月，鑲嵌在幽林群嶺之間，被當地居民稱為“天上掉下來的月亮”。

當天，我還探訪了火山石海和火山熊巖等其他景點，中午騎行到柴河鎮住下。

4

柴河鎮→山水巖壁畫→十大彎→浩饒山鎮→胡爾勒鎮→扎賚特旗神山

四周一片漆黑，帳篷的一側已被狂風刮得塌陷下去，再過一會兒，帳篷桿就會被折斷！我幾乎陷入絕望，突然，我發現身旁小屋的一扇窗戶被打開了……

次日，我騎往距離柴河鎮3公里的山水巖壁畫景區，路上霧氣蒙蒙，宛如仙境。山水巖壁畫位于一面平整如刀切般的絕壁上，圖案與石縫中的綠色灌叢、苔蘚相襯，構成了一幅大氣磅礴的山水潑墨畫。

下午，我途經十大彎景區，到達浩饒山鎮。

在鎮上住宿一晚后出發，臨近中午，天氣越來越熱，我感到頭暈腦脹，渾身無力，渾身的汗水黏糊糊的，非常難受，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一路向南騎行，路上遇到很多陡坡，強勁的南風也越刮越猛烈，我漸漸感到體力不支，只得推車前行，直到身體有所好轉后，才繼續騎行。

頂風行進8個小時后，我到達胡爾勒鎮，這里是蒙古族的聚居地，問路時，一位賣西瓜的大哥建議我往北騎行，游覽扎賚特旗神山景區。我的原計劃是騎往烏蘭浩特市，然后抵達北京，但天氣預報顯示，未來4天都將持續刮南風，而往北騎行則是順風，考慮到天氣和身體因素，我聽從了他的建議。

往北騎行一路順風，因此速度極快，雖然也時有陡坡，但畢竟輕松了許多。騎行大約99公里后，便看見了扎賚特旗神山。

到達神山腳下時，天色已晚，前方有一個水泥地停車場，我準備在此露營。這時，風越刮越大，北方的天空烏云密布，傳來隆隆的雷聲，四周早已陷入黑暗之中。

我費力地將地席鋪在地上，地席卻立即被狂風刮到一邊，我趕緊拿出幾瓶礦泉水壓住，豈料，礦泉水也被輕而易舉地卷走。無奈之下，我從周圍摸索著搬了幾塊大石頭，終于壓住地席。費盡周折支好帳篷后，我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就看見帳篷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這樣下去不行，我必須找到一個避風處。黑暗中，我環顧四周，10米開外有一座小屋，我把帳篷挪到小屋墻壁的一側，但風越刮越猛，我用大石塊將帳篷的四角牢牢壓住，然后搭上外帳，拉緊防風繩，打上地釘。

風還在繼續加大，突然，帳篷的一側被狂風刮得塌陷下去，眼看帳篷變形，再過一會兒，帳篷桿就會被攔腰折斷！我幾乎陷入了絕望，這時，小屋的一扇窗戶不知什么時候被風吹開了，這是一座新建的小屋，還沒有投入使用。我來不及多想，趕緊把帳篷卸下，連同各種物品，一起從窗戶扔進小屋中。此刻，我已經筋疲力盡。

窗外狂風仍在怒號，小屋里卻安全祥和，大概一個小時后，狂風停止了，月亮升到半空，皎潔的月光輕柔地灑下來……這一夜，我睡得很好，似乎冥冥之中受到神山的庇佑。

5

扎賚特旗神山→新林鎮→濟沁河鄉→狐仙洞→龍江縣→齊齊哈爾市→甘河鎮

山中寂靜無聲，快接近山頂時，我看見一個石洞，順著北側的小路攀登到洞口。突然，洞內一聲響動，隨即沖出一物，我不由得大驚失色。

早起收拾好行裝，吃點面包，仍然6點出發。參觀完神秘仙人洞和石老爺山后，來到敖包前。敖包是蒙古語，意為“堆子”，是用石頭、木塊或沙土堆成，最初敖包是被用來指示道路或標示境界，如今已被賦予神性，成為蒙古族人祭祀的圣地。在敖包右側為雄鷹峰，左側就是神山主峰，海拔1158.8米，山上多樣的地質奇觀和動植物資源，令人驚嘆。

從神山下來后，一路騎行，晚上9點到達新林鎮。

次日一早，我騎過20多公里坑坑洼洼的土路，到達濟沁河鄉，不久來到一座大山腳下。此地游客稀少，路上不見一人，只有一面殘破不堪的路牌指示著狐仙洞的方向。

我將車子停放在路邊，沿著小路盤旋而上，道路時常被青草和樹枝遮擋，我撥開樹枝，看見路上散落著許多祭祀物品。一路向山頂行進，山勢愈發險峻，身邊則是懸崖，好在路邊有鐵鏈圍欄防護。

山中寂靜無聲，快接近山頂時，我發現一個石洞，洞高約4米，深約2米。我順著北側的小路攀登到洞口，突然，洞內一聲響動，隨即沖出一物，我不由得大驚失色，定睛一看，原來那是一只鴿子。

進入洞中，地上還殘留著幾片鴿子的羽毛，里面擺放著狐仙靈位，供桌上則放著祭品和香火。站在洞口向西望去，一條大河從山腳下穿過，山腳北側有幾座孤墳。

當晚，我落腳在龍江縣，次日騎行到齊齊哈爾，乘坐當天的火車到達甘河鎮。

11天的長途騎行到此結束，我卻意猶未盡。一路上夢境般的美景，讓我恍若置身天上人間，不過，令人遺憾的是，此次騎行因時間緊迫，沒能將沿途風景全部游覽，期待下次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