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佳佳 趙婷婷 編輯/丁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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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貨運“一切險”保什么
在海上貨物運輸保險合同糾紛中,合同雙方在理解保險條款中“一切險”的責任范圍時,應明確一切險并不是列明風險,而是非列明風險。
文/孫佳佳 趙婷婷 編輯/丁小珊
在很長一段時間,保險業(yè)內不少觀點認為海上貨物運輸保險之“一切險”的責任范圍僅包括平安險、水漬險和11種普通附加險(即偷竊、提貨不著險,淡水雨淋險,短量險,治污險,滲漏險,碰損破碎險,串味險,受潮受熱險,鉤損險,包裝破損險和銹損險),并認為“一切險”為列明風險。中國人民銀行作為保險行業(yè)曾經的行政主管機關,也曾明文做此規(guī)定。但在本案中,最高院明確將“一切險”界定為非列明風險,而不是列明風險。最高院指出,“一切險”包括平安險、水漬險再加上未列明的運輸途中由于外來原因造成的保險標的的損失。其中的“外來原因”可以是自然原因,亦可以是人為的意外事故。
在CNF術語(即CFR術語)下,買方海南豐海糧油工業(yè)有限公司(下稱“豐海公司”)在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海南省分公司(下稱“海南人保”)投保了由印度尼西亞籍“哈卡”輪(HAGAAG)所運載的自印度尼西亞杜邁港至中國洋浦港的4999.85噸的桶裝棕櫚油,投保險別為“一切險”,貨價為3574892.75美元,保額為3951258美元。投保后,豐海公司依約向海南人保支付了保險費,海南人保向豐海公司發(fā)出了起運通知,簽發(fā)了海洋貨物運輸保險單,并將海洋貨物運輸保險條款附于保單之后。保險條款規(guī)定,一切險的承保范圍除包括平安險和水漬險的各項責任外,海南人保還“負責被保險貨物在運輸途中由于外來原因所致的全部或部分損失”;同時,保險條款還規(guī)定了5項除外責任(作者注:該五項除外責任不包括被走私罰沒和被盜賣情形)。投保后,賣方新加坡豐益私人有限公司(下稱“新加坡豐益公司”)安排貨物發(fā)運,與船東代理梁國際代理有限公司(下稱“船東代理”)簽約,約定由“哈卡”輪將投保貨物運到中國。實際承運人為印尼PSI公司。新加坡豐益公司向船東代理支付了運費。但在“哈卡”輪啟航后,由于“哈卡”輪船東BBS公司與該輪的期租船人PSI公司(即本案中的實際承運人)之間因船舶租金發(fā)生糾紛,“哈卡”輪中止了提單約定的航程,并對外封鎖了該輪的動態(tài)情況。
其后了解到,“哈卡”輪船長根據船東BBS公司指令,指揮船員將部分棕櫚油轉載到屬同一船公司的“依瓦那”和“薩拉哈”貨船上運走銷售,又讓船員將船名“哈卡”輪涂改為“伊莉莎2”號(ELIZAⅡ)。“伊莉莎2”號則將剩余的20298桶棕櫚油走私至中國汕尾,被我國海警查獲,并已被廣東省檢察機關作為走私貨物沒收上繳國庫。鑒此,海南豐海公司向海南人保遞交索賠報告書,而海南人保則明確表示拒賠,豐海公司遂將海南人保訴至海口海事法院。控辯雙方爭論的焦點就是承保貨物的損失是否在“一切險”險別的承保范圍內。
一審法院明確判定,涉案標的全損,屬一切險理賠范圍。一審法院認為,本案所涉投保貨物,部分因船東BBS公司的走私行為而被我國邊防部門作為走私物品處理,其余貨物已被船東非法盜賣,均不能再歸豐海公司所擁有。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第二百四十五條的規(guī)定,本案保險標的已發(fā)生全損。本案中,豐海公司在得知投保貨物的承運船“哈卡”輪未在合理時間內運到約定卸貨港時,立即書面通知了海南人保,并為防止或者減少保險標的的損失采取了必要的合理措施,有積極作為,故豐海公司對保險標的的損失沒有過失責任。本案保險標的的損失是由于“哈卡”輪船東BBS公司的盜賣和走私行為造成的,根據附于本案所涉保單之后的保險條款的規(guī)定,應屬于豐海公司所不能預測和控制的“外來原因”,符合豐海公司投保的一切險的承保條件。海南人保在一審中辯稱:本案保險標的的損失是基于商業(yè)和社會風險,豐海公司如欲獲得此類保險保障,應投保特別約定險種,如“交貨不到險”。針對海南人保的抗辯,一審法院認為,因其未在保險條款的除外責任中列明,亦未在訂立保險合同時明確告知,違反了《保險法》第十六條關于“訂立保險合同,保險人應向投保人說明保險合同內容”的規(guī)定和第十七條關于“保險合同中規(guī)定有關于保險人責任免除條款的,保險人在訂立合同時應向投保人明確說明,未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的規(guī)定,故對其主張不予支持。
二審法院在法律適用上撲朔迷離,將一切險判定為列明風險。二審法院認為,本案保險標的的損失是由于“哈卡”輪船東BBS公司將“哈卡”輪所載貨物運走銷售和走私行為造成的。根據保險單所附的保險條款和保險行業(yè)慣例,一切險的責任范圍包括平安險、水漬險和11種普通附加險(詳見上文),中國人民銀行《關于〈海洋運輸貨物‘一切險’條款解釋的請示〉的復函》亦做了相同的明確規(guī)定,因此,豐海公司投保貨物的損失不屬于一切險的責任范圍。此外,鑒于海南人保與豐海公司有長期的保險業(yè)務關系,在本案糾紛發(fā)生前,雙方曾多次簽訂保險合同,并且海南人保還做過一切險范圍內的賠付,所以豐海公司對本案保險合同的主要內容、免責條款及一切險的責任范圍應該是清楚的。綜上,二審法院認定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
最高院,再審案件一錘定音,明確一切險應為非列明風險。最高人民法院認為,一切險并非列明風險,而是非列明風險。在海洋運輸貨物保險條款中,平安險、水漬險為列明的風險,而一切險則包括平安險、水漬險再加上未列明的運輸途中由于外來原因造成的保險標的的損失。外來原因可以是自然原因,亦可以是人為的意外事故。而本案中投保貨物的損失系發(fā)生在運輸途中,并且是由于船東的盜賣和走私的外來原因造成,這種原因系無法預計、無法列舉的承保風險,故而屬于一切險理賠范圍。如果海南人保要免除此類責任,根據保險法的規(guī)定,海南人保在訂立合同時應當向投保人豐海公司明確說明;未明確說明的,不能免責。而本案中,保險條款的除外責任并不包括被盜賣和被走私罰沒造成的損失,本案也未發(fā)生除外責任中海南人保可以免除責任的情形。因此,本案保險事故應依據一切險進行理賠。
保險業(yè)對于一切險承保范圍的理解一直存在爭議。在保監(jiān)會成立以前,中國人民銀行作為保險行業(yè)的行政主管機關,曾在《關于〈海洋運輸貨物保險“一切險”條款解釋的請示〉的復函》中將一切險承保的范圍解釋為:平安險、水漬險及被保險貨物在運輸途中由于外來原因所致的全部或部分損失,并將外來原因限定為偷竊、提貨不著、淡水雨淋等11種一般附加險(詳見上文)。1998年11月27日,中國人民銀行又在《中保財產保險有限公司關于海洋運輸貨物保險條款解釋》的復函中再次明確:一切險的責任范圍中“由于外來原因所致的全部或部分損失”是指11種一般附加險。
但是中國人民銀行所做的解釋效力如何呢?最高院在本案審理中認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八十條的規(guī)定,國務院各部、委員會、中國人民銀行、國家審計署以及具有行政管理職能的直屬機構,可以根據法律和國務院的行政法規(guī)、決定、命令,在本部門的權限范圍內,制定規(guī)章;部門規(guī)章規(guī)定的事項應當屬于執(zhí)行法律或者國務院的行政法規(guī)、決定、命令的事項。但本案中中國人民銀行的上述復函并非部門規(guī)章,故其對一切險條款的解釋不能作為約束被保險人的依據。
最高院還指出,中國人民銀行對于“一切險”這種合同條款的解釋,只有將其作為保險合同的內容附在保險單中,才能約束被保險人。而在本案中,中國人民銀行的解釋因未出現(xiàn)在保險合同中,因而不對被保險人發(fā)生法律效力。此外,依據《保險法》第三十一條的規(guī)定,對于保險合同的條款,保險人與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有爭議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關應當做出有利于被保險人和受益人的解釋;作為行業(yè)主管機關做出對本行業(yè)有利的解釋,不能適用于非本行業(yè)的合同當事人。本案中,在對“一切險”存有爭議的情況下,應當做出對被保險人豐海公司有利的解釋。
對于要進行海上貨物運輸的企業(yè)而言,應從本案中得到以下啟示:一是在海上貨物運輸保險合同糾紛中,在理解保險條款中一切險的責任范圍時,應明確一切險并不是列明風險,而是非列明風險。二是當事人對于格式條款中“一切險”的范圍出現(xiàn)爭議時,行業(yè)主管機關所做的對本行業(yè)有利的解釋,不能適用于非本行業(yè)的合同當事人。
作者單位:北京市煒衡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