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睡茶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明)湯顯租《游圓驚夢》
秦淮河畔,臺城柳邊,青磚黛瓦依舊,伶人唱起繾綣舞曲。正是暮春三月,草藉花眠,美滿幽香不可言,聽那細膩委婉的水磨昆腔響起:“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少女的心事就如將將在初晨采擷下來的花朵,帶著朦朧的露珠,乍一看去,便是滿眼的絢麗。藏著這樣細細密密心事的杜麗娘,一個背影一個回眸一個笑容便明媚了柳夢梅的眼。
如果這只是一折才子佳人的戲,未免落了窠臼,偏偏湯顯祖神來一筆,從此有了信女離魂,有了有情能起死回生。少了肝腸寸斷的苦,多了恰到好處的溫存,杳杏紅塵里,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我都還在。
原來如此。緣來如此。
“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無數癡男怨女苦苦追尋的,便是這般有情人終歸眷屬的結局。只是這到底是戲曲。有一個叫作俞二娘的女子,因為一折《牡丹亭》,戀上已近暮年的湯顯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遺憾莫過于此,而后俞二娘郁郁而終。湯顯祖驚聞后,只能力她寫兩首詩,圓她的未竟之夢——
畫燭搖金閣,真珠泣繡窗。如何傷此曲,偏只在婁江。
何自為情死,悲傷必有神。一時文字業,天下有心人。
哪怕是俞二娘,也應該是圓滿了吧,他們無緣相識,卻又輾轉在劇中相會。一百多年后的蔣士鈴。為他們寫了一部《臨川夢》,使他們在怪誕的夢境里長相廝守,天長地久。依花伴柳,世間盡是夢中人,半響貪歡。
“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這般千回百轉,亂煞韶光,使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四百多年,做一個大團圓的夢,一夢終生,左手是如花美眷,右手是似水流年,待到風燭殘年時,亦可回眸當時明月在,寫下一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