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有云送來一封情書，給你。

壹

風的吻

那是金風的一個吻，淺淺的，印在唇上。

那是金風的一個吻，淡淡的，印在眉間。

那是一個慵懶的午后，時光靜靜地流淌，耳邊有細細的風緩緩地吹過，像是一個古老的故事慢慢地開頭。庭院里的紫薇和扶桑在這風中搖曳著凋零的花瓣，有著行將沒落的衰敗之美。遠處的夕陽染紅了半個天空，霞光也是和緩的，令人心中平靜而安然。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庭院側有棵高大的梧桐，站在那里，不會兒，落葉簌簌而下要埋了腳尖。你擺一張竹椅在旁，輕輕躺下，看閣樓欄桿上細微的光斑浮動，像是一支音律起伏的俏皮樂章。你擺一張小桌放在樹下，飲了一杯新釀的綠酒，有些微醺，看遠處南歸的大雁消失的痕跡。

你有些困了，有些倦了，想起昨日銀屏微寒，便愈發喜愛這秋日凋零下的靜美光陰，能有溫和的光籠在身上，便只想在小窗下酣眠，不愿醒來。這柔和的、靜止的、薄醉的午后，像是情人靜默的目光，像是戀人無言的擁抱，像是遠方有云送來的一封情書，等你，靜靜開啟。

貳

雪的光

那是冬雪時的一扇柴門，小小的，透著暖光。

那是冬雪時的一盞小燈，暖暖的，照在心中。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那是個黃昏，日暮已西，天色已晚，遙遙天地間，淡談的紅色暈開，如一位少女忽而羞怯地低頭，漸漸地，便不見了。抬起頭，黑幕鋪天蓋地而來，夜晚如期而至，只剩遠處蒼茫的山愈來愈小，愈來愈望不到盡頭。一切都化作烏有，山遙路遠，只有一間茅屋，低低小小。

是你，是那寤寐思服的少年，哪怕道阻且長，也要尋著那在水一方的伊人：是那報國無門的詩人，哪怕跋山涉水，也要有長風破浪直掛云帆的希冀；是那知難后會的佳人，哪怕天長地久，也要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執著；是那長久離家的游子，哪怕不能相見，也要千里共嬋娟的思念。

也不是你。你戴著蓑笠，披著寒衣，拄著拐杖，一步又步，艱難前行。冬去春來，春盡冬至，長久的跋涉，或許麻木，長久的尋求，或許無果。而那在你眼前蒼蒼茫茫的天啊，而那在你身側飄飄灑灑的雪啊，像是陪著你天涯海角的友人，像是送給你溫暖如初的歸人。一場冬雪，傾懷而至，你就停一停吧，你就歇一歇吧，這是冬雪給你最溫柔的注視，這是冬雪給你最壯闊的歸途。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這是冬雪送你的一室溫暖，這是冬雪送你的一夜暖光，這是遠方有云送來的一封情書，等你，細細描摹。

叁

花的箋

那是春花初放時的嬌柔，在你指尖婉轉盛開。

那是春花初放時的味道，在你衣角慢慢生香。

那是春天蘇醒時的微笑，那是柳枝拂面時的溫柔。那是江山十里總是春的生意盎然，那是萬水干山總是情的低柔婉轉。那是在一個將醒未醒的清晨，太陽羞澀地隱在云后，將大地都染上了胭脂媚色，有一滴剛剛結成的新鮮露珠，滴答，從空中墜下，像是懷春的少女在窗下如水的思念，不小心擾了一夜的好夢，連天地都打著小小的哈欠慢慢蘇醒。

你脫下冬衣，換上春裝，庭院中一片綠色，新芽從泥土中探出小小的腦袋，在風中左右搖擺。你打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白色褪卻，天地如新，連空氣中一縷縷陽光都有絲綢般光滑的觸感。你沿著彎曲的小路一直向前，走到哪里，花就開到哪里，走到哪里，心就被載在哪里。

“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你走累了，就在溪邊坐一坐，滿目望去，一朵、兩朵、千朵、萬朵，花兒都開了。一簇簇，一叢叢，像是漫天的繁星，叉如漫河的螢火。你歪歪穿著袍子在其中漫步。遠處，是淡如墨的山；近處，是光如鏡的水：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眼中，是翩躚的蝴蝶。還有什么是需要憂愁的？還有什么是可以悲傷的？這是春光給你的恩賜，這是百花送你的禮物，這是遠方有云送你的一封情書，等你，慢慢品讀。

肆

月的夢

那是明月的一地霜，悲歡離合說不盡。

那是明月的一個夢，朦朦朧朧訴不完。

那是煙霧迷蒙的小洲上，孤舟獨在天邊時的水花干朵，那是無邊無際的曠野中，江月獨照離人時的舊唱新悲。“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那是如愁緒般曖昧的一彎月，那是總也走不到故鄉的歸人思念的目光，那是總也等不到愛戀的伊人哀怨的眼淚。這一眼千年間的獨望，是來來去去總也逃不掉的永恒。廣寒宮的嫦娥衣袖翩翩，只一支舞的瞬間，便有多少才子佳人的日事，隨時間的河流化成天邊的點點螢火。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你抬頭凝望，想來便是哀思。或許那月也在等一個人吧，像是你。那是一個沒有光的夜晚，你不知道時間，不知道自己，只在屋中點起一爐熏香，燃起一支黃燭，在燈花搖曳間看窗外迷蒙不清，唯獨天上一點月色照中庭，你只覺得世界就是這般孤小，像是一個不愿醒來的夢。

那就一起沉淪吧，和著那從遠處飄來的笛聲。這是明月給你的另一個人間，只有你，和你心中的愛戀。你可以想念心中的姑娘，懷戀曾經的白馬。你可以捧一本古書，不看，或是隨意翻翻，只覺心中安然；你可以擺一盤棋局，自娛自樂，或是等清風明月，與你一同燈下聽琴。這是遠方有云送你的一封情書，等你，慢慢回憶。

回憶紅塵送你的一句情話，回憶人間給你的盛世繁華，回憶這多情的遠方，用清風為馬，以冬雪為封，拈百花作箋，蘸如水光陰，給你的一場風花雪月：

那夜，遠山吻了唇，下了一江的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