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也不分離的尸骨,被稱為是“永恒的擁抱”。
究竟愛情是有多深沉,能讓他們舍棄了珍貴的生命,舉身奔赴死亡?
上窮碧落下黃泉,冥府的道路旁綻放著滴血般的曼珠沙華,妖艷詭譎,墓地里鳶尾花繽紛綻放,引導著死者的亡靈。愛情如同一支曲譜,這些如花年華的人們就是當中的音符,一個個隨著旋律步入這凄婉的曲調中。
死是一件盛大而華美的儀式,不是匆匆忙忙,不是籌謀蓄意,而是唯美的一瞬間。它的莊嚴和悲情要靠掙扎的過程和結局的悲愴來做陪襯。
即便如此,仍然還是有無數鮮活的生命,將愛情與生命雙雙奉上,呈以獻祭。
水波粼粼,漣漪輕起,柏木船正緩緩化向河中央,
船中端然靜坐的長發少年,
便是我日夜思幕的戀人啊,
我對他的愛到死也不會改變。
母親啊,蒼天啊!
女兒的心意你為何總是看不見?
在河面輕輕漂浮的柏木船,
慢慢靠在河的那一邊,
劃著船槳的長發少年。
是我真正傾心的愛人。
我對他的愛至死不變。
母親啊,蒼天啊!
我的心思為何你不能體諒呢?
這可以說是《詩經》中最直白決絕的一首愛情詩篇了,兩段詩句除了個別用詞不同,幾乎全部一樣。不同于《蒹葭》等愛情詩,這首詩中兩段的結束語一模一樣,可見詩中女子的遺恨是有多重。
夜色漸朦朧,她與他從家中逃出來,攜手抵達秘密藏好的這只柏木船,月色灑下清輝,平日里熱鬧的河面卻是一片寂靜。柏木船離出駛的河岸越來越遠,除了三兩聲蟲叫,只有岸邊的蘆葦迎著微風搖曳。
她看著船中對面劃船的他,眼中盈盈的秋波在月光的照映下泛出別樣的神采。他劃船的風姿,他俊朗的面容,他嘴角微微上揚的笑意。真奇怪啊,說不出他哪里不好,也說不出他哪里好,偏偏就是愛上了他,因為擔心此生此世不能再與他相見,情愿與他一同赴死。
或許這就是最純粹的愛吧,“悅之無因”,再多的話語,再多的修飾,都是愛情之上的附加條件,單單一個“愛”字,便可以勾勒起所有的前因后果。
她的母親聽不見她的哭訴,蒼天也體會不到她的撕心裂肺,既然如此,就讓她與他一同奔赴這濤濤的河流,將這綿綿的情誼隨著水流綿延下去。
究竟是什么原因會讓她的父母如此反對她的戀情呢7她又是懷著怎樣決絕的心情,才會攜著她愛的那個人一起去死?我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地位懸殊,門第之見?
疾病使然,被迫分離?
羅敷有夫,家中為她訂下另一門婚事?
或者只是最簡單的,不喜歡這名少年?
詩歌中半點也未曾提及,我們所知道的,僅僅是他們為家人所阻,不能相守在一起。
身著華服莊重嚴肅的她們,將自己短暫而青蔥的生命悄然畫上句號。所有的愛戀,都凝結在彼此的深情凝視中。
水流潺潺而過,如同她們的愛意,一直流淌下去,感染著其他人。
故事省略了前因后果,留下的只是只言片語,勾勒下這段愛情最美麗卻又最讓人惋惜的時刻。
年少的他們,還未來得及體會生命的美好。洞房花燭夫妻畫眉的繾綣,兒女繞膝相伴承歡的愉悅,功名利祿權貴在手的得意……
年少的“為賦新詞強說愁”,中年的“不畏浮云遮望眼”,老年的看盡天下“云卷云舒”……種種境界尚未逐一經歷,便選擇將一切戛然而止,劃上永遠的句號。
值得嗎?
電影《星運里的錯》里有這樣一段臺詞:“我知道愛如同對空虛吶喊,而且必然被遺忘。我們的命運已注定,有一天,所有辛苦都會化為灰燼。我也知道太陽會吞沒唯一的地球,但我還是愛你。”
愛情沒有早晚和對錯,生活中也沒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所謂的真愛都會或多或少受到其他事物的影響。但在這些不可避免和無法選擇的外界條件下,選擇真誠面對這段感情,感受它帶給自己的感受,便是最美好的一段經歷。
每個人的人生不免生而孤獨,對于《柏舟》中的少女而言,或許在她此前的生命中,經歷了太多的孤獨和煎熬。故事中的少年帶給她的,除了愛情,更是對抗整個世界孤獨的同盟。
因為太害怕孤單,害怕成長,害怕對這段感情的未知,面對父母的堅決反對,她們實在是沒有更多的選擇。與其各自妥協,將來郎君自有妻,妾身自有夫,只能是相望凝噎。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劉蘭芝的誓言擲地有聲,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還記得《碧海藍天》中的這段話嗎?“我17歲時,愛上了她,愛的想為她死了,可是兩年過后,我甚至都不記得她的名字了,時間可以磨滅一切。”
一段年少時期的愛,那段記憶很容易被慢慢吞噬掉,連帶著記憶里的人,也愈行愈遠。愛到深處,沒法不恐懼。因為擁有,所以沒有辦法設想失去的時刻。
愛情那么短,遺忘卻那么長,漫漫的余生,這段曾經撕心裂肺的感情,卻會逐漸消磨殆盡。對于《柏舟》中的男女主角來說,這并不是他們所希望的吧。同時,或許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拒絕分離,更重要的,是拒絕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