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代詩人大多喜花。鐘其綠肥紅瘦、花攢錦簇的風情,愛其裊裊婀娜、暗香疏影的孑然。以花言志,或是借花抒懷,用以感慨“風花雪月夜”,亦或是“馬踏落花泥”。
屈原愛蘭花,有“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蘭藏幽而有芳”“紉秋蘭以為佩”等名句。人說空谷幽蘭,淡雅秀娟,不與桃李爭艷,不因霜雪變色,幽香漫漫,平添一抹“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時有蝶飛來”的雅趣。陶淵明愛菊花,“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他的傳世名句,周敦頤也曾說過:“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菊,乃花之隱逸者,尤其是其傲霜淡然的風骨,更是渾然天成。
杜甫作詩一向嚴肅,卻有“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的句子,桃花盛開,深紅淺紅,濃淡相間,令人流連,一句中連用兩個愛字,愛花之情溢于言表。白居易寫有一首《白牡丹》:“白花冷澹無人愛,亦占芳名道牡丹。應似東宮白贊善,被人還喚作朝官。”這是詩人自我調侃的詩。以白牡丹自喻,說她有點冷淡,雖有牡丹之名,卻不討人喜歡。
唐代權貴多喜愛紫牡丹,不喜歡白牡丹,所以裴潾有詩云:“長安豪貴惜春殘,爭賞街西紫牡丹。”此詩表面上寫牡丹,實際是寫人情世態。詩人在忠州時,在城東坡上種了許多桃李,作詩說:“養樹既如此,養民亦何殊?”從種花樹中悟出養民的道理。臨別時,寫有絕句二首,其中云:“何處殷勤重回首,東城桃李種新成”“樓上明年新太守,不妨還是愛花人”表明了對老百姓的殷殷之情。元稹與白居易齊名,寫有一首《江花落):“日暮嘉陵江水東,梨花萬片逐江風。江花何處最腸斷,半落江流半在空。”表面寫眼前景色,實際是抒發詩人凄涼的情緒。
司空圖的《故鄉杏花》:“害花寄酒喜新開,左把花枝右把杯。欲問花枝與杯酒,故人何得不同來?”在孤寂中,收到故鄉寄來的花和酒,睹物思人,一喜一憂,表達了豐富的情感。黃巢的詠花詩就另有一種氣派。《題菊花》:“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詠物言志,為菊花抱不平。表示自己將來如若大權在握,就讓桃花與菊花在一處盛開。《菊花》:“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劍拔弩張,充滿殺機,要改造乾坤了。劉禹錫的“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是一首著名的政治諷刺詩。描寫他去后所栽的桃樹,而今引人注目,觀賞之人絡繹不絕,辛辣地諷刺了當朝那些顯赫一時的新貴。因為這首詩“語譏忿,當路者不喜”,劉禹錫被貶到更遠的地方為官。
周敦頤一生愛蓮,他的《愛蓮說》膾炙人口,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花之君子者也”的名句。蘇軾的《海棠》:“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將花比為楊貴妃,愛花之情躍然紙上。歐陽修喜愛牡丹,著有《洛陽牡丹記》,并作了一首長詩《洛陽牡丹圖》,想象豐富,詞章華麗,歷來為人稱道。林和靖隱居于杭州西湖孤山,一生不娶,植梅養鶴,自謂“梅妻鶴子”,他的詠梅詩中“疏影橫斜水清淺,喑香浮動月黃昏”兩句,蘊藉含蓄,意境雋永,一向為人贊賞。此后,這兩個詞即成為梅花的代稱。后來,姜夔用《疏影》《暗香》作兩首詠梅詞贈送范石湖,亦傳為有名的詞作。
金代有神童之稱的麻九疇,寫有《紅梅》一首:“一種冰魂物已尤,朱唇點注更風流。歲寒未許東風管,淡抹濃妝得自由。”詩中著力描寫紅梅的風姿神韻,贊美紅梅的品格精神,其本意是借梅抒情。元代趙棠的《吊瓊花》:“名擅無雙氣色雄,忍將一死報東風。他年我若修花史,合傳瓊花烈女中。”早在唐代,有人就在揚州城東栽瓊花一株,經宋人用八仙花接木移植,成為天下無雙的珍奇花木。歐陽修守郡時,建無雙亭以示愛重。元兵攻人揚州,此花就不再開放。此詩雖是憑吊瓊花,實際上是頌揚一種不畏強暴,寧死不屈的民族正氣。
明代李東陽愛水仙,其詩云:“澹墨輕和玉露香,水中仙子素衣裳。風鬟霧鬢無纏束,不是人間富貴裝。”寫出了水仙的清幽素面。“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黃庭堅的欣然而作,幾筆勾勒出水仙花脫俗出塵的仙姿、潔白素雅的花色、淡雅馥郁的清香及身姿裊裊的神韻,后轉至花,以花寄愁絕,娓娓道出深情。亦或是劉邦直的“得水能仙天與奮,寒香寂寞動冰肌。仙風道骨今誰有?談掃蛾眉篸一枝。”以平淡之筆道出水仙自然天成、清香淡雅的品格,此仙風道骨的韻氣在劉邦直看來,許是那淡妝女子頭上的一支簪飾堪可相比吧。
湯顯祖則酷愛茶花,曾賦詩贊曰:“四海一株今玉茗,歸樂長此憶瓊姬。“其居處名為“玉茗堂”。而沈周的《白山茶》更是獨到一絕,“犀甲凌寒碧葉重,玉杯擎處露華濃。何當借壽長春酒,只恐茶仙未肯容。”山茶徑直開放,默然佇立,綠裙黛然,在沈周的眼中莫不是一幅絕美雅靜的畫卷,乃至那山茶花的一簇,幽香彌漫,格外沁人心脾。許是在很多人看來,茶花不及牡丹的國色天香,然郭沫若曾說過:“人人都道牡丹好,我道牡丹不及茶。”鐘愛之情溢于言表。“影薄誰停繡,香清似煮茶。幾多輕斂態,月動夾窗紗。”茶花的香氣不濃不淡,甚是可人,無論是亭臺樓閣,亦或是自家宅院,輕擺一株茶花,亦能憑添一縷雅致,幾抹溫情。
清代張鐵琴則以詠油菜花抒發自己的抱負:“嫣紅姹紫彌天下,關系蒼生只此花”漫漫一地油菜花無疑最是熱烈,繪至原野,描畫帶香的金黃。
花者,乃國色也。花攢錦簇,艷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