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浮光一掠為一劍
一人一騎一縷大漠煙
循跡古道邊風沙掩
影入夕陽斜人去遠
誰踝上銀鈴驚山澗
將漫天瑩色映入眼
古藤蜿蜒纏繞深殿
月籠清顏不覺情絲牽
長河遠萬重山心雖念嘆緣淺
這世間有多少恩與怨為情緘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決別前是你念起詩一行
未知前路有多殤
誰劍意翩然眸色寒
煞退紅綢漫天鑼鼓喧
誰放手湖光山色間
留下背影一字盡前緣
漠上煙南疆殿京城伎西湖漣
你我間有多少恩與怨以命換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決別前是你念起詩一行
可知前路有多殤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處悵惘道阻且長
伊人宛在水中央
【上】
大漠的黃沙將千年的古道一夕之間掩埋殆盡,這里從來沒人敢孤身上路??墒?,蒼蒼卻看見遠遠的前方,有淺淺的蹄印。一匹馬的蹄印,她能分辨出來,就是一匹馬,不是駱駝。
“吉克大叔,你看,誰說沒有人敢一個人闖這片大漠的?”蒼蒼搖著手里的小鈴鐺,興奮地對身旁的駝隊領隊吉克大叔說道。
蒼蒼身上掛滿了鈴鐺,腳踝上有,手腕上也有,連項圈上都有。吉克大叔對她這一身的小鈴鐺特別感興趣,于是讓她跟著自己的駝隊進了大漠。
吉克大叔是個肚皮圓圓的西域商人,有著一翹一翹的八字胡。他的駝隊是要穿越這片大漠到達遙遠的波斯去的。而蒼蒼只是要到他們途中會經過的一個沙漠客棧。
江湖瘋傳,說五月初八當世第一鑄劍大師耿秋會在那里把自己的封爐之作送與有緣人。雖然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有緣人,可是蒼蒼還是想去湊湊熱鬧。當他們終于在月亮出來之前趕到綠洲時,蒼蒼眼尖得看到拴在胡楊樹邊的一匹黑馬,連忙抓住吉克大叔的手搖了搖:“大叔你看!”
吉克大叔濃厚的眉毛一挑:“啊哈!難得啊,莫非是個走過這條路的老漠害?”一般走這條路的都是常年往來于大漠的老漠客,越是這樣的人就越不會孤身上路,想必這人這趟不是走商。
蒼蒼聞言更加好奮了!等不及駱駝慢慢走向那綠洲,足下一點,就聽見一陣鈴聲,紫色的身影一個漂亮的旋身,落在那匹看上去皮毛油光的黑馬身邊。
“小黑小黑,你家主人呢?”蒼蒼笑盈盈地伸手摸了摸那匹黑馬,左顧右盼地打量四周,都沒有看到人,回應她的只有大黑馬重重的鼻息,“小黑啊,你家主人該不會不要你了吧,那我收留你吧。你說好不好?。俊?/p>
黑馬不理她,蒼蒼又繞著黑馬轉了幾圈:“吶吶,機會只有一次哦,你點一次頭,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誰知道,蒼蒼的話音剛落,黑馬便有了動作,不過不是點頭,而是仰頭。蒼蒼噘了噘小嘴兒:“不答應就算了吧,不過,你家主人可真是的,把你拴這兒,又沒有草吃。不如我牽你到湖邊吧,那里有草吃!”蒼蒼是個行動派,邊說著就邊解開了黑馬的韁繩,作勢要拉著它朝湖邊走去了。
“它吃飽了,現在只想在這兒乘涼。”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蒼蒼頭頂傳來。
“咦?”蒼蒼抬起頭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拴馬的那棵胡楊樹上竟然多了個黑衣少年。只見他歪著身子斜靠在樹杈上,閉著眼,像是在打盹兒,可剛才那話,分明就是他說的。
蒼蒼記得她過來的時候這里根本就沒有人啊,“呀!是你的馬兒嗎?你輕功可真好啊,我都沒發現你回來了!”蒼蒼對著樹上的黑衣少年笑著說道。
可那人卻再也沒有理她,蒼蒼怏怏把韁繩又拴回樹上?!靶『诎⌒『?,你家主人沒有你乖,都不搭理人的!”
“啊哈!小鈴鐺!”吉克大叔的聲音遠遠傳來,他們也到了。
“來了!”蒼蒼看了看樹上依舊無視她的黑衣少年,對面前的小黑笑了笑,“小黑啊,我先去那邊兒哦,等會兒沒事了我再來找你玩兒?。 闭f完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朝湖邊的駝隊飄去了。
樹上的黑衣少年終于睜開眼,眸色清淺地看著那個紫色的背影走遠:“黑云,你說,她身上怎么會有巫神殿的攝魂鈴?”黑衣少年輕聲問道。樹下的黑云揚了揚頭,咧了咧嘴,又埋下頭去。
少年嘴角徽翹:“等拿到蒹葭,我們便去巫神殿會會那些巫醫!”說完,便叉閉上眼,靜默了。
幫著吉克大叔搭好帳篷,旁邊的幾位大姐已經做好了晚飯。蒼蒼拿起兩只碗,裝了滿滿兩碗熱湯,又拿手絹兒包了兩張餅,叮叮當當地朝胡楊樹林子里走去。
“喂!樹上的,你餓嗎?我這兒有熱湯和餅,下來吃吧!”蒼蒼對著樹上的黑衣少年說道。
少年這回睜開了眼,看著樹下的女孩,樹下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望著他,手上是兩碗熱氣騰騰的湯。突然,身形一動,蒼蒼都來不及看清,少年已經落在了她面前。
“哇!你能教我輕功嗎?”蒼蒼忽閃著那對大眼,驚呼道。
少年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有梨渦,現在沒了。
“不教。”少年一口回絕。
蒼蒼噘了噘嘴:“吶,喝湯吧?!卑咽种械臏f給少年。不教就算了,反正蒼蒼也不是很喜歡學功夫,以前大師父二師父天天逼她練功,她都懶得練的。所以那么多年過去了,唯一有點兒成果的就是輕功。
少年沒有拒絕,接過湯碗。“喏,還有餅!”蒼蒼的小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將手絹里的餅子遞給那少年之后,便也席地而坐跟他一塊兒吃。
“吉克大叔說,這沙漠可危險了,一般人都不會像你這樣獨自上路的。我看你干糧沒帶,水也沒帶,怎么就敢一個人跑到這沙漠里來了呢?”蒼蒼一刻也停不下來,喝了兩口湯咬了一口餅就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赴約?!鄙倌昊卮?。
“赴什么約啊?”蒼蒼繼續問道。
少年又瞥了她一眼,這次蒼蒼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那天之后,蒼蒼便央著吉克大叔將這少年也拉進了駝隊一起走。這樣少年就不會在大漠里渴死餓死迷路了。蒼蒼很開心,因為少年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蒼蒼詢問了少年的名字,知道了他叫洛越。洛越卻并沒有問起她的名字,他似乎真的不大愿意與人交談。
終于,幾天的跋涉,他們到了那座沙漠客棧,洛越對吉克大叔道完謝便自己進了客棧。蒼蒼一臉不滿地走在后面,明明他應該跟自己道謝才對!
翌日,便是五月初八。
蒼蒼早早起來,客棧大堂里已經坐滿了趕來這里看熱鬧的客商,聊的也都是那鑄劍師和那柄劍的事兒。而洛越那小子自從那天進了這客棧之后就沒見到過人影。
“老伯啊,你說那個鑄劍師真的那么會鑄劍嗎?”蒼蒼等得百無聊賴時,看這個幫人牽馬的老伯伯坐在一旁,便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跟他聊了起來。
“嗯,很會鑄劍。”老伯看了看這個愛笑的女娃娃,也笑著點頭答道。
“那你覺得他會把劍給誰呢?”蒼蒼繼續問。
“他想給誰就會給誰,你到時候不就知道了?”老伯敲了敲煙斗,說道。
那天,蒼蒼不僅見到了那位鑄劍大師,更見識到了所謂的絕世好劍。只是蒼蒼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位鑄劍大師所謂的有緣人竟然是洛越。可洛越得到了那柄名日“蒹葭”的寶劍之后便徑直離去了.一句話也沒有多說過。
【中】
南疆的山林。
千年古樹盤根錯節,偌大的樹冠遮云閉月。漆黑的山林里,雖然充斥著各種蟲鳴獸語,卻更加凸顯出一種蠢蠢欲動的靜謐。
洛越已經在這林子里轉了三天了,始終沒有找到巫神殿。洛越靜靜站在一洼泉水前,微微皺眉。如果再找不到巫神殿,或者再走不出這片森林,那么他估計會有點兒麻煩了。
這時,一陣清脆的鈴聲驚開了藏匿在山林的飛禽。叮叮當當,好似曾經聽到過的鈴聲。洛越抬眼看向泉水對岸,聲音從那邊不遠的地方傳過來。
是她……洛越慢慢舒開緊蹙的眉頭。
“呀,是你!”歡快的聲音響起,蒼蒼足下一點,躍過泉水來到洛越身邊。仰起頭,笑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你來南疆啦!”
洛越看著蒼蒼:“小……鈴鐺?!?/p>
“呵呵……”比鈴聲更加清脆的笑聲響起在這片本來靜謐的山林中,煞是好聽!蒼蒼點了點頭,“白鳳說林子里有人來了,我很好奮是誰,沒想到真的是你!”
“白鳳?”“喏!你看那里!”蒼蒼側身指向山泉對岸,一只美麗的白孔雀正昂著頭,抖了抖身后拖曳的羽毛。
洛越回過頭,原來她能跟鳥獸溝通。
蒼蒼看了看洛越,又看了看周遭:“你迷路了?這里一般連當地人都不怎么來的,你怎么跑這里來了?”
“這里……是哪里?”洛越問道。
“神女潭?!鄙n蒼晃了晃腦袋,“嗯……準確地說,這里是巫神殿的禁地?!?/p>
洛越心里苦笑,他找了三天沒找到巫神殿,卻不小心走進人家的禁地了?!拔咨竦钤趺醋??”洛越問蒼蒼。
蒼蒼歪著頭,看了看洛越:“你確定你要去巫神殿?”洛越沒有回答,但是那雙在黑夜中依舊璀璨的黑眸卻無聲地看著蒼蒼,似要將她看穿。良久,他才攤開掌心,只見紅色的蔓紋就快要爬滿他的手掌了。
蒼蒼臉色驟變,頓時了然,難得收起了笑意,轉身說道:“走吧?!币宦飞?,兩人再無言語。
巫神殿,是南疆巫王的神殿??墒巧n蒼領著洛越走進巫神殿,卻如入無人之境,步道兩旁的守衛都不曾阻攔,甚至有路過的侍女還半跪行禮,洛越不問,默默地看著面前纖細的身影,蒼蒼也不做解釋,氣氛愈見詭異。
突然,蒼蒼停下腳步,前面就是正殿的大門了。蒼蒼轉過身,“真的要進去?”洛越點頭。
“好吧……”蒼蒼抬起手,推開了神殿大門。漆黑的神殿里,吹出一陣森冷的風,無端令人心悸。而蒼蒼緩緩揚起頭,朝大殿里走去。她身上的小鈴鐺在這大殿里叮叮作響,碎開這詭秘的陰暗。
“圣女駕臨,莫非是要妥協?”一個妖異得一時間竟有些辨不清男女的嗓音飄蕩在黑暗里。
“我只是帶一個人來見你?!鄙n蒼錯開一步,讓出洛越。
洛越似乎對蒼蒼圣女的身份絲毫不詫異,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畢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像她一樣可以隨意進出巫神殿的。加之,蒼蒼今夜出現在神女潭,如她所說,那是禁地,在南疆,不是什么人都能隨意出入巫神殿禁地的。
疾風忽起,大殿內的油燈頓時齊齊點燃。剎那間的燈火通明讓洛越微微瞇眼。
高聳的銀冠,復雜的紋飾,深紫色的長袍,雪白而羸弱的面孔上有一雙突兀的紅唇。這張面孔似乎印證了他聲音給人的感覺,男女不辨,妖異無比。
“你是巫王?”洛越終于開口了。
“洛家第九代傳人,蒹葭的主人?!弊系娜溯p易說出洛越的身份,眼神卻一直落在蒼蒼身上。
“二十年前倒是與人約定過……不過……圣女,解藥在你身上,去留你正好作個決定?!弊衔淄跛坪踉缇椭缆逶降膩硪?,卻并不太在意洛越的到來。
“什么意思?”洛越問蒼蒼。蒼蒼這次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皺了皺眉,似乎陷入了沉思。
洛越耐心有限,他本就只為解藥而來,何須廢話太多。寒光一閃,手中長劍已然出鞘。
“哈哈哈哈……圣女還沒有想好嗎?可惜他已經等不及了……”話語間,又是一陣疾風,大殿再次沉入黑暗。
感覺到身邊劍氣凌冽,蒼蒼已經不能再遲疑。一陣清幽的鈴聲響了起來……
洛越在失去意識前一刻終于想起來,小鈴鐺身上的鈴鐺……是攝魂鈴……
當鈴聲漸消,巫王森冷的聲音慢慢飄來:“看來,你已經作好決定了……你把情盅種到他身上,就意味著你選擇幫助洛家脫離中原皇族的掌控。這趟獻藥之行,你就自己去吧……”
“你不怕我中途跑了?”蒼蒼問道。
“你不會的,現在你身上已經沒有情蠱了,就不再是我巫神殿的圣女了。而下一任圣女……你想讓她踏上你的老路嗎?”
“……”蒼蒼驟然抬頭,那雙本該笑如彎月的雙眼之中,恨意如刀。
“不要這樣看著我,作為圣女,你有你要履行的責任。作為巫王,我有我要背負的使命。你我都一樣,不該有恨?!?/p>
清醒過來的洛越發覺自己已然身處神女潭。兩人靜靜坐在神女潭邊的老樹根上,俱默然。
直到天邊發白,露水濕透了外衫,蒼蒼才輕輕吐出一口寒氣:“你的毒已經解了,你走吧?!甭逶娇戳丝词中牡募t色血紋,果然沒有了。站起身,洛越說道:“這次算我欠你的,今后,我還你?!?/p>
蒼蒼垂下頭:“如果要還……那么,能答應我,明年今日之前,不要喜歡上別的女孩子,好嗎?”洛越一怔,回頭看著蒼蒼。
“只要這個……”蒼蒼仰起頭來,嘴角帶著一絲微涼的笑意。洛越點點頭。
“謝謝,我讓白鳳帶你出去吧。”蒼蒼轉身打了一個呼哨,那只白色的孔雀悠悠然從林間走來。蒼蒼望著漸行漸遠的洛越,終究只是那個背影而已……
南疆情蠱,分子母雙蠱,百年成型,母蠱可噬百蠱祛百毒,由每一代的巫神殿圣女以身養蠱。但,唯一可以移植的只有母蠱,且,母蠱死,子蠱亡,宿主與之命相系。所謂情蠱,情相系則無虞,若兩情變,則子蠱宿主會受情蠱噬心之痛……
【下】
京城,戒嚴。
十天前,京城也曾戒嚴。不過那時候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動,禁衛軍一早就十步一崗地排滿了整條大街,從京城的驛館到皇宮大門。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今天是皇帝納妃的吉日。這位妃子是南疆獻來的,之前還是南疆巫神殿的圣女。多年來兩邦雖然看上去融洽,但私下依然矛盾重重。現在,怕是南疆準備低頭了。
可惜,這場世人關注的大盛事,被一個黑衣男子給攪和了。
當天,朱雀大街上,那黑衣男子來得突然,禁衛軍還沒來得及反應,花轎里的南疆圣女便被帶走了。有幸目睹這一幕的人提起,都說那男子氣勢不凡,手中長劍逼退轎前一眾人等,只問了那女子愿不愿意跟他走。那情形,仿佛如入無人之境。那南疆圣女竟然答應了,兩人攜手離去,輕功卓絕,眨眼間沒了人影。
根本不知道京城情況的洛越此刻人早已在遠離京城的杭州城了。西湖深處,小船之上,蒼蒼一臉蒼白,纖細的身影立在船頭讓人有種搖搖欲墜的錯覺。
“你不是走了嗎?怎么又來找我?”蒼蒼問道。
“我以為,你不會以為這件事情能瞞我多久。”洛越看著蒼蒼的背影說道。
蒼蒼突然回過頭,看著洛越,俏然一笑:“本來被獻給你們的皇帝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事,也不是因為幫你解毒?!甭逶讲徽Z。
“你們中原人說‘冤有頭,債有主’。你是準備來找我報仇嗎?”蒼蒼勉強一笑,問道。
洛越微微皺眉:“毒是你們南疆巫神殿的毒,可是解毒的是你。我不找你報仇?!?/p>
“那就是報恩咯?”蒼蒼笑得更開心了些,“其實不用的,我說過,只要你在一年之內不要對其他女孩子動心就好了。”
洛越不說話,蒼蒼繼續說道:“其實……我沒想過要逃,我怎么可能逃得了啊,我又不會武功……只是……只是就這么被關進你們皇帝的后宮,挺不甘心的?!?/p>
蒼蒼頓了一下又說道:“上次去大漠,也是我從巫神殿偷偷溜出去的,可是,我好開心。因為……我能看一眼大漠……而且,我還遇到了你!”
像是有很多的話,害怕說不完,蒼蒼沒有等洛越回應,又接著往下說:“可我真的不知道在京城還能再遇見你。雖然,連累你了,但是我還是謝謝你……謝謝你,我還能看到西湖的美景……”
“嘩!”蒼蒼話沒說完,洛越卻拔劍而出,“他們來了!”
他們還是來了……蒼蒼知道,巫神殿為了自救,決計不會讓自己逃走,即便她躲得過這中原皇帝的追捕,也躲不掉巫神殿汲魂香的追蹤。那是每個巫神殿里的人身體里都有的一種氣味,來自血液,自小被種人。
但還是有一個辦法的……
蒼蒼拉過洛越的衣袖:“走,跳下去!”洛越也不知道為什么,由著她順勢一拽,跟著便跳了下去,他完全忘了,自己根本不會水。
蒼蒼將洛越拽上岸時,洛越早已唇色泛白昏厥過去。蒼蒼探了探洛越的鼻息,雖然有些微弱,倒也無礙。蒼蒼輕輕露出一絲笑意,眼光卻柔得似天邊的月色:“你我,還是分開走吧……終歸,各有各的路……”
五年之后。
朝中御史彈劾早已卸任下馬的洛家在徽州以豢養護院為名私下招兵買馬籌建軍隊。皇帝一旨徹查,讓洛家全府上下五百八十一口齊齊落獄。
此案尚未塵埃落定,早已頤養天年的老王爺竟然持圭上殿,當著滿朝文武揭露當年先皇為控制洛家使用過非常手段,言下之意錯不盡在洛家。老王爺也曾一身軍功,洛家一直以來都是他的老部下。如此局面,當即惹來當今圣上龍顏大怒。一場風云巨變就此展開,朝堂之上,各自揣測,各自活絡起來。
前朝動蕩,后宮必起波瀾。
后宮之中,沉寂五年之久的蒼南宮終于第一次亮起了燈火。
蒼南宮是為那位從南疆而來的圣女修葺的。五年前皇帝雖然封這位圣女為靈妃卻并不盛寵此妃,只是每月總會踏進這座蒼南宮一次,并詔令后宮諸人非要事不許隨意前往蒼南宮。但更讓人敬而遠之的是,這座蒼南宮常年不點燈火,陰暗森冷。而今天,它居然亮起了燈火……
“你還是按捺不住了?”檀香木的屏風后面,是帶著面紗的蒼蒼,面紗之下容顏未改,只是多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從眉峰到耳際。若非如此,豈能在這宮中安然自處?
“是的,我已經等不了你的攝魂術了?!钡弁醯拿鼽S在這燈火輝煌的大殿中有些刺眼,可彼人并不能看見。
蒼蒼露出一絲冷笑:“如果我說,我的攝魂術已經練成了呢?”
“練成了?”皇帝陰戾的面色頓時有些雀躍。
“當年南疆獻上的蠱神毒讓你們皇家現下落人口實,如今有了這攝魂術,想必也無懼了?!鄙n蒼說道,“三天之后,你會親自在城門監斬洛家那些亂臣賊子?我可以用攝魂術讓他們在死前都認罪伏誅,這樣,你也可以見識一下這攝魂術的威力?!?/p>
“很好!朕給你各種特權為的是什么,你應該明白!”皇帝看著屏風后的女子說道。
三天后,皇帝走上城墻親自監斬,洛家在前朝功勛卓著,惹得京城上千人前來圍觀。五百八十一人,除去年邁的流放,未及年的充奴外,余下的便都跪在了皇城之下。只等午時一到,便是手起刀落。
此時,皇城城門緩緩打開來,紫衣蒙面的女子踩著鈴鐺聲緩緩走來,叮當聲響徹一路。城墻下圍觀的百姓頓時一陣騷亂,都爭先恐后地想要擠到前面看清來的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這時,一人一劍,黑衣男子恍若驚鴻般落入刑場。沒有多余的言語,只用行動證明了他的來意,手中長劍幾個起落,已經斬斷好幾名犯人的鐐銬。
“有人劫法場!護駕!”不知道是誰的一聲大喊,看守刑場的官兵立馬圍了進來。場面頓時失控了,官兵要剿殺刺客,百姓卻在往前擠,而皇城門前那女子的腳步并未停下。
若是場面不是這樣的混亂,或許會有人注意到,那女子的眼神從那黑衣男子到來的一刻,便再未從他身上移開。
她就這樣直直朝他走去……
“靈妃!殺了他!給朕殺了他!”城墻之上,自負的皇帝并未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影響,反而更加期待他的靈妃在這樣的環境中大展身手!大袖一揮,他迫不及待想要見識那傳說中的“攝魂術”了。
靈妃……黑衣男子聽到了這稱呼,微微皺眉,頓時明白了這直奔他而來的女子的身份。嘴角一絲冷意,手中長劍不再猶豫……
劇烈的鈍痛,蒼蒼緩緩低頭,看著刺入胸口的劍。“還記得那個沙漠客棧的老伯說過,自古以來,好劍皆需血來洗……洛越……終于,又見到你了……”蒼蒼握住刺進她胸口的長劍,努力想要輕松地說出這句話來。
她認識這個男子,也認識他手中的蒹葭。五年來,她無數次想象著他們會不會再相遇……可惜,從沒想過是這樣的方式。
“你是?”洛越扯下蒼蒼的面紗,那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并沒有妨礙他認出這張五年來深深藏于腦海之中的容顏,“小……鈴鐺……”
五年前,他從昏厥中醒來,身旁地上她用木棍劃下一個字——“別”。
五年來,他帶著好多來不及問清楚的疑惑,他尋遍周遭卻怎么也找不到她。
五年來,她似乎都只是他的一場夢一樣,明明存在過,卻沒有了任何的消息。
“為什么是你?”洛越脫口而出問道。
“……是啊……就是我啊……”蒼蒼努力想要對他露出微笑,卻發現,她真的沒有太多力氣了。
“為什么……”洛越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懷中的女子,一如他不知道她何時會出現,又何時會離去……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就當……你再欠我一次……”蒼蒼勉力扯出一絲微笑,輕輕捏碎了手中的攝魂鈴。
從來沒有什么攝魂術,若不是中原皇帝要殺洛越一家人,她是打算在宮中修煉一輩子所謂的“攝魂術”。只是,她沒想到洛越會來,更沒想到皇帝的一句話竟讓他誤會中刺向了自己。
“不過,這次你可以……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了……”蒼蒼的聲音漸漸消失。
那天,洛家的人被救走了。最后,洛越抱著懷中早已沒有氣息的蒼蒼走出尚在失魂之中的人群,策馬離開了京城。
他終于還是做到了,一生,他都沒有,也無法愛上其他的女子。只是偶爾,他會坐在樹上,輕輕搖著手中的小鈴鐺,自言自語地說著:“小鈴鐺……你還沒告訴過我你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