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亭/文
◆評論◆
“中國需要新一波的土地改革運動”
■劉 亭/文
鄭永年先生對中國的發展和改革著述甚豐。給人的感覺,比國內的人士還要“國內”。過去讀過他的一些關于政治和社會體制改革的文章,深以為然。這次一看是講關于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的,自然有了興致。待認真閱讀后,才知道真是對國內情況洞若觀火,所提出的論斷也堪稱精準到位。
對于農地改革的必要性,鄭先生不但從農業、從農民、從農民工轉化,甚至從城市市民的中產化,多個角度全方位地進行了透徹的分析。最后一個角度,或許由于筆者的孤陋寡聞,還未曾聽說過。但細想一下,還的確有其道理。現在看來,中國經濟30年的高速增長,一沒有同步消化農民工;二沒有順勢造就城市中產,是兩個最大的“得不償失”。延宕至今的結果,是社會矛盾的加速累積、暗流涌動。農業的低效和不可持續,農村的破敗和凋敝,農民工的身份尷尬和家庭分離,包括城市市民的“房奴”和蝸居,其實都與農地改革的路向不明、舉棋不定和嚴重滯后有關。鄭文指出:“無論是歷史還是當代經驗,不難發現,農村農民問題的核心是土地問題,農民工問題的核心是土地問題,城市居民的生存空間(住房)的核心是土地問題,連各級政府的生存問題也是土地問題。概括地說,土地已經成為眾多問題中的‘綱’。如果從土地問題入手,中國必須同時進行三場(分別涉及農民、農民工和城市居民三大群體)與土地有關的改革運動。”
對于農地改革的實施路徑,鄭先生概括的要點就是兩句話:“一要保護農民土地權益,二要容許土地的‘流轉’”。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以農地最終產權的國有化和使用權的私有化,來取代現有農地最終產權的集體化和使用權不明晰的(沒有法律認可)、不完整的(僅限耕地承包權)的“私有化”。在他看來,只要國有化不是剝奪而是贖買(“政府必須一次性地向農民補償土地國有化,在此基礎上再進行土地使用權的私有化(家庭化)。一旦使用權私有化,那么土地流轉交易就不再成為問題。”)我一直是主張農地最終所有權和使用權相分離的。但為了繞開敏感的意識形態紛爭,對集體的最終所有權,我總是建議權且加以虛置式保留,待得集體經濟(含土地資產)股份化改革到位后再行處理。這和鄭文將農地先行國有化,并將其視為使用權私有化的前提和基礎的主張,顯然不同。鄭文的建議果然徹底,也是一步到位的痛快,但這些有涉修憲的動作能否順利到位,實在是要劃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倒是城市國有土地的使用權私有化(如私人住宅、私營企業廠房等)已有成例在先,無非下個決心,農村集體土地也緊隨其后,“先有車、后有轍”地比照著干,大約還是比較好順利通過的。
對于農地改革的地位和作用,沒有想到鄭先生強調得如此突出、如此宏大。多年以來,我一直在宣揚改革的突破口策略。我以為,雖說改革的謀劃需要綜合考量、頂層設計,但拿來付諸實施,總還得講個先來后到,順勢而為。譬如上一輪的改革,若想農村、城市,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四面出擊、全面開花,則勢必難以形成“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擴散效應。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我們這一輪改革恐怕照樣也得選個突破口,我的建議則是“第三輪土改(建國之初為第一輪,實現“耕者有其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為第二輪,在堅持土地集體所有不變前提下,將耕地經營權交由農戶。下面將要進行的第三輪,在堅持土地最終產權集體所有不變前提下,做實全部農地的使用權并私有化和有償流轉)。因為這樣,足可以一石三鳥地收到穩增長、深改革和收人心的多重效益。現在讀到鄭文對此的首肯,大覺意外,也頗感欣慰。“一旦在思想意識形態上接受土地使用權的私有化(家庭化),就可以造成一種整合性的綜合改革政策。如果能夠形成整合的改革政策,必將帶來一場大改革。這場大改革可以為中國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提供長期的動力,把國家的工業和城市文明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與此同時,這場改革也會徹底改觀中國的傳統農業文明。”
我自1995年撰文鼓吹城市化以來,前期還是較多宣揚城市化的必要性和緊迫性,而到后期,就更多地將目光聚焦在實質性地推進城市化的農地改革“瓶頸”上了。我經常嘮叨的套話就是,“化人(農民市民化)必先化地(土地不轉化,農民工轉化便無從談起),化地必先化制(改革農地制度)”。換一種句法,也可以表述為“不化制無以化地,不化地無以化人”。反正是正過來、倒過去說,都是鄭文中這一精準到位的論斷:“城鄉統籌和整合就是要把城市改革和農村改革一同考慮;而統籌城鄉改革的關鍵就是土地問題。中國需要新一波的土地改革運動。”
(成文于2016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