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戰略期國際涉華輿情新特征和輿論引導新態勢

郭可+楊文睿

一、新戰略期與國際輿情環境

黨的十八大以后，中國的發展進入新的戰略機遇期，中國表現得更加自信、自覺和自主。但與此同時，中國還要應對經過30多年高速發展以后面臨的三大陷阱：一是“中等收入陷阱”（低成本低價格模式不再靈驗，高不成低不就）；二是“塔西佗陷阱”（民眾對政府的不信任，政府公信力不強或下降）；三是“修昔底德陷阱”（新興大國必然會挑戰現有大國，遏制與反遏制最終必然通過戰爭解決）。簡言之，中國已進入崛起進程中的最艱難時刻，面臨“三大陷阱”的嚴峻挑戰。

這三大陷阱分別涉及中國社會當下三大最為重要的話題：經濟發展、黨群關系、中美競爭，已形成一種新的危機與機遇并存格局。這一點在2014年以來表現得尤為突出。中國要跨越“三大陷阱”，真正“強起來”，這不是一個自然發展的過程，而是需要我們冷靜而理性的戰略抉擇。

當今的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國內和國際社會關于“中國崛起”與世界未來發展關系的爭論從未停息過。就當前中國所面臨的國際輿論環境而言存在著五種基本的論調：中國威脅論、中國責任論、中國機遇論、中國崩潰論①和中國貢獻論②。其中，“機遇論”和“崩潰論”以及逐漸上升的“貢獻論”始終是比較邊緣化的，占主導地位的是中國威脅論，中國責任論次之。縱觀以上國際輿論關于“中國崛起”的言論，我們可以看出，如果中國不能夠有效地將自己的話語向國際社會傳遞，不能與國際社會產生互動與共鳴，那么，關于中國崛起的各種負面輿論就不會消失。上海外國語大學中國國際輿情研究中心（以下簡稱“上外國際輿情中心”）過去一年的監測表明：國際輿情2015年涉及的政治、經濟、宗教等各類問題呈現交替出現或疊加發難的趨勢：中東地區繼續動蕩、歐洲難民危機、全球氣候、恐怖主義等；同時中國周邊交替出現南海問題、朝核危機、釣魚島爭端、臺灣問題等。

鑒于中國新戰略期面臨的國際形勢，我們面臨的國際輿情環境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復雜性和多元化，面臨的挑戰也超越任何歷史時期。

二、涉華國際輿情的總體態勢

涉華國際輿情通常被理解為外國政府、機構、民眾（民調）和國際媒體（西方媒體為主）涉華新聞報道所形成的態度和意見的總和。經驗表明，涉華國際輿情一直是中國國際環境中的晴雨表，因此，中國這一戰略機遇期國際形勢的復雜性也深刻影響著涉華國際信息流的變化，隨之形成的涉華國際輿情場也日趨多元化和變化莫測。

總體而言，中國面臨的國際輿情按照區域來劃分的話，呈現出兩極化的態勢：

其一，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涉華國際輿情的整體態勢是負面大于正面。盡管這些國家的民調和媒體的數據呈現方式或表現手法還是相對客觀或中立，但在字里行間折射出的總體情緒是偏向負面的，把中國看成是另類他者、潛在競爭對手、甚至是敵人。

這一趨勢在美國皮尤研究中心近五年的民調數據中表現明顯，如2015年有61%的受訪者認為美國目前試圖阻止中國成為與美國一樣強大的國家。與此同時，西方國家的媒體報道中也呈現這一整體態勢。雖然西方國家媒體在市場化運作和每天的新聞報道手法不僅比較專業化，而且也顯得相對比較中立和客觀，但通過較長時間段的文本分析或對同類事件報道比較分析后就會發現：他們在報道中使用的詞匯、表達的語氣和語調是有明顯傾向性的；西方媒體還會通過他們客觀引用的消息源來表達一些負面的情緒和態度。也就是說，西方媒體在每天的新聞報道中體現了個體客觀性，但他們的整體客觀性就會有明顯的傾向性，這種傾向性往往是對中國的負面情緒和態度的體現。

根據目前的情況看，只要中國與西方國家潛在的利益沖突和意識形態差異還存在，西方國家的整體民意和媒體就不會在短期內改變其涉華輿論的傾向性和態度。

其二，像巴基斯坦、俄羅斯和智利等國家的涉華國際輿情在過去幾年中多以正面為主。美國皮尤研究中心在2015年發布的過去五年的調查數據顯示，巴基斯坦、俄羅斯和智利這幾個國家的受訪者中對華持友好態度的比例分別為82%、79%和66%，遠遠超過不友好的人數。根據上外國際輿情中心過去一年的媒體監測，這些國家媒體在涉華事件和現象的新聞報道中基本與上述民意保持一致的態勢，尤其在巴基斯坦和俄羅斯的媒體上，涉華輿情基本上是正面的。

除上述兩極化的趨勢，近年來涉華國際輿情在不同國家和地區會因不同事件和現象呈現多元化的態勢。西方大國的涉華輿情分化明顯，美國和歐洲在涉華經濟議題上日益分裂成兩大陣營，歐洲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等經濟合作新倡議反響積極，將中國崛起視作其國家發展的重大機遇③，而美國則繼續秉持霸主心態，對該類議題視而不見甚至有意抹黑。周邊鄰國則日益將中國塑造成正負面形象相互矛盾的綜合體——既是伙伴亦是威脅。這些國家的媒體在對中國的政治話題進行說明時會選擇并強調負面議題（對于南海問題、兩岸關系等敏感問題甚至會顯示出遏制的意味），在介紹中國經濟政策時總體積極，在闡釋中國文化時還是基于傳統的刻板印象。

三、涉華國際輿情的重要性和新特征

改革開放以來，涉華國際輿情一直是中國社會重要的組成部分，即使到今天涉華國際輿情仍然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戰略導向、政策環境、社會發展議程和話語權，有時還會不斷損害中國聲譽和國際形象。

中國進入新的戰略機遇期以來，尤其在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三新”理論（“新理念新思想新戰略”）以后，涉華國際輿情對中國社會的重要性有增無減，甚至更加重要了。這里主要有三個原因，也是國際輿情新戰略時期的新特征：

第一，涉華國際輿情的強度和廣度超越了以往任何歷史時期。

上外國際輿情中心的研究顯示，2015年的涉華國際輿情的強度有大幅提升的趨勢，一般都涉及中國國家領導人出訪、中國重大突發事件、境外重大危機事件和重大新聞報道等。

從涉及的領域來看，上外國際輿情中心的多語種輿情專報的廣度基本上覆蓋中國所有的領域，包括國際政治、經濟話題、文化專題、軍事行動以及其他社會民生話題等。這種廣度也是該中心輿情監測工作過去八年中從未出現過的。

第二，國際輿情與國內輿情的互動和聯動態勢越來越明顯。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普及，國際信息的頻繁傳播成為“地球村”的常態。國際輿情與國內輿情之間的互動和聯動態勢日益頻繁和明顯，涉及的話題或事件也越來越廣泛。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國際輿情和國內輿情的界限日益模糊。

如2014年以來，只要是中國周邊國家發生的重大事件都或多或少影響到國內輿情場并產生共鳴，如烏克蘭事件、印度邊界事件、印巴沖突、東海問題、南海仲裁案、朝核問題、韓國薩德系統部署等。與此同時，國內事件也會引發國際輿論關注，包括天津港大爆炸、“東方之星”號客輪翻沉事件、煤礦工人討薪和維權、高鐵項目出口、國家領導人講話等。

可以預期，隨著中國“一帶一路”倡議逐步實施，這種國際輿情與國內輿情的互動和聯動效應會繼續發展。

第三，在全球化多元化大趨勢下，西方主流媒體仍是涉華國際輿情的前哨和主要平臺，而網絡社交媒體也顯示出了推波助瀾之勢。

雖然中國的國際話語權近年來得到較大提升，但西方國家主流媒體仍把控著當今國際信息流動的走向，即主要還是以這些國家作為中心流向其他世界各國。就國際輿論場而言，“西強我弱”格局還沒有根本性變化，涉華國際輿情仍被西方媒體控制，中國整體仍顯被動，有時還會疲于應付。尤其對于境外社交媒體在國際輿情中的推波助瀾以及與國外主流媒體的互動規律方面，中國學者基本上仍在探索之中，期望產生的效果與實際效果往往不一致，還無法完全擺脫“挨罵”的格局。

四、國際輿論引導的新態勢

以上涉華國際輿論場新格局的出現，與西方國家對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崛起以后的不適應心態、恐懼心理或歷史思維定勢有關，但不可否認也與國人本身對待國際輿情環境的心態和應對手法有關。

首先，中國目前已是大國，但還不是強國，在全球信息傳播中，國家自信和處變不驚的能力仍有待加強，對大國地位的心理準備不足，有時甚至還是“弱國”心態：具體表現在對國際信息傳播中的“不同意見”或負面態度的容忍度仍較低，國家情緒有時像“憤青”，會隨外部國際輿論場的變化大起大落，一個明顯的例證就是中國媒體對韓國的態度就隨著美韓部署薩德系統的消息而急轉直下。

其次，在對外傳播中，盡管我們已不使用“宣傳”一詞，但應該承認我們以自我為中心的“宣傳意識”還較濃，由于歷史慣性，這種情況可能還會延續較長一段時間，全球傳播中隱性“長官意識”還很強，很多國際傳播決策是靠“拍腦袋”決定，如果我們像出口中國制造產品一樣（純經濟思路）出口中國的思想產品、中國模式或中國方案，就會產生對國際輿論場的誤判，效果也就可想而知。

鑒于此，在今后的國際輿論引導中有必要注意以下五個方面：

第一，對于涉華國際輿情的趨勢研判，不僅手段要多元化，包括媒體文本分析和民意調查等，還要從國家整體戰略視角（包括歷史、政治、國際關系、經濟和社會發展等多維度）出發來分析和研判。只有學會正確研判涉華國際輿情的發展態勢，才有可能駕馭或引導好涉華國際輿論，分析涉華國際輿情的變化發展周期，摸索國際輿論的黃金干預期和干預手法。

第二，涉華國際輿論場的總體態勢目前可能較難改變，但應對國際輿情環境的心態和態度是可以改變的。要認識到目前在新的戰略機遇期，涉華國際輿情中出現被動局面和負面態勢可能是一種新常態，因此我們不僅要有耐心，更要學會借助中國已有硬實力優勢的智慧，并把硬實力和軟實力有機結合，逐步改變我們在應對涉華國際輿情中的被動格局。

第三，應加強新媒體對外傳播能力建設，使社交媒體成為涉華輿論的新型場域，成為國際涉華輿論爭鳴的新平臺，加強對媒介事件的危機預案、監管與疏導，防止境內外負面輿論聯動、共振、共鳴。然而中國政府利用國際社交媒體進行對外傳播的能力整體偏弱，加強社交媒體的對外傳播能力建設，首先需要強化社交媒體在當下整個對外傳播體系中的戰略地位，積極利用國際社交媒體進行涉華對外傳播，提升對外傳播效果。

第四，對“一帶一路”倡議的相關報道要處理好民心相通與其他“四通”的關系、內宣和外宣的關系、沿線和非沿線的關系，以及對外傳播與務實合作的關系等，并為實現傳播目標做長遠的思想準備④。目前，“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尚在起步階段，國際輿論的反應仍處于初步階段，應增強憂患意識，強調“一帶一路”建設面臨復雜嚴峻的外部安全風險，既要防止過猶不及、欲速不達，又要防止外界反彈乃至干擾反制。有針對性地摸索中國對外傳播的重點，以促進對外增信釋疑，擴大與相關方的良性互動。

第五，提升中國的國際話語質量，建構全面、透徹、有力的國際話語。國際話語質量是實現國際話語權的基礎，國際話語權以話語為載體，而話語需要被受眾認同才有產生權力的可能性，但由于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話語體系在短時間內難以改變，因此在目前國際話語權力的角力過程中，提升中國的國際話語質量就顯得異常重要。中國話語必須能夠描述、解釋和預測中國的成就、問題及未來，可以清晰和透徹地闡釋中國事務，可以與別人進行有意義的對話和辯論，并可以讓國際社會理解。中國國際話語應該不僅僅滿足于被國際社會所知曉，還應努力增強其邏輯性、創新性和說服性，成為國際“共有知識”，最終提升國際社會對中國國際話語的認同度。

「注釋」

①金燦榮：《從“中國威脅論”到“中國責任論”——中國國際輿論環境的變化與應對》，《綠葉》2009年第5期。

②陳向陽：《當前境外涉華輿情新變化與應對思路》，《對外傳播》2016年第1期。

③德拉甘·帕夫里塞維奇，邴雪：《促進“一帶一路”倡議和歐洲投資計劃對接的政策建議——兩大平臺，兩大區域，一種運作模式》，《歐洲研究》2015年第6期。

④寇立研，周冠宇：《“一帶一路”對外傳播需要把握的十對關系》，《對外傳播》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