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地域以神廟為核心團體進行著歷史訴說與組織儀式,同時宗族團體亦以自己的組織原則進行著歷史訴說與組織儀式,這兩種歷史訴說,抑或信仰一直處于膠著狀態,顯露于鄉村信仰空間的爭奪。對中國普遍的鄉村而言,鄉村的地域組織原則出現早于“宗族村”的組織原則。中國社會史需要結合田野的觀察與文獻的解讀。我相信不走出書齋的歷史學者不能了解中國社會”。探尋歷史原委,探尋時代賦予的具體意義,是鄉村信仰的構建,也是研究信仰的構建。
【關鍵詞】:鄉村信仰;建構;地域;宗族
“信仰”一詞總給人一種形而上的模糊概念,但卻是當代人用來遮掩眾多問題的一劑良方。如面對道德的無底線,人們可以把原因歸罪于“無信仰”;又如在思考“二十五節氣”霾節何以產生時,自然信仰的喪失瞬間成為本質性的原罪;再如震撼于現代性與大屠殺的雙向矛盾時,除了憤慨“平庸的惡”之外,更多地還要歸因于人性信仰的稀釋。然而,信仰無論是缺失還是稀釋,似乎在論證著它與中國歷史一樣悠久。只可惜,隨著農耕文明、工業文明、后工業文明的匆匆步履,人類開始漸漸地把信仰拋之腦后。但“信仰”究竟是什么?它為什么會產生?又有什么影響呢?
在我讀完《中國鄉村與墟鎮神圣空間的架構》之后,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條清晰的脈絡……
(一)
關于勞格文、科大衛先生主編的《中國鄉村與城鎮神圣空間的建構》,其中心問題是“鄉村‘禮儀標志’如何扎根于鄉村空間”。具體可分為兩個問題:第一,鄉村的“神圣”地點如何體現該村之價值體系?其二,這些“神圣”地點如何演變?
為了使問題研究具有代表性,這部著作收錄了當代學者的八篇文章,分別涉及安徽、山東、山西、江西、湖南、廣東與廣西等區域,涵蓋了華北、華中與華南等中國大部分地區。三章涉及華北地區,即張小坡《明清以來績溪縣竹里信仰空間的建構與民眾祭祀生活》、吳欣《村落空間與民間信仰——明清山東東阿縣苫山村的民間信仰》、韓朝建《“世宦之里”——山西定襄社村的士紳與祭祀空間》;三章涉及華中與華南地區,分別是劉勁峰《村落的空間建構:江西寧都東龍村個案研究》、呂永昇《法術的庇佑:湘中泠水江蘇姓村落的儀式與地理空間》、賀喜《祭祀空間與地域社會——雷州雷祖祠及其周邊鄉村的靈物、神廟與祠堂》;兩章與西南非漢民族有關,分別是潘艷勤《金龍布傣的村落、信仰與儀式空間——以廣西龍州縣金龍鎮橫村的“求務”為例》、馬木池《邊緣群體的認同:19世紀廣西邊境上以“亭”為中心的“京族”社區》。
結合上述文章中的闡釋,為了理解中國的鄉土社會,需重視“地域”與“宗族”這兩個最重要的研究工具。地域以神廟為核心團體進行著歷史訴說與組織儀式,同時宗族團體亦以自己的組織原則進行著歷史訴說與組織儀式,這兩種歷史訴說,抑或信仰一直處于膠著狀態,顯露于鄉村信仰空間的爭奪。對中國普遍的鄉村而言,鄉村的地域組織原則出現早于“宗族村”的組織原則。換而言之,在中國大部分地區,本地保護神(從卑微的土地神到高高在上的關帝)才是中國鄉村的永恒管治力量。這些本體保護神,通過各種祈愿辟邪儀式來保護鄉村。而對于死者,則需要另一套處理制度。要把死者變成祖先,需要文人幫忙。具體到北方鄉村,往往要到宗族出現第一位官員或者進士之后,才開始修族譜建祠堂,而這也可以解釋為何徽州與江西的宗族發展得最為完善。
(二)
社會史主張自下而上的研究方式,強調“以小見大”地透過現象見本質,但現象的描述也許人人皆可,但本質性的掌握卻需要學者本人的功力與視野。于己而言,本節重在摘錄八篇文章中某些本質上的精辟觀點——
吳欣教授以山東省東阿縣苫山村這一劉、二李三族組成的多姓村為例,總結道:“三族對信仰空間的經營與地方性神衹的尊崇,不只是一種簡單的信仰與被信仰的關系,也不僅僅是神與人之間精神世界的交流與碰撞,它同時又是俗世本身自我認識、自我管理的一種手段。換句話說,在這一村落中,信仰成為族群在時空性、知識性和策略性場域中進行建設的手段。在時間的脈絡中,不同宗族利用廟宇的空間優勢,漸而掌握對廟宇的部分管理權,甚至成為帶有家廟性質的公共空間。”
韓朝建教授就山西定襄北社村的士紳與祭祀空間指出,北社村的祭祀空間歷經了一個變化過程。“從以家庭為范圍的土地神、天地神、‘爺爺’,到以街為范圍的燈山,然后到跨村的洪福寺、歇馬殿等廟宇,不同層次、不同時間形成的祭祀場所構成了北社村的祭祀空間。在北社東祭祀場所演變過程中,士紳扮演了十分關鍵的角色。他們通過地域祭祀平臺,創建與強化某些文化符號的一致性,并賦予傳統廟宇或儀式的一些‘正統性’元素。”
劉勁峰先生就江西寧都東龍村探討村落空間的動態構建問題。明代以前,它實際是由曾、劉、李三姓共同組成的一個多姓村;明代以后,隨著李姓人的逐漸強大,原來的外姓住民被一個個趕走,從而演變成李姓單姓村。但東龍李姓人,盡管都一致聲稱是開基始祖翊俊公的后裔,但村中卻分出上下兩祠,且兩個祠堂的人無論對祖先的認同、祭祖方式及族譜編纂方面均有明顯的差異。種種跡象表明,這兩支李氏的結合應是明清時期社會重組的結果。他們不斷地創造歷史,通過傳統和禮儀,影響社會記憶。于是才有了諸如李氏家族遠祖均能與唐代王朝血脈一一掛上鉤,風水先生因得到東龍李氏的熱情款待,從而在風水操作層面上幫助東龍李氏戰勝其他各姓等故事。
(三)
《中國鄉村與墟鎮神圣空間的建構》還原了鄉村信仰,透視著地域與宗族。盡管描述的紙張略顯淺薄,但這其中所有的故事均源自現實生活,現實生活的意義亦是一個接一個時代的意義疊加。在這本書的網評上看到一些人說局限的事例不能概括代表對全局認識。但我想說的是,區域社會是整體中國的一部分,是整體中國的細胞形式。解剖某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區域社會,本身就有助于我們深化對整體中國的認識。換而言之,歷史研究的本質其實是尋找歷史事件與歷史故事的本原、尋找每一個具體時代所賦予的特殊含義。
黑格爾說:“存在即合理”,即任何存于當世的事物均具有產生與發展的正確性。作為傳統基層組織,宗族不僅構建了國家與社會二維框架下的“第三空間”,而且在構筑信仰、提高向心力等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可見,宗族文化在中國鄉村中的復興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同時,宗族的“負面”并不會因其價值的發揮而忽略,甚至對某些宗族弊病的放縱將嚴重威脅到農村社會的穩定。因此,趨利避害是宗族文化在中國鄉村建設中的必然選擇。
說到這,想起科大衛先生的一句話:“我非常相信研究中國社會史需要結合田野的觀察與文獻的解讀。我相信不走出書齋的歷史學者不能了解中國社會”。探尋歷史原委,探尋時代賦予的具體意義,是鄉村信仰的構建,也是研究信仰的構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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