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杜少卿為視角看吳敬梓的人生社會理想

【摘要】：明清社會的整體環境是黑暗、功利、墮落的，吳敬梓對這種社會現實有著深刻的認識，卻無力改變現實，只能將自己的希望和幻想通過文字表達出來，因而在作品中樹立了一些心中的楷模，如杜少卿、虞育德、莊紹光等。他希望通過這些楷模的模范作用來恢復傳統的儒家正統思想。杜少卿是吳敬梓在小說里極力刻畫的一個關鍵人物，他以其“另類”的行為方式成為吳敬梓筆下的重要角色，又因與吳敬梓有相似的身世和經歷被看做是作者的自況，所以透過杜少卿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名利、對女性、對封建科舉制度、對自由平等的看法和態度，他的身上寄托著吳敬梓的人生社會理想。

【關鍵詞】：杜少卿；吳敬梓；相似經歷；人生社會理想

吳敬梓出生在一個世代為官的名門望族，自稱“五十年中，家門鼎盛”。曾祖和祖父輩通過科舉考試成為清代的官員，在這種家學影響下，吳敬梓從小就接受正規的儒家教育，廣泛涉獵《四書》、《五經》等經典儒家著作，儒家思想對他來說是根深蒂固的。然而他雖很早就考取了秀才，但在參加科試時因行為狂放不羈被黜落，自己形容為“株守殘編，落魄諸生十二年”，后又有人推薦他去參加博學鴻詞科的考試，他因?。ɑ蛘f為托?。]有參加，從此憎惡科舉考試。正因為他是出身于仕宦家庭的儒林人士，參加過科舉考試，所以他對科舉考試制度和社會現實以及知識分子的思想和命運把握的較為貼切，也為他在《儒林外史》中對儒林人物刻畫的生動傳神、入木三分打下了基礎，杜少卿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在《儒林外史》中，杜少卿也是一位出生于名宦世家的貴族子弟，“一門三鼎甲，四代六尚書，門生故吏，天下都灑滿了督、撫同道”，連管家都是出去做官。他在早年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并考取了秀才，但對于科舉考試制度一直持否定的態度，所以在受到朝廷的征辟時堅決拒絕。家道中落后，權貴們的嘲諷和冷眼，使他認清了社會現實和人情冷暖也更支持儒家正統思想，崇尚名士風范，向往回到正統的“禮樂”社會。一直以來杜少卿被公認為是吳敬梓的自畫像，兩人有著相似的背景和經歷，有著相似的思想觀和價值觀，他是吳敬梓在自身生活經歷的基礎上，加入了一些對個人和社會的期望而塑造出來的一個理想人物，他的身上寄托著吳敬梓的人生社會理想。

一、慷慨灑脫

杜少卿有著龐大的家財，卻從不吝嗇自己的財物，仗義疏財。杜慎卿曾說：“他是個呆子，自己就像十幾萬的。紋銀九七他都認不得，又最好做大老官，聽見些人向他說些苦，他就大捧出來給人家用”；韋四太爺說：“少卿是個豪杰”；高翰林則說：“這少卿是他杜家第一個敗類”；他出銀子幫助楊裁縫葬母；給黃大蓋房子；私底下悄悄送銀子給婁太爺的孫子；給臧蓼齋三百兩做廩生；幫助張俊民的兒子進學；給鮑廷璽辦戲班子維持生計。不論別人是何用心，他認為錢財就是“誰要誰拿去就是，何須考察是賢”，這種樂善好施、揮金如土的個性也與他后來在生活異常艱難的情況下仍然捐錢修泰伯祠，形成一種前后必然的關聯和照應。這種瀟灑愜意、樂于助人、仗義疏財的“俠士”品格，也是吳敬梓所擁有和欣賞的一種生活狀態，因而吳敬梓在經歷了家產爭奪戰、愛妻病逝、科舉失意后就“寄閑情于絲竹，消壯懷于風塵”，過著一種“禿衿醉擁妖童臥，泥沙一擲金一擔“、“老伶小蠻共臥起，放達不羈如癡憨”的酒色生活，與伶人舞女交往，并常與好友游山玩水、詩歌互答。

二、無視名利

杜少卿出身于官宦世家，但他自從家道中落受到權貴們的嘲笑和冷眼后，就不再熱衷于功名富貴，他說：“這學里秀才，未見得好似奴才”。后來得到別人的推薦也推辭不就，說自己是”麋鹿之性，草野慣了，近又多病，還請大人另訪”。面對這么一個能幫助自己重新走上仕途的機會，他并沒有感到開心快樂而是毅然決然的回絕，沒有一絲留戀。當妻子問他為什么不去做官，他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你好呆！放著南京這樣好玩的所在，留著我在家，春天秋天，同你去看花吃酒，好不快活！為什么要到京里去”，這才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功名富貴也敵不過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杜少卿對功名的鄙視，對自由的向往，這種瀟灑的人生態度也正是吳敬梓所喜愛并向往的一種生活方式，吳敬梓將自己對科舉的態度投射到了杜少卿的身上，塑造出杜少卿這一視功名如糞土，視權貴于無物的“另類”形象。

三、尊重女性

古代實行的是“一夫多妻”制，把女性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但在杜少卿的眼里，娶妾也是有傷天理的，“天下不過是這些人，一人占了幾個婦人，天下必有幾個無妻之客”。娶妾造成了男女搭配的不均衡，從而破壞了社會和諧，所以他認為：“人生須四十無子，方許娶一妾；此妾如不生子，便遣別嫁”。在那種社會大風氣下，杜少卿的態度無疑是對一夫多妻制的強烈抨擊，他的這種平等進步的思想觀念在當時是驚世駭俗的。杜少卿對女性的平等和重視，還表現在他對處于社會底層的被壓迫女性給予同情和尊重，文中的進步女性沈瓊枝，被大眾當成“倚門之娼”，“江湖之盜”。杜少卿卻認為她一個弱女子能視富豪奢華如草芥，是極可敬的。并沒有因為她們是女性、是社會弱勢群體就給予不公正的評價和態度。

《儒林外史》中這種進步的女性觀實則是吳敬梓精神的反映。在那個女性不能拋投露面的時代，他卻攜愛妻出游，享受夫婦的攜隱之樂：“況復回文織錦，故人織素，鬢影春風，縞衣茹蟻，垂露華于石井，彈綠綺而佳趣”，成為《儒林外史》中“少卿攜妻游清涼山”的故事原型。愛妻去世后，他在《減字木蘭花》中回想起妻子在世時夫妻倆的甜蜜時光，以及生病時對愛妻的悉心照顧，對愛妻的懷念之情溢于言表；在《苕苕曲》中對苕苕的悲慘遭遇深感同情。這些都是吳敬梓真性情的自然流露，他把自己的這種真性情也代入了杜少卿的身上。

四、重孝義

杜慎卿曾說少卿有個“毛病”就是“但凡說是見過他家太老爺的，就是一條狗也是敬重的”，這話從側面反映出杜少卿對家里長輩的敬重之情。婁太爺身體有恙，他不僅把婁太爺接到府里早晚問候，連婁太爺要吃的飯菜和藥膳都是少卿和妻子親力親為來準備，就因為婁太爺是“先君”信任的人。長輩信任的他就該信任，長輩敬重的他就該敬重。他還認為父母身上的事兒是頭等大事，“人孰無母”，因而出銀子讓楊裁縫去安葬暴病而亡的母親，“這父母身上大事，你也不可草草，將來就是終身之恨”。無獨有偶，吳敬梓對父母也是極盡孝道，在《減字木蘭花》中寫到自己因沒能給父母選一塊安葬的寶地而內疚不已；在《乳燕飛·甲寅除夕》中因功不成名不就而感到愧對列祖列宗，“總難酬罔極深恩矣”。從這些地方都可以看出孝悌觀念在吳敬梓思想中占據著重要位置。

杜少卿看到了社會的黑暗、科舉的弊端，因而反對八股取士，抨擊腐敗的官場，即使被當成“異類”也不愿自身受到任何形式的沾染。但是，一個傳統士人是應該“學而優則仕”，為天下的黎民百姓著想的，這才符合儒家的價值觀，“他們不僅為政治而政治，而是為社會而政治，為整個人文之全體性的理想而政治”。對于有識之士來說，對事情保持一個清醒的認識并進行嚴厲的批判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批判的目的應該是重建一個新的制度，一個新的社會，而不是單純的為了批判而批判。吳敬梓看到了當時社會的黑暗，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替換的、使社會重新煥發生機的新秩序，只好讓杜少卿等人與政治徹底分離，從官場中抽身而出，依靠封建制度進行自我調節。就當時的社會環境來說，吳敬梓的人生社會理想是值得敬仰的，但其實現卻有其來自現實的阻礙，所以他只能將自己的理想寄托在一個理想人物—杜少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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