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解體25年:俄羅斯的“光榮與夢想”
蘇聯解體25年來,俄羅斯的定位始終是成為世界大國,然而,實現這一愿景的路程并不輕松。更加有定力和戰略謀劃的外交政策、具有創新性可持續的雄厚經濟基礎,仍然是圓夢的前提。
10月17日,俄羅斯海軍北方艦隊“庫茲涅佐夫”號航母編隊通過挪威海域。有軍事專家認為,俄羅斯航母編隊的南下,很有可能是俄在地中海東部海域建立大型永久海軍基地的第一步。而今年的12月25日是蘇聯解體25周年的日子。獨立25年來,俄羅斯始終沒有放棄大國情結和夢想。俄羅斯希望做大國,然而,實現這一愿景的歷程并不輕松。

挪威巡邏機在其西海岸拍到航行中的俄“庫茲涅佐夫”號航母,甲板上可以看到米格29戰斗機和武裝直升機
俄羅斯歷史上就懷有大國情結,這種情結在俄羅斯的精英層、領導層普遍存在,甚至成為了整個社會的文化基因。有一種觀點認為,葉利欽執政時期,俄羅斯成為了“西方的小伙伴”,這樣的表述并不準確,盡管后來產生的客觀結果可能是這樣,但原來的出發點并不是這樣。
葉利欽擔任總統期間的一系列講話和文獻便是例證。1993年4月,俄羅斯頒布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構想》是俄羅斯聯邦獨立后第一個外交政策文件,反映了俄羅斯的基本外交思想和政策取向——俄羅斯作為一個世界大國要繼續在國際社會發揮重要作用。
俄羅斯所認為的“大國”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大國呢?葉利欽認為,俄羅斯應該是跟西方伙伴走在一起的大國,是西方強國俱樂部成員中的一個大國。在外交實踐中,葉利欽也是一直努力爭取讓俄羅斯加入七國集團。他認為七國集團就是世界強國俱樂部,只有加入其中,俄羅斯的大國身份才能被認同。而且不僅葉利欽一個人這么認為,俄羅斯政治精英團隊對此也有普遍共識。他們認為,蘇聯時期的老路是走不通了,必須走當時世界上發揮主要影響力的西方國家所走的道路,也就是他們認為的被“十月革命”中斷了的歷史上俄國與歐洲聯系的這條路。其本質主要不是體現在外交上,而是體現在俄羅斯國內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的建設上。精英們認為,成為一個西方國家后,俄羅斯就可能發展起來,就能夠很自然地成為西方強國俱樂部中的一員,俄羅斯也就自然是一個世界大國了。
當然后來客觀的結果是,葉利欽最終導致了俄羅斯成為“西方的小伙伴”,其主要原因是俄羅斯當時在一些問題上的表態跟西方比較一致,比如在人權的問題上,在世界民主浪潮的問題上,等等,但這樣的表態是與其國內政治形態相關聯的。首先,俄羅斯國內的政治局勢處在動蕩、搖擺不定的狀態;其次,俄羅斯的經濟也處在衰退狀態。所以俄羅斯國內的問題牽扯了葉利欽投入在外交方面的精力,削弱了他外交活動的能力基礎。這是表現在那個時期最主要的一種因素,并不完全是他的主觀因素,也不是他愿不愿意的問題。這一點非常重要。這是對葉利欽時期相對比較客觀的評價。
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兩個因素,這兩個因素對后來的俄羅斯與外部世界,特別是俄羅斯與西方的關系產生了重要影響。第一個因素是俄羅斯內部局勢,主要是從1993年、1996年的兩次選舉——1993年的杜馬選舉和1996年的總統選舉。當時葉利欽差點被換下來,勉強得以繼續留任總統。這兩次選舉期間,漸漸彌漫的民族主義情緒和日益壯大的俄共代表的左派力量使西方開始警覺和恐慌,擔憂這樣一個大國的轉型能不能成功,如果不成功未來的俄羅斯會怎么樣,是否會走過去蘇聯的老路,俄羅斯是否有可能重新成為一種威脅,這些擔憂情緒使西方開始有所防范并調整對俄羅斯的政策。
第二個因素是北約“東擴”。北約擴大一經提出,擁有大國情懷的俄羅斯首先感受到了地緣安全的新壓力。原本說好華約解散,北約也要解散,但現在北約不但留了下來,還擴大了,俄羅斯的安全怎么能保障呢?對地緣安全的擔憂恰恰說明俄羅斯擁有大國情懷。如果俄羅斯不想做大國,只想做“小伙計”,那北約東擴就把它也擴進去算了,俄羅斯就不會有后來的激烈反應。直到今天,北約東擴仍然是俄羅斯跟西方過不去的一道坎兒。
經過俄羅斯的積極努力,1997年北約啟動第一次東擴時與俄羅斯達成妥協,北約不在新加入北約的盟國領土上部署軍隊,這種狀況一直延續到烏克蘭危機之前。經過俄羅斯的外交努力,北約為了做出安撫姿態,在第二次東擴前夕的2002年,成立了北約—俄羅斯理事會,即所謂“20國機制”。雙方同意就歐洲安全問題共同商議,宣稱“相互為敵的北約與俄羅斯已成為伙伴”。盡管這種機制后來沒有發揮實質性的作用,盡管矛盾仍然存在、沒有解決,但是這種合作的框架基礎已經生成,即在歐洲安全、政治問題上俄羅斯與北約尋求戰略合作,雙方擁有對等的發言權。
普京初任俄羅斯總統時,整個俄羅斯與西方的關系延續了葉利欽后期的局面,處在凍結的狀態。在科索沃問題上,俄羅斯出于對“近親”國家的保護意識,葉利欽時期就跟西方鬧掰了,開始產生比較激烈的矛盾。這也是俄羅斯所謂大國情懷的一種表現。“9·11”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后,普京反應非常迅速,主動給布什打電話,表示愿意支持美國進行反恐,表現出非常積極的合作意愿與姿態。俄羅斯自認為與美國找到了新的共同利益,雙邊關系出現轉圜的機會。俄美形成的聯合反恐共識,使俄羅斯與西方的對立得以暫時緩解,西方在車臣問題上對俄施壓也有所減輕,俄羅斯也因此擁有了比較好的外部環境,普京得以有機會解決國內問題——政治權力的重新安排問題和俄羅斯經濟復興的問題。
然而,好景不長。2003年,美國以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并暗中支持恐怖分子為由,繞開聯合國安理會,單方面對伊拉克實施軍事打擊。俄羅斯持堅決反對的態度,這不是出于對伊拉克的保護或者對薩達姆政權的認可,而是因為俄羅斯認為美國在冷戰結束后已經多次、頻繁地使用武力解決問題,無視俄羅斯的存在,而且越來越自認為是世界“霸主”,這種狀況是俄羅斯絕對不能夠容忍的。俄羅斯的大國情懷到普京執政的時候并沒有消弭,反而越來越強烈。從這個時候開始,俄羅斯對美國的單邊主義行為更加警惕、抨擊更加猛烈,對美國產生了更加強烈的防范和擔憂心理。也是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開始逐步決定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這并不是說俄羅斯原來不獨立自主,而是說這時的獨立自主意味著俄羅斯要更多地考慮自身利益和戰略安排,不再跟著美國和西方的步調和節奏走。于是我們看到,俄羅斯開始對獨聯體進行重新整合,開始在國際舞臺上尋找更多的新朋友,并鞏固已有的盟友關系,重新塑造和確立在國際舞臺的地位。
同時也要看到,俄羅斯西部的環境越來越差。隨著俄羅斯對美國等西方國家對立的態度越來越強硬,西方恐俄、反俄的社會情緒和氛圍已經逐漸成形,美國利用“俄羅斯威脅”的旗號既強化了所謂聯盟團結,又激活了北約原始的軍事職能。
另一方面,俄羅斯經營大國力量基礎的努力卻有了收獲。一是對獨聯體空間的重新整合不斷加快,歐亞聯盟建設在機制、法律框架等方面邁開了步伐。二是“向東看”更加積極,中俄戰略協作不斷深化、各方面的務實合作持續發展。甚至在對日關系上也顯露出某些新氣象。
縱觀25年,無論是跟西方綁在一起“混”進大國俱樂部,還是自立門戶、我行我素“打”出大國地位,強國理想始終縈繞在俄羅斯的心頭。下一個25年,圓夢仍將是俄羅斯的努力方向。
(《世界知識》2016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