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邦元
傳承王派《水滸》的幕后英雄
■丁邦元
《水滸》是中國古代四大名著之一,而王少堂的王派《水滸》可以說是在名著基礎上的再創作,是揚州曲壇的一朵奇葩,是揚州評話的經典之作。王少堂的王派《水滸》無論在故事結構、人物塑造、細節的描寫、情景的鋪墊以及說表的藝術上都達到揚州評話的頂峰。一投手、一眼神,絲絲入扣傳神。他不愧為評話的 “一代宗師”。而《水滸》中的《武松》《宋江》《盧俊義》《石秀》,四個十回則是其中的精華所在。俗語說“看戲要看梅蘭芳,聽書要聽王少堂。”這話頗有道理。
作為揚州人的王鴻,為保護和傳承王派《水滸》,竭盡全力,不辭辛勞,難怪王家的后人,一致贊賞這位默默無聞的“護花人”。

(王少堂)
王鴻是一個地道的揚州人,他從小對王少堂充滿了好奇和敬佩之情。記得當年他在《揚州農民報》擔任記者時,就利用工作之余,聽過王少堂的評話《水滸》,那是在當時的醒民書場,聽了半場《十字坡打店》,因為有采訪任務,故而戀戀不舍地離開書場。這以后,他一有空就鉆到書場聽王大師說書,越聽越有趣。成了王少堂的忠實粉絲。他曾經聽過王少堂的《醉打蔣門神》《夜殺都監府》《大鬧飛云浦》《智取二龍山》等,作為記者的他還與之多次見面或采訪。
說起他與王少堂的緣分,還真有那么一回“尷尬的友誼”。那是在風云突變的文化大革命中,王鴻是揚劇團團長、黨支部書記,受到造反派的沖擊和批斗。一次,造反派從南京將省委宣傳部副部長錢靜仁、文化局長周邨、著名揚劇演員高秀英帶到揚州批斗,與他們一起陪斗的還有地委書記胡宏、宣傳部長郭鐵松、處長韋人等。王鴻作為走資派也一起在臺上陪斗,最殘忍的是,他們將重病纏身,不能行走,臥床不起的王少堂從床上拖下來,用黃包車拖到批斗現場。當時,王老身體已經十分虛弱,臉色發黃,形容干枯,不堪入目,胸口掛著反動權威的黑牌子。在聲撕力竭暴風驟雨般的批斗中,王少堂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磨和挫折,在回家的第三天,他便不幸去世了。一代宗師就這樣離開了我們,我們再也聽不到他那引人入勝的王派評話了,古老的揚州大地為之嗚咽嘆息,悲痛的家人只好草草將他安葬。
而此時的王鴻,雖然為一代揚州評話宗師的仙逝感到心痛,但他此時也是身不由己,處于不斷挨批斗的“水深火熱”之中,坐“噴氣式”游街、抄家。但他堅信終有一天,王少堂會洗盡冤屈,還他一個清白正直人生。他下定決心,為保存王派《水滸》盡其所能,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后來的漫長歲月中,他實現了當年默默許下的心愿,為保護這份珍貴的民族遺產費盡了心血,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難怪王家后人這樣贊許道,王鴻廳長是王派評話《水滸》的保護神,沒有他的鼎力相助,王派《水滸》不會如此完整地保留和傳承下去。
文革后期,王少堂和王鴻都得以平反昭雪,得到徹底解放。當時省里又調王鴻同志去省文化部門工作,之后又調入省文化廳擔任領導工作。但他一刻也沒有忘記當年許下的心愿,為王少堂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在一次與朋友的閑談中,有人告訴他,近期《揚州晚報》上登了一條消息,反映王少堂的墳墓上荒草叢生,無人問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鴻聽后,心里感到十分沉重和不安,王老作為新中國成立后的揚州評話宗師,生前受到不公正待遇,死后又不為人們重視,甚至遺忘。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沉默了許久,拿起電話,向揚州文化部門領導聯系,請他們對此事給予關注和幫助。
在揚州,王老將王派《水滸》演繹到極致,是當代無法替代的領軍人物,一代宗師,他為無數揚州評話愛好者所贊許。對他的后事處理理應是當時揚州文化部門需要切實解決的問題,王鴻同志身在南京,心卻在揚州,出于對王少堂的尊重和酷愛,他義無反顧地親自解決。作為身處文化廳的領導,他豁出去了。
1990年,正逢王少堂一百周年誕辰,這個愿望終于實現了。
1987年,當時王鴻已經是省文化廳副廳長,主管戲劇生產,群眾文化曲藝創作等工作。之后又升為正廳長。他認為趁著王老一百周年誕辰的機會,舉辦一系列紀念王老的活動最為恰當,也了卻了王少堂家人及王鴻的心愿。
為了慎重起見,他事先找到了離休在揚州的老朋友郭鐵松,他曾任省文化局副局長,兩人一拍即合,商定了紀念王少堂100周年的四個議程。一、成立紀念活動領導小組。二、召開文化界知名人士參與的紀念會。三、拆遷并新建王少堂墳墓。四、編輯出版《王派<水滸>評論集》,整理翻錄王派四個十回。
為了擴大影響,爭取多方面的幫助,他又請郭鐵松到北京向中國曲藝協會副主席羅揚匯報,請求給予關心和支持。羅副主席表示,王少堂是全國知名的曲藝界元老,舉行紀念活動,理所當然,并表示王派《水滸》四個十回,由中國曲藝出版社出版。

(王鴻與王筱堂、王麗堂及其他家人在新建的王少堂墓地上合影)
之后,王鴻將他們的想法與揚州市文化局吳局長作了詳細介紹。文化局也很配合和支持,并且為王老的遷墳做了大量的工作,從選址,與部門協商解決疑難問題,都親自過問,最后落實在城北一塊風景優美的地方,墓的四周遍栽樹木花草,綠樹成蔭,是王老最理想的安息之所。為了表示對王老的尊重,作為廳長的王鴻還親自與王老家人到王老的新墓地進行參拜。這里特別要提出的是,墓的碑上刻著這樣一行字“著名揚州評話藝術大師王少堂同志之墓”,落款為“江蘇省文化廳”。一個主管全省文化事業的政府機構,為一位藝人樹碑十分難得。此事是由王鴻廳長提出來的,得到黨組和全廳干部的認可。
此事的完美收官,說明當代人并沒有忘記王少堂這位大師,給予了他應有的尊重,王老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王派《水滸》最精彩的內容就是《武松》《宋江》《石秀》《盧俊義》四個十回,從文學角度講,它是一部人物個性鮮明,情節曲折優秀,文字洗練的長篇評話巨制。從遺傳學角度講,又是一份珍貴的文化遺產,可供后人去借鑒和傳承。因此紀錄整理出版這四本書是對王派《水滸》的最好傳承,是對文化遺產的尊重和愛護。
紀念活動按程序,有條不紊地進行,領導小組長由王鴻擔任,紀念會及時召開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麻煩復雜。這就是紀錄整理出版王派 《水滸》四個十回。首先,王派 《水滸》的一代宗師王少堂已去世,而他的兒子王筱堂雖然是他的嫡傳,但年事已高,精力不濟,那么翻錄口述的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在王少堂的孫女王麗堂身上。

(王麗堂)
王麗堂自幼聰明好學,才思敏捷,伴隨著祖父王少堂和父親王筱堂的藝術生涯度過了自己的童年,經耳濡目染,在幼小的心靈里就對揚州評話產生了美好的感情。她六歲開始習藝,十歲“過海”(正式在書場演出),不久便名聞遐邇。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一直是江蘇省曲藝團的著名演員。
她是王派《水滸》的正宗傳人,她說表細膩,動作瀟灑,干凈利落,說詞清楚嘹亮,在繼承王派說書的基礎上有所創新,而且獲牡丹獎的終身成就獎。1987年夏天,在由中國曲協和省文化廳舉辦的紀念王少堂誕辰100周年的會議上,王鴻提出由王麗堂口述王派《水滸》四個十回,派人紀錄整理并由中國曲藝出版社的建議后,得到大家的一致贊同。
王麗堂聽到這個喜訊激動得喜泣不已。她飽含熱淚說:“整個王家的愿望和美夢終于實現了。作為王派水滸的傳人,我一定要努力做好。”
事情雖然定下來了,可是后面的工作需要跟上,特別是資金問題,讓王廳長傷透腦筋。因為翻錄整理這四本書工作量大,需要一筆資金投入。當時省文化廳的經費也十分拮據,不得已,王鴻幾經周旋,從十萬元的經費中拿出五萬元,作為啟動資金,解決了燃眉之急。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四部書陸續翻印出來,但350多萬字的長篇巨制,如何審定呢,經過王麗堂的再三懇求,這個艱巨任務又落在王廳長的身上。他要審查、校對、修改這四部長篇,需要耗費他太多的業余時間。作為文化廳的負責人,他的行政事務本身就很繁重。他只得擠時間,利用業余和晚上去審定全書。即使在出國考察訪問的途中,他還帶著書稿,350多萬字的書稿,審查和修改讓他的眼睛極度疲勞,為日后患上眼疾埋下了禍根,退休后他患上了嚴重的眼疾,但他沒有一點后悔。因為為王派《水滸》做一點微薄貢獻,理所應當。
經過多方面的努力,1989年《武松》正式由中國曲藝出版社出版,遺憾的是不久中國曲藝出版社停辦了,其他三本書就此擱淺。當即王麗堂十分焦急,又找到王鴻。當時,他正在生病住院。聽了王麗堂的陳述后,他二話沒說,立即寫信給省委書記陳煥友和副書記孫家正。經同意后,由省財政撥專款,其他三本書得以按時出版。
這還不夠,王鴻同志為了讓全國人民享受揚州評話的藝術魅力,又請王麗堂將《武松》錄制成音像制作,在中央電視臺播出,深受全國人民的喜愛。每天揚州評話《武松》成為天南海北的國人談話的課題,當時中央電視臺的電話都打爆了,報紙上各種評論紛紛點贊,王麗堂也收到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來信。從此,揚州評話走向了全國,打破了中央電視臺《電視書場》被北方曲藝統治的格局。

(本文作者采訪王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