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力
剛聽說文化廣場要推出《春之覺醒》時,我就開始好奇和期待,到底這樣一部敏感又細膩的搖滾音樂劇會在國內的文化大地上開出什么樣的花。2006年從外百老匯開始走向世界音樂劇舞臺的《春之覺醒》(Spring Awakening)實際上是從1891年由德國戲劇家弗蘭克·魏德金(Frank Wedekind)創作的德語話劇改編而來,故事設定就在19世紀末期的德國,而2006年12月10日在尤金·奧尼爾劇場(Eugene ONeil Theatre)首次推出的音樂劇,則吸收了自19世紀末以來各種舞臺呈現和改編的元素,并確定了非主流搖滾音樂的風格,來表現青春期的騷動以及青少年對社會、對學校、對家長、對性的思考和蘇醒。
正是這樣一個在百老匯獲得了無數成功、涉及青少年、涉及敏感的性話題的作品,如何呈現在中國觀眾面前,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尤其是在以隱忍和諧著稱的中國,性更不是一個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的問題。所以從這一點上看,文化廣場制作《春之覺醒》堪稱一次大膽的行為。
故事情節和唱段原封不動地來自百老匯原版,開場就是母女二人在家中的場景,年輕懵懂的少女對嬰兒的誕生充滿了好奇,懇求母親告知其中的奧秘。母親并沒有向女兒科學地解釋清楚,此時少女獨唱的以及之后一群少女合唱的《生下了我的媽媽》(Mama who bore me)正是表達了少女們青春期的迷惑和彷徨,而媽媽們卻都沒有給她們解惑。相信這樣的話題在千百年的子女教育過程中已經出現過無數次,這一幕帶給現代中國觀眾的觸動依然是巨大的,因為談性色變的年代并沒有遠去。
而對于男性,雖然所處男權社會中,充滿好奇的男孩與禁錮的教會學校之間的沖突卻時有發生,《眾所周知的事》(All thats known)表面上是與刻板老師就語法規則使用上的爭執,實際上是一群校園男孩對社會規則的不解,緊接著《這操蛋的生活》(The bitch of living)則是對可以自我控制的生活的放聲吶喊,這兩段曲目同時也體現了兩個男孩不同的個性。而到了關于對愛情的甜蜜向往以及性沖動的迸發階段,《我的煩惱》(My junk)唱出了少男少女內心的苦悶,《觸碰我》(Touch me)則是少男對性沖動的初探和驚奇體驗。
在此之后,兩個男孩便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一個在初嘗禁果獲得奇妙體會后唱出《鏡藍的夜》(The mirror-blue night),這是有主見的少年面對人生困惑開始明白自己的追求所在之后的靜謐。而另一個,仍然充滿對人生、前途和性的迷惑和無助,尤其是在向看似開明的家長尋求幫助未果之后,無力承受來自學校、家庭和社會的重重壓力,于是唱出了《無人生還》(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此時,依舊懵懂的少女還沉浸在對自我身體的探索和疑惑中,《身體的語言》(The word of your body)就是最好的說明,而還有一些女孩卻身處地獄,相信觀眾們在聽到《我熟知的黑暗》(The dark I know well)之后會深深地陷入到我們這個社會中常見卻不為人熟知的家庭暴力、性虐待的思索中。而結尾少女因庸醫墮胎而亡之后,在墓地里,面對兩座年輕人的墳墓,未亡的人們只能滿懷悲痛地唱出《紫色夏日之歌》(The song of purple summer)。
可以說,《春之覺醒》最為出色的就是這些極其貼合情節起伏的歌曲,而且正因為歌曲在《春之覺醒》中的重要地位,2006年百老匯第一版的制作中,并沒有很精美的舞臺和絢爛的服裝道具,甚至可以說非常簡陋,完全將重心放在了演員的演唱上。此次中文版制作保留了這些經典又膾炙人口的歌曲,給國內觀眾帶來最直觀的感受。演員絕大部分是來自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劇表演專業的學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歌曲的聲樂呈現水平??上У氖?,由于有些演員對演唱英文唱詞存在語言障礙,在預演和正式演出過程中,能明顯聽得出由于語言壓力帶來的吐字發聲不準,盡管制作方很貼心地打出了中文字幕,但在情節和情感的傳達上略打折扣??梢韵胂蟮玫剑窈蟛徽撌前倮蠀R還是倫敦西區的經典作品,國內音樂劇演員想要挑戰的話,第一關就會出在語言這道坎上,原文演唱的表演要求,或者是中文唱詞的翻譯要求都是很高的,需要國內音樂劇引進和制作方慎重考慮。
這次文化廣場的制作可謂是十分精良,舞臺設計上從全景呈現了一個冰封世界中的破舊劇院,冰錐自然懸掛,讓觀眾在走進劇院的時候就如落入真正的冰封世界,而到了故事情節推動的后半段,冰錐悄然融化降下,寓示著寒冬將過,人們覺醒的春天即將來臨,契合作品標題。盡管這樣淺顯直白的舞臺設計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作品給人帶來的深刻思考,但給觀眾的視覺震撼還是不小的。特別是在少男少女初嘗禁果的部分,從舞臺上方降下來的搖籃狀帷幕,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遮羞布,這和百老匯版本直接在舞臺上赤裸呈現相比,明顯帶有典型東方文化的含蓄色彩,尤其是在燈光投射下的動作,不禁讓觀眾會心一笑。
同時,由于故事情節上的設定,此次制作并沒有改變德國、教會學校等這樣的背景設置,因此觀眾在聽到熟悉的中文對白的同時,仍然聽到了關于宗教、上帝、欲望、罪惡等字眼,很多直接來自于圣經等宗教教義的臺詞,我相信對國內大部分觀眾來說并不太熟悉,而且從自身的體驗和理解上可能也不會有太多的共鳴。因此,又要談到關于外國經典作品來到國內的本土化改編的問題了,到底是堅持原作,原封不動地照搬呢?還是實現本土化的改編,將情節類比到國內觀眾熟悉的文化背景和話題上?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和探索的方向。我相信,后一個選擇,只要堅持在準確的文化研究背景下,做到適當地接地氣,應該會收到更廣泛的觀眾和市場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