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葉田田入詩來

曹利生

生長在江南水鄉(xiāng)的人們，沒有不知道蓮的。蓮即“荷”，古來亦稱“芙蓉”“芙蕖”“菡萏”等別名。主要分布于我國中南部地區(qū)，以江浙地區(qū)最為廣泛。如果說人們喜歡蓮，不如說更喜歡它美麗的花。蓮每年開花一次，人們常稱之為“荷花”。荷花怒放于盛夏碧波之中，葉似碧玉盤，莖如翠綠柱，單瓣或重瓣呈粉紅、白色的頂花，如凌波仙子般亭亭而立，清香遠(yuǎn)溢。

蓮是千百年來人們謳歌贊美的對象。國人對蓮的頌贊，可以上溯到《詩經(jīng)》，里邊有篇著名的古詩《涉江采芙蓉》，所詠的也正是蓮花。

漢樂府《江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這一首采蓮歌，反映了水鄉(xiāng)的風(fēng)光景色和采蓮人采蓮時歡悅的心情。生動地描畫出江南池塘中蓮葉繁茂、游魚嬉戲的情景。

南朝樂府也有一首《西洲曲》：“……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古詩通過描寫出在十里蓮塘隨時令而變的季節(jié)里，一個曾經(jīng)和情人在蓮田碧綠間相會的女子，那種心間深念的情思。

《愛蓮說》是北宋理學(xué)家的開山祖、哲學(xué)家周敦頤所作，在此文中，作者畫龍點(diǎn)睛地描繪了蓮的特色，因而《愛蓮說》這篇小品文，至今傳誦不衰。

要說對蓮吟詠?zhàn)疃嗷蜃罹哂绊懙模瑧?yīng)該是詩詞鼎盛的唐宋時期了。例如：唐朝有李賀“芙蓉泣露香蘭笑”，有劉方平“采蓮從小慣，十五即乘潮”，有武元衡“若到越溪逢越女，紅蓮池里白蓮開”，有鄭谷“移舟水濺羞羞綠，倚檻風(fēng)搖柄柄香”。宋代有歐陽修“誰于水上張青蓋，罩卻紅妝唱采蓮”，有蕭綱“棹動芙蓉落，船移白鷺飛”，還有范成大“行到鬧紅無水面，紅蓮沉醉白蓮酣”等清詞麗句。

而朱自清那篇家喻戶曉的著名散文《荷塘月色》，更是讓人領(lǐng)略了月影夜色下荷花那楚楚動人的畫面。

蓮不僅讓人在炎夏之中感覺著絲絲的幽雅清香，顯現(xiàn)出一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江南風(fēng)光，除了它廣泛的用途外，那句“出污泥而不染”的千古經(jīng)典之語，詮釋了多少潔身自愛的風(fēng)范人生。

處在唐末動蕩年代的陸龜蒙，他對當(dāng)時黑暗的政治有所不滿而隱居江南水鄉(xiāng)，但他對白蓮那種淡雅清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潔，有著特別的愛好，寫出了“素蒍多蒙別艷欺，此花端合在瑤池。無情有恨何人覺，月曉風(fēng)清欲墮時”的佳句。蓮花紅多而白稀，人們觀賞蓮花，總是欣賞那紅情綠意，很少注意這“月曉風(fēng)清欲墮時”不事鉛華的白蓮！而白蓮，她凌波獨(dú)寂而開，不求人知。當(dāng)秋來之際，綠冷香消，如果你用心去欣賞，就會感覺出她有著一種讓人心動的意態(tài)！那時在你的眼前，她成為了瑤池下凡的縞袂素巾的仙女，已有別于多見的凡卉簇葩了。從這個意義來說，詩人寫出了白蓮別具一格的精神。魯迅曾這樣評述陸龜蒙：“并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塌糊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鋒芒。”一首短短的詠蓮小詩，能夠達(dá)到這樣的境界，是和詩人的生活情感分不開的。

詩人寫蓮，靜中有動，情景交融。唐代詩人王昌齡的《采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水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堪稱一絕，讀來朗朗上口，又恰似描繪了一幅《采蓮圖》，畫面中的采蓮少女們，唱著歡歌，相夾于田田蓮葉、艷麗荷花之中，若隱若現(xiàn)，人、花、葉、裙相映，渾然難辨。此時仿佛令人駐足，觀望于山歌聲起、荷花綻放中聞歌而不見人的碧水蓮塘之中。詩人將少女們勤勞、健康、純樸的美和開朗、愉快的心情勾畫至盡，一幅充滿濃郁水鄉(xiāng)生活氣息的自然美景躍然紙上。

而唐代詩人皇甫松的《采蓮子》（其二）卻別具匠心，精華顯于筆端。這首詩清新雋永，從少女情竇初開的意境中為我們描繪了另一幅水鄉(xiāng)風(fēng)物人情畫。

“船動湖光滟滟秋，貪看年少信船流。無端隔水拋蓮子，遙被人知半日羞。”此時的江南，碧波蕩漾的湖水中映出的已是一派秋色，荷香花艷已敗，采蓮少女輕藉秋風(fēng)，信手采摘成熟的蓮子。不經(jīng)意的抬首之際，湖岸邊一位英俊少年把采蓮姑娘有所吸引，她失神地凝視著，在癡情憨態(tài)中以致船兒隨水飄流竟然不知。隨著湖水滟滟起波，少女心里也蕩起微瀾。剎那間，少女抓起一把蓮子，莫名地向那岸上的少年拋擲過去。詩人把采蓮女純真奔放的鮮明個性和對愛情的灼烈渴求，表現(xiàn)得神形畢肖。這個充滿挑逗和愛慕的一擲，活靈活現(xiàn)地表現(xiàn)出了江南水鄉(xiāng)姑娘大膽熱情的性格和熱烈追求愛情的勇氣。可她沒想到，冒失的拋蓮子逗情舉動卻被人無意中所見，姑娘臉紅低首，無地自容，難為情的窘態(tài)半日而羞。姑娘復(fù)雜而細(xì)膩的心理狀態(tài)經(jīng)過詩人的描繪，少女特有的羞怯心情讓其形象更是樸實(shí)可愛。

或許，遠(yuǎn)遠(yuǎn)看見這一幕動情畫面的人，正是詩作者本人，身臨其境加上詩人純圓渾熟的藝術(shù)造詣，才會以采蓮之名繼而寫出“采情”之情趣。筆法如此浪漫爽朗，詩韻和諧，短短的四言絕句，詠蓮寄情、含蓄委婉、華美樸實(shí)，細(xì)膩則天成。真是有聲有色、有情有景，讓人留下悠悠不盡的美感情調(diào)。

我們不妨再去吟詠宋代詩人楊萬里那首《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的詩：“畢竟西湖六月中，風(fēng)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詩人以天機(jī)云錦的韻律，更是寫出了夏季西湖中的別樣風(fēng)景。在詩人的筆下，當(dāng)夏日炎炎、人困蟬鳴、桃李難言之時，使人仿佛置身于柳陰岸畔，眺望著被鮮紅的夏日驕陽照耀而透出波面的蓮葉。在一望無際的粼粼碧水間，那亭亭荷花，似丹霞映日艷麗，景如天開圖畫，隨絲絲微風(fēng)，散發(fā)著陣陣沁人的清香，會讓你頓覺熱消愜意而心曠神怡。

古往今來，吟詠蓮花之美，層出不窮，凝結(jié)著歷代中國詩人們的心靈花園之魂。誦詠蓮之詩，又仿佛讓人們靜靜地傾聽水與蓮花的細(xì)語，雨打蓮葉的徵音，秋風(fēng)落英的嘆息。荷花被擬人化地賦予了高貴的靈魂和詩一樣的品格，當(dāng)人們的心眼投向于出濁污而不染的出水芙蓉時，不管在春風(fēng)得意或是身處逆境中，悄然間會使自己內(nèi)心的品行和人格得到清心淡泊的升華。

高雅之蓮，她是一個無聲勝有聲的世界，有著自己生命的樂章，所展現(xiàn)的美，在人們的心靈中將永不褪色，永不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