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漢字藝術鑒藏

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熱度近幾年來持續升溫，以漢字為元素進行創作的當代藝術為例，它頻繁出現在國際視野，具有代表性意義，近年來中國當代藝術的國際發聲更是讓中國的當代藝術家們為之振奮。中國當代藝術從最初的破壞多于建設，到現在的理性構建多于獵奇取巧，學術的力量漸漸浮出水面。

有人說中國當代藝術發端于國外，是國內經歷了特殊時期后極力想融入西方藝術大變革潮流的態勢。這一時期的藝術發展良莠不齊，很多時候是在似懂非懂、一知半解，或者是不考慮現實情況的全盤接收。在初期快速發展中普遍出現了理論滯后的現象。

初期的理論滯后一方面是學術理論的缺乏，另一方面是鑒賞能力始終沒有太大的階段性進步。中國當代藝術要求體系化和學術化，這是藝術史的需求，更是藝術家的使命。

一、中國當代漢字藝術現狀與發展趨勢及其門類評鑒分析

1985年以來中國的當代藝術家主要形成兩種格局：其一是重復西方的當代藝術道路，并且盡量去掉中國化；其二是意識到不能照搬西方經驗，主張立足中國本土文化。值得一提的是，當代漢字藝術力量慢慢形成，它進行著“五四”以來一直沒有變革的領域，其實這個領域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本。

漢字藝術的提出是以符號系統作為指向，它并不否定傳統書法和現代書法的學術名稱的存在及其歷史意義，而是針對現實情況的變化提出一個更能促進這門藝術向前發展的學術名稱。

漢字藝術的內涵，我們可以從廣義和狹義兩個方面進行理解。狹義概念是指將漢字作為視覺空間藝術創作思維的新的語言創作藝術。廣義概念是凡是利用漢字音、形、意的全部或任何一部分進行的藝術創作。本文所探討的是狹義漢字藝術，它是強化視覺空間之內的創作可能性。

漢字藝術的發端是中國漢字。它發展所依據的是什么？應該不是橫空出世。事實上很多當代漢字藝術家都是從研習傳統書法開始他們的藝術之路的。傳統書法有屬于它的未來性，王羲之、蘇東坡等等杰出的書法家之后，一定會恰逢其時出現更多的杰出人物。但中國當代漢字藝術始于漢字，更多的作用力是在創作和實踐上。

當代藝術的分類其實也不難，但肯定不應該是以時間去劃分，當代藝術和傳統藝術也不應該是對立的，因為它解決不了“如果以時間去劃分出傳統和當代，那么你所認可的傳統是什么樣的傳統？你是站在什么樣的時間軸上進行的判斷”等問題。

事實上更多的國外學者認為這更像是兩個風格藝術流派。他們覺得藝術的發展不是征服的過程，更不是可以這樣簡單分類的。同樣的經驗在英國皇家水彩協會主席大衛-帕斯科特的一次發言中再次體現，他說很驚訝中國有那么多熱愛水彩的藝術家，但是他更希望大家不要用水彩畫家這個標簽去定義他，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藝術家，而不是水彩畫家或者是油畫家。他認為藝術家擁有的是高于生活的思想，而不應該是基于水彩的思想。

個人“經驗性”是會影響判斷的。比如經過學院系統化教學后，繪畫語言體系的建立使當代藝術煥發出了不一樣的國際性的精神面貌，而水墨語言的體系造就的漢字藝術的理解則更具民族性。這里值得提出的是國際性和民族性不是優劣的評價標準，而是要指出不同理論發端形成的藝術呈現出多元化，而不再是在一套標準中行走。

20世紀現代主義代表人物德國沃林格在《抽象與移情》中表達了繪畫始于抽象的概念。這也就是以一種新的視角去解讀藝術的當下和未來，在當時是具有顛覆性的，從今天看來它的意義指向了符號藝術的諸多可能性，比如藝術資源的主流與非主流之間的矛盾激化后，藝術史對抽象的重新認知讓一大波藝術家跟隨和實踐。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當代藝術的文化符號開始進入國際視野，它所具備的符號能力開始引起廣泛的關注。

抽象與自由意志之間的關系成立的話，那么就可以假設西方的抽象是否來自于二維空間的設定。也就是雕塑、建筑之外的更追求自由意志的東方藝術是抽象藝術的發端和深化的一個方向。西班牙的塔皮埃斯在了解了中國書法家的作書方式之后，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并沒有學習過中國漢字，但是他認為中國書法家在強化文字表現力的時候，傳達給他們的卻是獨立表現的途徑。

西方藝術家沒有因為嶄新的東方符號而覆蓋他們已有的經驗，就如同我們不認可僅僅依靠西方的點線面理論就解釋了博而廣的中國當代漢字藝術一樣。2016年四川美術學院張強教授由此提出了中國藝術當代性的身份追認的問題。當代藝術更多的是體現當代思想的藝術形式，特別是在跨媒介、綜合材料、新材料不斷更新的前提下，什么樣的材質形成的作品不再具備可分類性。也只有是當代思想，才是當代藝術的根本。由此可推斷出沒有思想的作品，甚至連藝術都說不上。

目前很多愿意投資藝術品的人都在表達同樣的疑惑：收藏誰的當代藝術作品才是保險的。如果可以借用炒股的長短線這個概念的話，藝術品投資的關鍵問題迎刃而解。其實在沒有對學術和理論更多重視的市場，它崩盤的系數很高。也就是理智地理解馬云作品拍出天價不是藝術品拍賣的時候，藝術市場是健康的。

二、中國當代漢字藝術家及其作品審美格調探析

如果說作品是抽象表現，那么漢字本身不是具象的個體，自古以來漢字在不同語境中產生的各種含義始終是以領會為主，特別是在少字的古代，這樣的事情是常見的。

當代漢字藝術值得圈點的代表性人物有很多，以幾次較高規格的全國性漢字藝術大展來看，我們都可以發現古干、濮列平、張強、黃巖、吳國全、邵巖、侯光飛、劉永剛、魏立剛、旺忘望等人的出現。

古干的漢字藝術作品以中國的漢字元素作為載體，表現出以現代人的眼光看世界，以現代人的心靈感應這時代紛至沓來的文化脈動。德國漢堡美術學院教授布萊梅說：“雖然我不識漢字，不能讀出他作品上的文字內容，但古干書法作品的特點之一好像首先并不在讀，而在品味其情趣，在于品味中國的情趣。過于具體倒沒有什么好品味的了。”他的作品有著特殊的張力，形式美直達內心。有人評說古干的作品體現出中國古代《易學》天道觀，也就是將東方淵源久遠的有機宇宙觀與西方淵源有自在的人的生命過程中實現自我價值的觀念進行語言學轉向意義上的整合的產物。在古干的作品中，隨處可見自由奔灑的樸茂與生機，他試圖通過當代文化意象，走向文本，完成了自我藝術價值體現。

濮列平是漢字藝術多項重大活動的發起者和組織者，在漢字向多種空間推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他在紐約“藝術品市場與價格的相關關系”研討會上針對藝術品價值形成的兩個必然的藝術屬性、歷史屬性，提出的五個藝術品價值定位：藝術家創作作品的絕對創新性；藝術家對藝術文化的絕對貢獻；世界頂級博物館對藝術家作品進行的學術性收藏；藝術家的創作與現實的生活發生了長遠的具有影響力的關系；藝術家的創作，作品本身從藝術審美的形式上可能沒有創新，但是藝術家的作品與時代的政治因素有了密切的關聯，并且因為這種關聯而影響了當代人們的思想，同時也為后世研究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以及人們的思想提供了客觀依據。

張強教授是當代藝術家陣營里不多見的代表性人物，他和濮列平一樣在漢字藝術的實踐中不留余力地開展理論建設工作。他也是當代藝術家中著述最為勤奮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對于傳統書法向現代轉型的過程之中，張強教授富于體系性的研究成果，為中國本土藝術的國際化提供了學術理據。而其“當代中國藝術應該提供一種思想性的貢獻與方法論上革命”的呼吁，獲得了學術界的共鳴。

張強教授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家代表成為倫敦大英博物館250年來歷史上第一位當代藝術的表演者（“驚人之筆——現代中國書法展”2002），其藝術創作卓具國際性的影響。英國學者撰寫的《中國現代書法藝術》這樣分析評價張強教授的藝術：“張強對傳統藝術信念進行了強有力的美學革命……他還是書法前衛運動重要的理論家和‘蹤跡學的創造者——一種通過與女性合作創造出來的、全新類種的藝術……最終的結果是，女性藝術家的參與使他的實驗達到男女兩性的真正平等與和諧的境界。”

多元化的存在不是迷失。只有在美學和社會人視角的前提下，審美才可以成立，這也是對“丑書”的批判標準。

吳國全在中國當代作品中具有非主流傾向，他的作品體現出一種因由原始沖動而進行的自我升華，他的作品表述為去認清了文化本質的過程，這種思想充分體現在他的系列作品《被文化強奸的人們》中。1993年吳國全出版《黑鬼的撲克牌》，則提出了轉換主義的概念，也就是將人生無意義通過藝術手段這個中介，轉換成有意義。吳國全將個人的遭遇同繪畫聯系在一起，用扭曲的形態揭示扭曲的生存狀態，披露生命的脆弱和文明過程中的荒誕。他是一個獨特的藝術個案，一個能揭示20世紀社會心態的藝術個案。他始終致力于用別致的形象，表現一個畫家的獨特意識，這對于所有的藝術創造者都是一種激勵。

邵巖的作品體現了西方當代藝術，表現主義、抽象表現主義、波普藝術給予他書法藝術的沖擊式靈感。邵巖認為，傳統書法藝術創作相對保守，其單元內所包含的元素——線的質感和運動、空間分割等均難以自由離合，且對新的內心生活反應遲鈍，對其他美術因素更難以借鑒和組合。美術批評家、美術理論家劉驍純先生評價邵巖作品時說：就邵巖而言，20余年歷經數變，萬變所不離者是線……落筆如出拳，射墨如運劍。邵巖在談到創作時說，在完成作品前，他需要打無數次草稿，每一次的輾轉提頓都是精心設計、測量的結果。

對當代漢字藝術的解讀還可以解讀源頭發端，巴黎的1956年5月23日的《畫家報》上，刊登了一幅書法與抽象的合畫作品，作品左邊是日本書家的書法，右半邊是馬蒂厄的一幅抽象畫：符號的變化。他們在探索中與西方的一些抽象畫家不謀而合，這些畫家像日本藝術家們一樣致力于符號的探索，為它的魅力所吸引，想要了解符號的神秘。他們讓人想到所有的“潑彩派畫家”、托比和“太平洋畫派”，以及那些活躍在法國，秉承同樣精神的畫家：哈同、馬蒂厄、蘇拉熱、阿列欽斯基和阿爾科普利。這樣的背景深挖是一種類似于藝術史的追認，同時也是對中國漢字藝術的致敬，其所含意義更為豐富。

三、中國當代漢字藝術收藏市場行情解析

普遍認為有學術價值的當代藝術作品是收藏的首選，但是由市場所導向的藝術價值往往有其另外的目的性，它發端于藝術，但是終點是不同的兩個方向。它們的目標不一樣，所以走的路線也不會一樣。但是我們也發現學術的發聲由于其特殊原因，很難讓大眾聽到，當所有媒介的目光被躁動的驚奇新聞所占據的時候，一些專業的學術期刊生存困難，這也就導致了市場決定學術的誤解。

中國大陸的藝術市場的形成以90年代初期中國嘉德等幾家大型拍賣公司的成立作為標志，到了1997年，藝術市場的作品成交額和成交量飛速發展，此時遭遇了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一直到2003年開始又一輪高速發展，2008年市場再次遇到調整期，但是2009年到2011年藝術市場爆發式增長。

就總的藝術市場而言，有數據顯示2015年全球純藝術類市場，中國市場縮水27%，總成交額為48.59億美元。西方藝術市場2015年獲得了與2014年持平的總成交額（112億美元）。2015年中西方藝術品市場呈現緩慢發展態勢，全球純藝術類市場的交易額為160億美元，同比下滑11%。雅昌文化集團董事長、雅昌藝術市場監測中心（AMMA）創始人萬捷說，近年來全球藝術品市場在不斷跌宕起伏中成長，2016年全球藝術品市場將在復雜的世界經濟形勢下持續緩慢發展。

數據顯示2015年藝術市場排名前三分別是美國、中國、英國，其中韓國、印度和菲律賓等新興市場快速增長。

就當代漢字藝術而言，它與新水墨、新繪畫一樣在2015年表現得非常活躍，這是一個深度調整期，所以也就意味著有很多的機遇。從近幾年的漢字藝術市場來看，從過度宣傳作者和作品的傳統路子轉向理性對待“作品價格藝術水平”之間的關系。真正有藝術水準、有學術高度的作品勢必成為主流，這也是藝術市場避免泡沫和崩盤所要解決的問題。

從整體上看，2016年經濟形勢依然不明朗，藝術市場走在下行的過程中接受了洗牌。有經驗的藏家不會受經濟大勢的影響，有很多從能源、證券、地產等行業套現出來的藏家，對收藏保持著持續的熱度。從近幾年的市場情況來看當代漢字藝術和新水墨、新繪畫成為收藏與拍賣的新熱點。

從雅昌數據可以看到，近幾年一批當代漢字藝術家漸漸浮出水面，2010年臺北秋季拍賣會上古干《紅灰京城》（95cm×95cm）以88665元成交，而后古干在藝術市場一直在理性增值的空間發展，各大拍賣會頻頻出場，從雅昌數據可以看出自2003年開始，古干的作品就有出現，直到2015年形成了較為健康的藝術價值曲線坐標。

隨著當代漢字藝術家持續發力，在學術上不斷證實價值實力：在2014年瀚海拍賣會上張強、魏離雅合作的雙面書法（189cm×88cm）以92000元成交；侯光飛漢字藝術作品《懷》、《蘭》（68cm×68cm）分別以97750元、115000元成交；邵巖漢字藝術作品（198cm×48cm）201 3年以34500元成交，2014年漢字藝術作品《將軍官》、《四時花開》（68cm×68cm）分別以103500元、138000元成交；2015年黃巖漢字藝術作品《黃巖致敬畢加索NO.1》（190cm×250cm）成交價為1，840，000元；吳國全漢字作品《思詩史矢系列之18》（76cm×90cm）以86，250元成交；2014年王曉明漢字作品《池魚思故淵》、《三潭印月》（68cm×68cm）成交價分別是48，300元和55，200元；2015年王曉明漢字藝術作品《王曉明致敬畢加索》（96cm×180cm）成交價為264，500元；2015年濮列平漢字藝術作品《濮列平致敬畢加索》（96cm×180cm）成交價為345，000元；201 6年魏立剛漢字藝術作品《纏繞——哈佛方案》（243cm×121.5cm）拍賣成交價為625，000元。

從近幾年的拍賣市場來看，拍賣市場有了很多有益的自我完善，特別是2014年后很少出現億元天價。這是由于拍賣市場的轉型所致，拍賣行會加強專業化服務和規范化運作，開始強調對藝術品的價值判斷的體驗過程，與此同時，對拍品的質量和學術含量也進行理性對待，學術價值等于市場價值得到了藏家與市場的認同。拍賣市場的國際化格局，國際視野正在加強，隨著信息的透明化，市場中的“假拍”和“拍假”接受輿論監督，吸引真實買家的將是理性和專業的分析。

值得關注的是當代漢字藝術與當代社會所產生的關系，2013年以來，以當代漢字藝術為主題進行軟裝飾的會所、酒店開始出現，比如北京北七家和頤酒店、寧波贊酒店、成都漢易漢字藝術主題酒店等。2014年開始，古干的作品成為羅斯柴爾德家族定制葡萄酒的包裝主題，進行藝術與酒文化的銜接應用；張強的作品以及以他的書法作為主體的“五品佳茗”等文人茶系列得到開發，他們為文化產品注入了新的力量，也表明了當代藝術作用于當代社會的實用性。2016年德國總統約阿希姆·高克邀請劉永剛教授出席在德國駐中國大使館官邸舉行的招待會，劉永剛教授將象征中德兩國友誼的《站立的文字——愛擁》雕塑贈送給高克總統。所有這些是否可以說明在未來幾年中國當代漢字藝術家走出國門成為國際藝術市場的新寵具有可能性？

泡沫經濟不是危言聳聽，聽到最多的還是“之前很搶手，現在畫賣不動”的故事。收藏經濟或者是價格經濟或許應該是經濟專業人士研究的課題，我和很多藝術家一樣，只對藝術感興趣，對當代藝術的價值感興趣。

中國當代漢字藝術發展到今天，從惶恐而沖動到理性而自信，走來不容易，在藝術史上這30來年也是微塵。當代藝術的希望正是由許多激情四射的藝術家組成的。這些年國際社會以及國際藝術機構對中國當代漢字藝術的發展表達了足夠的誠意和尊敬，中國當代漢字藝術多次被邀請走出國門，澳大利亞、意大利、美國、英國、韓國等國，中國當代藝術家向世界呈現了漢字藝術的勃勃生機。近些年中國當代藝術呈現出發力的姿態，特別是走向國際所需的學術背景正在不斷完善中，這期間還是有一些值得圈點的人物，比如為當代漢字藝術奔走呼號的評論家高天民，藝術家古干、周文清、濮列平、黃巖，兩江學者張強、策展人于立等人，還有很多當代漢字藝術的實踐者和研究者，舉不勝舉，也正是藝術家們的熱情撐起了當代藝術的一隅江山。

（王曉明/中國美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

組稿/王吉祥 責編/苗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