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瑩
摘要:攝影,這個曾經被認為存在于藝術領域以外的機械復制的工具,卻在170多年后的當代藝術領域中占據重要位置。文學情境的滲入是攝影表達的一種方式,它讓觀者感受到了視覺之外的情感。攝影可以以詩歌、戲劇、亦或哲學故事的形式表現,進入人的內心,激起觀者的情感與共鳴。
關鍵詞:攝影;文學;情境;詩;戲劇;哲學
檢索:www.artdesigl3,org,cn
中圖分類號:J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2832(2016)05-0117-03
當下存在的生活方式,各種機器設備已然將我們的生活轉化成某種愚昧的自動化系統,機器仿佛從人類手中奪走了賴以生存的工作,大多數人已經開始沉浸在虛假的圖像中,我們的價值系統,我們的思想、情感、欲望,開始越來越程序化。
“被生活著”似乎意味著人類將與機器相濡以沫,當我們環顧四周,一切變得不真實,甚至荒謬了。
攝影,這種依靠機器去記錄現實的方式,曾經高傲的在藝術范疇中占領著一席之地,1857年的《人生兩條道路》將圣經的故事付諸真實的圖像化,驚艷了世界,而如今大量的虛幻的圖片,荒誕不真實的影像卻占據了我們的生活。即便如此,我們仍相信在攝影的這條路上不能茍且,仍有詩一樣的圖像存在于我們內心中,攝影中的文學情境存在方式很多種,譬如詩,譬如童話故事,譬如哲學般的攝影故事。
攝影中的文學情境,一種是觀之圖像而產生的情感上的抒發,也或閱讀某個文學作品而跳躍出的圖像感。譬如瑞士攝影師Christian Coigny的作品與辛波斯卡的詩。另一種是攝影拍攝中按照某種情境去表現,這是拍攝者主觀的意向表達,譬如詩人弗孔的超現實主義色彩的攝影作品,仿佛一段戲劇,又像回歸童年的純潔童話故事,亦或如哲學般循環發展的圖片故事一一杜安.麥可爾斯的嵌套似的觀念。無論怎樣,這種文學般的情境讓我們對圖像的觀看呈現了一種代入感。
一、詩中的影像——萬物靜默如迷
在安靜的環境中,人們總期待著會發生點什么,周遭的事物仿佛在小心翼翼的互相碰撞,摩擦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波蘭女詩人維斯拉瓦-辛波絲卡在《然而》中寫道“寂靜碰撞寂靜的聲音”陷入幸福的沉默其實是一種心靈交流。此時的人就像天使一樣有一種神性的美。神性不止是觀照自我,更及于萬物。它并不高,而是樸素的,簡約的,辛波斯卡的詩擁有更多生命的真實,有著情感的自然流露,卻又是智慧的瞬間留痕。她像一個癡迷的繆斯,走在一條與眾不同的,寂寞的路上。
Christian Coigny的作品(圖1)就擁有辛波斯卡的詩歌一樣的情境,他的影像把這世間萬般的顏色抽離走了,只留下黑白與過渡的灰;甚至將時間與聲音都剝離去了,只余下的緘默的形體和暴露無遺的靈魂。傳統的黑白攝影為視覺去除掉了繁雜顏色帶來的過多信息,光和影再次成了完全的統治者,使得攝影的主體和意境以內斂收縮的方式得以顯現,極致般的攝人心魄。
Christian Coigny專注于用傳統的純粹的黑白攝影卻帶有強烈的古典主義色彩,畫面中的靜物擺設看似自然卻不失精心安排,整體的光線掌控具有獨特的表現力,桌布,鐵器,木板,畫布…畫面質地平靜如詩,萬物靜默如迷。
觀看christlan coigny的影像與讀辛波斯卡的詩歌一樣仿佛是在暖陽秋葉里行走,人間如此清晰而迷蒙,觸手可及,卻又萬物成謎,一呼一吸之間都能感覺到靈魂的升華,是具象也是一種幻境。
二、片刻的戲劇——弗孔《夏令營》
你是否遇見過一個孩子熟睡在滿是西瓜的房間里?你是否曾在散落白色紙袋子的原野散步,遠處的火焰在燃燒?你是否看見一片薰衣草地中揚起一條水柱,一個孩子在沖洗自己的身體?你是否進入到一間雪白的屋子,還有一片雪白的花探進來?——貝爾納·弗孔在1976-1980年完成的《夏令營》攝影專輯中,照片無一例外的是對童年游戲的回憶,每張作品的畫面好比一臺片刻的戲劇,帶給了我們一次非同尋常的關乎文學和美學的感官體驗!(圖2)
1976年的夏天,可謂是弗孔的一個開始,所有的東西開始出現,充滿了力量和青春,他召集了母親夏令營的所有的孩子包括他的兄弟,小車里裝滿了模特,開始占領鐵路,圣馬田的宿舍、墓地、游泳池、沙灘,沒有申請任何許可,占領這些地方,擺好模特,拍攝,收拾,離開…他仔細的為模特穿戴妥當,圍裙、短襪、短袖襯衫、襯衣、短褲、裙子等等,再依據他自己預想的位置及人物關系擺放,這些僵硬的人物頓時栩栩如生,他們短暫表演著一幕幕戲劇性的畫面,歡愉、探險、死亡、好奇、神秘……
弗孔自述——我感覺到這些模特兒,這些離開櫥窗的小人,在進入到我童年印象很深的地方,它們釋放出一種無名的力量,呈現出一種很崇高,莊嚴的,東西。五年來我忘記了哲學,忘記了神學,我是一個魔術師,在光天化日之下,帶著所有的復雜性賦予夢的一個形式。
弗孔打破了傳統攝影的條條框框,對他而言,最真實,最動幾心弦的詩意奠定了靜止圖像的基礎。一個哀愁的沉迷于夏天的小男孩,卻在影像背后藏在一個日漸蒼老的身軀中,不肯成熟的接受現實,成長與失望并存。他將所有的情緒無論是虛假還是恐懼,是歡愉還是渴望,物化成詩一般的光線。
弗孔就像魔術師一樣把觀者拉回到自己的童年時代,不僅是勾起了我們童年的回憶也勾起了我們曾經幻想存在的童話世界,一切世俗的東西消失的無影無蹤。它帶給人_種心靈上的慰藉,這是一種從事實轉化為文學虛構的片刻的戲劇。
三、哲學的圖像——《事物是奇異的》
20世紀70年代年杜安-邁克爾斯的序列系列引起了轟動,而他卻因此受到了質疑。被視為違反了神圣的“單一”,但是真實多個圖像的序列性的表現實際超越了圖像表面的單一敘述性,作品極具哲學性,在邁克爾斯的圖像序列里有著不同尋常的情愛、人性、秘密,表達著死亡、欲望、時光流逝,表達了人對世界的不同疑問,這種哲學般的表達又夾雜著詩一般的敘事讓人著迷和思考。在一個絕大多數攝影師都在熱衷于發現世界的偶然性畫面時期,所有的攝影師都試圖用相機去抓取外部世界的“決定性瞬間”時,邁克爾斯反其道而行,他的相機不是向外觀看,而是向內。
邁克爾斯曾說:“最好的部分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感受。人們樂意相信眼睛,那是錯的,這也是為什么我覺得大部分攝影師很乏味,這些無害的,迷人的照片,帶來又一次日落,又一處瀑布。但是在個人經歷的舞臺上,那些悲傷,孤獨,種種你要如何拍攝?這關乎你是誰而不是你看見了什么。”
“連環嵌套”最早是由法國小說家安德烈.紀德在1893年提出的。紀德用“嵌套”這個短語,在一個文本中告訴讀者文本是什么,后來,在文學批評的詞匯中,“嵌套”被用來描述任何文本片段,整體復制在文本的微型結構中,或者甚至定義了一面內在的鏡子,反映了包括其在內的作品的總體。
杜安·邁克爾斯簡短的圖片故事《事物是奇異的》(圖3)就是和上面給出的定義密切聯系在一起的“嵌套結構”。這個故事從第一幅來解讀,講述了人們無法確定照片中所呈現的真實尺寸,從第一張到第二張照片的過渡中,這一點尤為清楚。第三張讓你仿佛知道了真實的尺度,卻在第四張照片開始轉折,原來畫面并不是你想象的樣子,當觀者以為第六張照片是故事的終結時,卻迎來了新的意想不到的轉折,第八張照片誠懇的回歸了之后,第九張照片才真正的回到了原點。
《事物是奇異的》就是一種沒完沒了的循環。在《攝影的哲學思考》中,維勒姆弗盧瑟爾指出,攝影的四個基本概念——圖像、機具、程序和信息——都是基于沒完沒了地返歸這一共同點。圖像就是眼睛來回逡巡的表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返回到出發點上。機具是重復完成同樣動作的玩具。程序是反復將同樣的元素結合起來的把戲。信息則包含了未必會發生的格局,從可能發生的趨勢當中浮現出來,往往一再反復地返歸到這一點上。利用這四個概念,人們便不再會覺得自身處在直線式的歷史語境之下,沒有任何東西在重復自己,一切皆有因也皆有果。
結語
照片無所不在,對我們的倫理感受力有著無可估量的影響。攝影通過以一個復制的影像世界來裝飾這個已經擁擠不堪的世界,使我們覺得世界比它實際上的樣子更容易為我們理解一一蘇珊-桑塔格
無論是攝影師christian coigny還是詩人弗孔亦或哲學家杜安.邁克爾斯,其共同之處是其創作的關鍵詞不是“攝影”,不是“寫作”,不是“繪畫”而是去表達,把抽象的不可見的思想情境(沖動,需要,記憶,表現,激情)按照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讓其變的可見或可感覺。無論是現代性和虛無的對立,都市生活與種族問題,戰爭的批評,消費主義的剖析,女權主義追求的自由以及對田園牧歌生活的向往,這個時代這個環境都需要這種情境觀念去表現和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