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雪峰崩漏醫案賞析

湖北省應城市中醫醫院(應城，432400)

彭應濤 彭慕斌 指 導 彭景星

·驗案拔萃·

冉雪峰崩漏醫案賞析

湖北省應城市中醫醫院(應城，432400)

彭應濤彭慕斌指 導彭景星

本兩例崩漏，均系久治不愈之危證。第一例系誤用大量膩滯及寒涼藥，致“上竭”、“下厥”，血不歸經，治以溫固下元及補氣攝血之劑而愈。例二所用諸藥，據案推測，似師右歸丸及歸脾湯方意加減而獲效。此皆冉老自出機杼，另辟蹊徑之法，誠乃可法可師之作。

冉雪峰 崩漏 醫案

崩漏，又稱崩中漏下或血崩經漏。一般以來勢急，出血量多為崩；出血量少，淋瀝不斷為漏，但二者可相互轉化。因病情變化復雜，病體病因各異，其治須辨證論治。現將《冉雪峰醫著全集·臨證》中兩例崩漏驗案，簡析如下，供同道參考。

崩漏(一)

武昌張某之媳，患血崩，邀往診視。見病者一身盡腫，喘逆上氣，在床頭迭厚被坐靠，不得臥。血崩，前后逾半年，劇時每日多至一、二碗，或半痰盂，脈微弱兼帶慢而時有結止象，色夭不澤，唇色慘白，指頭冷，皮膚亦感冷沁，近月己暈厥數次。因所服方系六味重用熟地，加涼血、止血、利小便、消腫之品。予曰：上竭下厥，陰陽離絕，八脈不固，腎陽式微。因擬：黃芪一兩，當歸二錢，芍藥三錢，桂枝一錢五分，附子三錢，蒲黃三錢炒半黑，甘草一錢。時病人母親在座，曰：小女從未服桂附等藥，氣喘用黃芪，是何深意？予曰：此病氣不統血，氣血兩不維系，當歸合黃芪為當歸補血湯，乃補氣以攝血；桂枝協芍藥則暖營建中，桂枝協附子則化氣溫下，固護真元。此病服陰柔藥太多，陰氣用事，經隧滋滯凝泣，血不歸經。用蒲黃者，在本藥性能是以止血者行血，而本方意義則是以行血者止血，合之為補氣攝血，溫固八脈，以升為降，以通為止。藥煎好，遲遲未敢服，入暮，又暈厥一次，無己，乃以予藥姑試。初服二調羹，越二時許無恙，再服二調羹，又越二時，氣喘略平，因將余藥大半盅服下。夜半，病者曰：我倦甚，可將靠被撤去，令我稍平。睡下后，熟睡一小時，月來未平臥者，居然平臥，未熟睡者，居然熟睡。醒后氣漸平，崩漸少。翌日復診，原方桂枝加為三錢，芍藥加為六錢，去蒲黃，加桑螵蛸三錢，鹿角霜一錢，一星期氣平崩止，后以當歸內補建中湯、復脈湯等收功全愈[1]513。

按：患血崩半年余，見“上竭下厥，陰陽離絕，八脈不固，腎陽式微”之病理。《傷寒論·少陰病》有“下厥上竭為難治”之例。所謂“厥”、“竭”者，皆陰陽氣血不相順接，幾欲離絕之危候。實踐中治下厥須用溫藥，則有礙于上，治上竭須養氣陰，則有礙于下，故曰難治。

前醫所用陰柔傷陽之劑，致“陰氣用事，經隧滋滯凝泣，血不歸經”，顯系藥誤，故久延不愈。患者母親見所用諸藥，云皆小女未曾服過之藥，是何深義？冉老指出，“此病是氣不統血，氣血兩不維系”。當大脫血后，見脈微弱，肢涼膚冷，此不特陰血告匱，而陽氣亦欲亡散。有形之血不能速生，無形之氣所當急固。今用當歸補血湯，補氣以攝血，桂芍暖營建中，桂附化氣溫下，固護真元，且消前所服陰柔寒涼藥物，凝泣隧絡，致血不歸經之藥害。并伍蒲黃以治標，立方大意如斯。經此剖析，病家仍不醒悟。迨暈厥復作，于無奈之時試服，竟獲奇效。患者安寐一時許，氣平漏少。次日復診，于上方加重溫補陽氣之品，更增鹿霜、桑蛸等溫煦及陰陽兩補之劑以善后。從而可證冉老學識淵博，成竹在胸，雖病家質疑，仍堅定不移，果獲全愈。

崩漏(二)

宦某之愛人，體素薄弱，經事不調，赤白帶下，飲食精汁不變氣血而化穢濁，由來者久，近年加劇。崩漏頻頻，暴下如注，色黑成塊，肌肉瘦削，皮膚反浮腫，足腿面部腫尤顯著，色夭不澤，唇口慘白，喘氣矢氣，四末清冷，脊膂腰髀酸楚，儼近下癆。抗日戰爭時期，住重慶某醫院治療，時歷半載，所費不資，后雖小愈，尚不了了。勝利后回漢，病又復作，鑒于前此遷延，心殊懼懼，來我處商治。問：中醫能療此病乎？答：帶下崩漏乃婦科常有病，不過此病延久，病重，漸近癆瘵。五液俱涸，八脈不固，精竭髓枯，下元敗壞，陰病及陽，氣不統血，不僅虛證，且為虛證之甚者，中法當可治愈。

診脈沉遲細弱，血脫氣泄，陰陽俱竭，諸虛百不足，擬方重味填補，升固八脈，不剛不膩，半調半攝，方用：當歸四錢，杭芍四錢，茯苓五錢，杜仲三錢，鹿角霜三錢，桑螵蛸三錢，蒲黃炒半黑三錢，廣木香一錢，升麻一錢五分，甘草一錢。三劑略安，精神較好。二診，去蒲黃加蘄艾炭三錢。又三劑，崩減，氣漸平調。三診，加炮姜炭一錢，側柏炭三錢，四劑崩止。四診，去姜炭、艾炭、鹿角霜、升麻，加枸杞子、覆盆子、女貞子各三錢，守服二星期，漏下亦愈。

治療歷程共計不過一月，后以復脈湯加桑螵蛸、龜甲膠、鹿膠、紫河車，膏劑收功。此病養血不用萸、地，補氣不用參、術，溫下不用桂、附，固澀不用赤石脂、禹余糧，均值得探索。蓋參、術呆滯，萸、地滋膩，桂、附剛烈，二石頑鈍，要非奇經之妥善治法。婦科此證甚多，學者注意[1]514。

按：此系一例血脫氣泄，陰陽俱竭，八脈不固之重證崩漏案。治當竣補氣血，斂攝奇經。因病情纏綿，諸虛百不足，恐虛不受補，但又不能舍補法以圖功。冉老另辟蹊徑，用不滯氣與不太燥熱之補法施治。用藥16味，四易其方，而當歸、白芍等10味貫穿全治療過程。細揣其旨，與《臨證指南醫案·崩漏》成案“沖任二脈損傷，經漏經年不痊，形瘦膚干畏冷，由陰氣走乎陽位，益氣以培生陽，溫攝以固下真”[2]673之用鹿霜、歸身、蘄艾炭、茯神、炮姜等近似。依冉老稱本案“養血不用萸、地，補氣不用參、術，溫下不用桂、附”諸論推測，該治似從右歸丸、歸脾湯化裁。故徐靈胎《醫學源流論》有“古方加減論”之說。

右歸丸由10味藥成，而鹿霜、杜仲均治子宮虛冷，血弱精寒“腎陽不足”[3]299之證。當歸芳香醒豁，亦是良好的調經佳品，三者為方中主干。桑蛸“填精益腎”，雖性味咸平，功能“補腎助陽，固精縮尿”[3]314三者己具右歸丸“溫補腎陽，補養精血”溫養奇經之基本功能。熟地滋膩滯氣，景岳輩視為起死回生之藥，陳修園斥其“開后世簡陋庸腐之門”[4]65，故不用。芍藥甘草湯乃“養血和陰”之劑，張錫純謂芍藥“味苦與甘草相合，有甘苦化陰之妙，故能滋陰分”[5]59。今取其以濟之，似更輕靈。歸脾湯益氣補血，健脾養心，方中不用呆滯溫補之參、芪、白術、龍眼等。王旭高謂歸脾湯“方內木香不可缺，香先入脾，總欲引血歸脾耳”[6]239。且茯苓屬靈異之物，甘淡利水而不傷陰。《本經》載白芍“利小便益氣”，是苓、芍以通利之功，而顯補藥之用，并助其通陽利水。蒲黃止血消瘀血，炒半黑者，止血而不留瘀，并輔少量升麻提升陷下之清氣。全方不枝不蔓，恰到好處。拙見如斯，是否符合冉老原意，尚未可知。

由于辨證縝密，服藥3劑即證平神佳。嗣后，或以溫經止血之艾葉易蒲黃，或合治“吐血內崩”[7]237之柏葉湯。冉老指出，方以柏葉命名者，以柏葉集宣、降、通、澀諸用于一身，“一味柏葉，足以代表整個本方而有余”[4]1008或加覆盆、枸杞、女貞兩補陰陽。因其陰陽兩虛，最后以兩補陰陽之劑以資鞏固。

綜上所述，冉老已申不用參、術、桂、附等，更未涉及治崩之膠艾四物、地榆苦酒煎及龍牡石脂諸套方，并摒棄了傳統的“塞流、澄源、復舊”諸法，這些均值得深入探討。

[1] 冉雪峰.冉雪峰醫著全集·臨證[M].北京：京華出版社，2004： 513，514.

[2] 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59：673.

[3] 林通國.中藥學[M].長沙：湖南科技出版社，1985：299，314.

[4] 冉雪峰.冉雪峰醫著全集·方藥[M].北京：京華出版社，2004：65，1008.

[5] 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M]. 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74：59.

[6] 王旭高.王旭高醫書全集[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1：239.

[7] 丹波元簡.金匱玉函要略輯義[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55：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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