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中風病學術思想淵源探討*

李 芳 劉柏炎

（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410208）

張山雷中風病學術思想淵源探討*

李 芳 劉柏炎△

（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410208）

張山雷系近代著名醫家，所著《中風斟詮》在醫界影響甚大。筆者以《中風斟詮》為根據，對張山雷中風病學術思想淵源進行了探析。筆者認為承襲發揚《內經》之宗旨，提倡血沖腦經說；汲取劉河間、朱丹溪、張景岳、繆仲淳和張伯龍等醫家學術觀點，用以區分內風外風，闡釋病因病機；效法張伯龍，治以潛降震攝；共同完善了中風病的理論，為張山雷中風病學術思想形成的主要淵源。

中風 張山雷 學術淵源

張山雷（1873-1934），名壽頤，江蘇嘉定（今屬上海市）人，清末民初著名中醫學家、教育家及著作家，中西匯通學派的代表人物，與張伯龍、張錫純并稱為“三張”。所著之《中風斟詮》是其中風病學術觀點的集中體現。縱觀張山雷《中風斟詮》一書，其內容引用了眾多醫家的學術觀點和思想。上承《黃帝內經》，下及劉完素、張景岳、繆仲淳和張伯龍等醫家，其中以張伯龍《類中秘旨》一篇對其影響至深[1]。本研究就其中風病學術思想淵源作一初步探討，以期能梳理其學術思想的傳承脈絡，闡述于后。

1 遙承《內經》之宗旨，匯通中西，倡血沖腦經學說

《黃帝內經》作為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醫學理論經典著作，被奉為“醫家之宗”，歷代中醫學家都十分重視其內容，許多帶有根本性質的醫學觀點，基本上都淵源于《內經》[2]。張山雷也不例外，言之“《靈樞》《素問》《難經》終是談醫之鼻祖，雖皆采集于后人，要自貽傳于上古，微言雋義，層出不窮，賞奇析疑，鉆研無盡。是以歷代名賢，遞相研索，卒莫窮其精蘊”[3]。張氏多次引用《黃帝內經·素問》的原文，為其血沖腦經學說尋找理論依據。張山雷對中風病病因病機的認識，其理論源于《黃帝內經》，曰“即以《素問》而論，內風為病，固以數見不鮮，為散在各篇之中”，張氏對《素問》有關內風癥狀和病機逐一進行解析，如援引《素問·調經論》“血之與氣并走于上則為大厥，厥則暴死，氣復反則生，不反則死”[4]?！端貑枴ど鷼馔ㄌ煺摗贰氨∝省焙汀按筘省薄！端貑枴ねㄔu虛實論》“仆擊偏枯……肥貴人則膏粱之疾”?！端貑枴の迮K生成篇》所謂徇蒙招尤，目冥耳聾，過在足少陽厥陰，甚則人肝也，以及《素問·至真要大論》所謂“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諸暴強直，皆屬于風”等，闡發其內風暴動證治，從中得出此皆因腎水不能養肝，木動生風，激其氣血，上沖犯腦，震擾神經，或為暴仆，或為偏枯，或為眩暈昏厥，或為目冥耳聾，或為強直暴死，諸般病狀，此皆近世之所謂中風病，非前人之所謂之外風內中[5]。張氏對于中風病的脈診，據《素問·脈要精微論》有關原文做為脈診的理論基礎，曰“粗大者，陰不足，陽有余，為熱中也。來疾去徐，下實上虛為厥，巔疾。來徐去疾，上虛下實，為惡風也，浮而散者，為徇仆”[4]。張山雷對此進行分析曰“眩暈昏仆，即肝風之上揚，故脈為之浮。甚者則氣將不返，故脈為之散，又謂來疾去徐，上實下虛，為厥巔疾，又明謂氣血奔涌于上，故脈亦踴躍奮迅而出。其來甚疾，且上即實，則下必虛。其去若徐，謂之為厥，固即血菀于上之薄厥，氣血并走于上之大厥”[5]。從而將中風常見的脈象總結為“弦勁，滑大，浮數，渾濁，甚者上溢促擊，虛大散亂”[5]。認為“脈愈大愈促而愈勁，則氣血上沖愈甚，而氣將不反；而脈愈大愈虛且愈散，則氣血之渙散，而亦將不反。指下模糊，濁大不清者，則氣血痰凝，互為凝結之見癥”[5]。由此可見，張山雷在獨立思考深入鉆研經典的基礎上，結合自己的臨證經驗，提出新的見解。

張山雷身處西學東漸的清末民初時期，當時西醫學大量傳入我國，張氏主張中西醫學應“取長補短，以擴見聞，為媾通界限之先機”[6]。當時西醫已通過解剖發現“死于此病者腦中必有死血或積水”[7]，得出“腦充血、腦貧血”結論。張伯龍參照西醫解剖學以兩兔試驗[8]，驗證此說是否可信。因而悟及素問氣血并走于上，則為大厥，厥則暴死，即今所謂中風，益信西醫血沖腦氣筋之論與素問暗合，可相互引證。張山雷推崇其觀點，并加入了自己的認識和經驗，從而豐富和完善了中風病理論，指出本病即是“肝火自盛，化風上揚，破令氣血上逆，沖擊入腦，震動神經而失其知覺運動之病。治法以潛陽鎮逆為主，使血不升，則厥可定，而神經之功用可恢復”[5]。由此可見，張山雷中風病病機的認識即受到西醫的啟發，同時又在《內經》中找到理論支撐。此外，在用藥上，張山雷亦參考西醫學的成就，如西醫治療腦貧血，其治法則用興奮提神之劑，如勃蘭地酒之類，以振動其血液，提挈其氣機。張山雷借鑒此觀點，提出腦貧血治療“溫補則可，升提則不可”[5]。因西醫之所謂興奮劑、提神劑，不過溫通流動性質，決不可與中藥之升麻、柴胡等量其觀。

總之，張山雷之所以在中風病學術上獲得輝煌的成就，這與他熟讀經典是分不開的。他遙承《內經》之旨，為其中風病學術思想尋找理論支撐，同時吸收新知，引用西醫學相關理論，并加以闡述，采用中西二說對中風病進行論說，為中醫學開一新記錄。

2 汲取金元明清諸家之長，別內風外風，闡釋病因病機

所謂“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9]。中風病是威脅人類生命的重大疾病，歷代醫家著述探討甚多，張山雷博采眾長，循流達源。上至《內經》《難經》《神農本草經》《傷寒論》《金匱要略》等經典，下至明清及近代諸賢之作[10-11]，張氏廣泛吸取其精髓并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形成自己獨特內風論治體系。除與張伯龍內風暴動觀點相承以外，金元醫家劉河間、朱丹溪，明代醫家張景岳、繆仲淳等醫家的觀點對他也有重要的影響。

劉河間在《素問玄機原病式》中，論中風提出“心火暴甚”說，他說“中風癱瘓者，非謂肝木之風實甚，而卒中之也，亦非外中于風爾”[12]，主要因將息失宜，情志刺激太過，致心火暴甚，腎水衰虛不能平之，與張山雷木旺水衰、肝陽上逆氣血上沖之論有相同之處。此外，張山雷認為富貴之家嗜食肥甘厚味，釀痰醞熱，極熱生風，導致猝發暴仆偏枯之癥。河間曰：人肥則腠理致密而多郁滯，氣血難以通利，故多卒也。兩人均認為中風發病與肥胖的關系。丹溪則主張“濕痰生熱”。他認為“東南之人，多是濕土生痰，痰生熱，熱生風也”[13]。張山雷借鑒此觀點，認為“內風上擾，必挾胸中痰濁，隨氣而升，故當昏暓眩仆之時，痰涌涎流，十恒八九，臨證急救，必以泄降濁痰為第一要意”[5]。然張山雷認為劉河間、朱丹溪雖能辨外風與內風之異同者，但對病源之所異處，亦未能道出汁漿。故其說“幸有河間、東垣、丹溪諸家之論，而后為火、為氣、為痰，病屬內因……籍以提撕后學，惟是火之升、氣之逆、痰之壅，皆其肝風煽動，有以載之上浮，是肝風為病之本，而火也、氣也、痰也，皆其標”[5]。

張山雷受張景岳 《景岳全書·非風》“凡病此者，多以素不能慎，或七情內傷，或酒色過度，先傷五臟之真陰……陰虧于前而陽損于后，陰陷于下而陽乏于上，以致陰陽相失，精氣不交，所以忽爾昏憒，卒然仆倒”[14]的觀點影響，故對中風病病機機的闡述，多繼承于之，認為“內風之動，由于腎水虛，肝木旺，蓋腎水之虛，耗于平時，為病之本，肝木之旺，肆于俄頃，為病之標”。他說“景岳內風病之論及腎水不足，真陰不能涵陽，是探本窮源之義”[5]。張山雷認為繆仲淳的中風病觀點值得效法?？娭俅驹凇断刃妖S醫學廣筆記·中風》中，倡導“內虛暗風”論，認為中風因真陰虧損，熱極生風，痰壅氣道所致，提出初宜清熱順氣開痰，續則培本的治療方法[15]，都為張山雷采納。另外，需特別指出的是，對張山雷影響最深刻的，要數張伯龍《雪雅堂醫案·類中秘旨》之論，張氏認為張伯龍內風暴動這一創造發明，實能勘透淵源，精當確切，稱伯龍為內風暴仆之開山祖師。由此可見張山雷對中風病病因的認識，繼承了張伯龍內風暴動學說。同時對于中風病的治療也吸收了張伯龍“震攝培補”的觀點，并有所創新，提出“潛鎮攝納”的治法。

由此可見，張山雷廣泛地繼承前人的學術思想，并加以整理、加工提高，從而發展形成其對中風病獨特之見。

3 效法張伯龍，潛降震攝

張伯龍，名士驤，山東蓬萊人，其著《雪雅堂醫案·類中秘旨》，把中風之病因學及治療水平推進了一大步。針對當時對風病治療常投風藥升散、小續命湯之劑的弊端，張伯龍提出中風因上實下虛，水虧而火旺，肝風上揚，痰火上壅所致，辛升溫散之劑更易鼓激其氣血上逆之勢，因此力倡“潛陽滋降，震攝肝腎”之法。藥用“龜板、磁石、甘菊、阿膠、黑豆衣、女貞子、生熟地黃、蟬蛻為劑。微見熱，加石斛；小便多，加龍齒；大便不通，加麻仁。服一二日后，其風自息，三日后再加歸身，其應如神”[5]。張山雷深受其影響，正如其自說“伯龍氏倡之于前，壽頤申之于后。”張山雷承襲了張伯龍潛陽鎮攝之法，稱其所創鎮肝潛陽之法，破除了二千年錮蔽舊習，強調“臨證之時但當守此大旨以為準則”。張山雷在此基礎之上，通過臨床的驗證而有所發揮，將潛降藥與化痰藥同用以潛陽化痰，其臨證用潛陽鎮逆之品，以珍珠母、石決明、紫貝齒、玳瑁、牡蠣等介類之品為首選用藥，先生指出“介類藥物，咸寒沉降，能定奔騰之氣火，而氣味俱清，不礙痰濁，最為上乘。龍骨、龍齒、磁石、石英、鐵落等金石藥物，皆有鎮墜收攝之功。而平肝化痰，具有通靈之性情者，則羚羊角、猴棗，尤為神應”[5]。而潛陽與化痰藥同用，因“此病之最重處，在痰濁壅塞一層，蓋陰虛于下，陽浮于上，必挾胸中濁陰，泛而上溢，蔽塞性靈，上蒙清竅……是以昏暓之時，痰塞涎流，十恒八九。愚謂潛降疾矣，而開痰亦不可緩”[5]。奈何伯龍于此，獨無治痰之法，指出伯龍所用之生地黃、石斛、玄參、黑豆衣皆清熱養陰之品，惟津傷熱熾而無痰者方可采用，而人參、阿膠、生熟地黃滋填厚味之品，恐滋膩助痰，待潛降之后，氣火漸平，痰塞已開而漸投之。如在猝倒昏暓、氣升痰壅之時即震攝培補，不分緩急，次序顛倒，是不適合的。

由此可見，張氏承襲張伯龍潛降震攝之法的基礎上，觸類旁通，指出化痰重要性及滋陰之害，提出潛陽化痰及滋養肝腎兩法，且急證時“守定鎮肝熄風、潛陽降逆一法，佐之以開泄痰濁，至氣逆已平，肝火已戢，痰濁不升，脈來和緩，然后徐圖培本，投以滋陰養液之法培補腎水”[5]。張氏進一步完善和補充伯龍的理論，采摭伯龍精義而有所發展。

綜上所述，張山雷中風病學的理論是在張伯龍學術思想的影響下，通過《內經》以及歷代醫家有關內風論述的基礎上，結合西醫學之血沖腦說理論加工整理而成，建立其獨特的中風病學術體系，在中風病學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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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heoretical Origin of Zhang Shanlei′s Academ ic Thought on Strike

LIFang，LIU Baiyan.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Hunan，Changsha 410208，China.

Zhang Shanleiwas a famous doctor in the modern times，and his work，Zhongfeng Zhenquan，has a great influence on medicine.Based on Zhongfeng Zhenquan，the theoretical origin of Zhang Shanlei's academic thought of strike was discussed.Based on Nei Jing，the theory of the blood impact up to the brain was promoted.The academic thought of Zhang Shanlei came from Liu Hejian，Zhu Danxi，Zhang Jingyue，Miu Zhongchun and Zhang Bolong，and the theory was focused on inner and external effects，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 of the strike.

Strike；Zhang Shanlei；Theoretical origin

R249

A

1004-745X（2017）10-1750-03

10.3969/j.issn.1004-745X.2017.10.019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81273989）

△通信作者（電子郵箱：liubaiyan@126.com）

2017-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