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眼看到這些作品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驚愕與震撼的感受。這種感受不止于畫面彩色的視覺沖擊了,更源于拍攝內容的角度與素材,先是眼前一亮,然后深深的吸引,最后愛上。
我們時常思索,當從件藝術作品回溯到觀者的眼睛,再由眼睛回溯到凝視背后的態度時,要解讀或者僅是出于審美意圖來看件作品并給出斷點似的評價是否可能。評價來自于史觀、眼觀、心觀:牽涉到作品的構圖、色彩、技藝、意圖……的確,有些觀念我們可以隨意地構成或者放棄,在這方面,我們的心靈是主動的,有駕馭自己思想的能力,但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這就是為什么人們不會在平淡無奇的作品面前作片刻停留,卻在有些作品前屏氣凝神。
《神·人》系列創作中,有個對關系的思考,即對人與神、神與自然。佛像曾經作為人們多年信念的輸出者及精神的支持者存在,而今多尊佛像倒塌于狼藉的瓦礫之上,那一刻作為物質的存在的佛像已脫離了原本的完整,并同遭受災難的人類一樣在自然的造化面前顯得如此無力。透過有些佛像幸存的頭部或面部,可感受氣度、威儀與微笑在身體支離破碎之后的不動聲色,這是另一種不對抗的力量。這樣一種畫面構成看似只是一個不摻雜個人觀點的直接拍攝,一方面做到了不將所要傳達的基本信息生硬阻隔,另一方面又極大拉伸了畫面張力,思考在其間自然形成。該系列的呈現的確完成了他從紀實到創作的首次轉身,當由日后的作品中看到其對自己精神世界作出的積極探索,以及對“多重關系”這一思考作出更加多元的表達時,應當確認《神·人》成為程玉楊藝術創作道路起點的這一事實。
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單張照片確實無法替人作思想辨證上的舉例,這取決于影像的局限性,其中就包括單張照片所呈現的事物那一目了然的意義。《返》系列使用8x10寸多點聚焦、相紙直接拍攝負相拼接完成,由多幀各自獨立、構圖嚴謹的原始圖像組合成一件完整作品,于每幀小圖之間使用四周的未曝光白邊來阻隔觀者的視線,營造出夢幻與現實相互交替的獨特氛圍。這為創作者對事物多重意義的思考創造了充分的表述空間,同時巧妙解決了局部與整體的空間關系,單張照片的局限性隨之被打破。那些所有暗部都在發光的畫面呈現了個陰陽顛倒的世界,給觀者從色彩或影像的反方向觀看世界提供了可能。這樣的組合在徹底顛覆對傳統攝影作品視覺模式的同時,負相所帶來的陌生感也不可避免地將作品與觀者之間的審美距離拉開了。這種反傳統作業方式可以視為程在專注探索其精神世界和對事物的思考方式時,借由攝影的光學和化學特性而開辟出來的一條路徑,使其話語空間在影像領域內得到了盡可能擴充。
在我個人看來,自由與否并非來自于我們的觀念,而是來自于“觀念存在的地方”。《永恒》之所以具備獲得這種自由所要求的一些基本要素,不可忽略的重要一點是他所使用的攝影器材及包含一連串未知的創作過程。《永恒》的表現方式沿襲了《返》的負片直接成相,全部作品為1/1孤版。這個攝影領域的新鮮模式對創作過程提出了更為苛刻的要求,除了創作前期縝密的思考,并為之找到最接近鏡頭語言的自然場景之外,當那架自制的2米×2米超大相機架上拍攝地時,至關重要的環節才剛剛開始,對于構圖的把握與有幾十年的繪畫功底的程玉楊來說并非最大障礙,只有魔術般隨時變幻的自然光線才是最不可控的神秘之物。光影的游戲從來沒有公式可循,其神奇之處就在于你的大腦中不可能為它過去的任何一分鐘儲備精準記憶。而后拍攝過的底片等待進入暗房,并在那里歷經30余道工序的二次創作……在這一連串未知之后、每幀圖像理想呈現之前的階段,皆可視為創作者“觀念存在的地方”。
美學作品更高的境界則是給觀者以思考的空間,而不是第一眼看過就過。程的作品便是想象空間充足的代表,幅作品讓觀者有停留、端詳、研究、思考的過程,更有甚者會讀懂拍者的思想活動和內心世界。留些空間給觀者自己,體會這些引人深思的美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