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
2017年1月,大面積的霧霾從北京覆蓋到廣州。有人調侃說,霧霾存在一個三元悖論:在治理霧霾、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這三者中,至多只能兼得兩項。
要回答如何治霾的問題,首先必須了解中國當前的霧霾天氣是由什么造成的。
2017年的第一天,生活在中國北方城市的人們又遭遇了熟悉的霧霾。到1月4日,中央氣象臺已連續發布大霧紅色預警。京津冀等八省市持續大霧,部分地區能見度低于50米。高速公路大面積封閉,機場航班大面積延誤。北京空氣質量三天內兩次爆表。
在此之前的2016年年底,北京等地已經遭遇上一次嚴重霧霾,該次霧霾的影響范圍多達17個省區市,霧霾面積超過國土面積的七分之一。在霧霾最嚴重的河北石家莊一處監測點,PM2.5指數一度突破1000。
從年尾到年頭,我們見識了一次跨年的霧霾。許多人都在問:這霧霾能不能治,要怎么治?有人悲觀地編了一條“霧霾三元悖論”:在治理霧霾、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這三者中,你不可能做到三者兼得,至多只能兼得兩項。真的如此嗎?
要回答怎么治霧霾的問題,首先必須了解中國當前的霧霾天氣是由什么造成的。有一名叫做“鮑迪克”的微博大V發了一段問答:
問:你是否愿意做飯不煎炸炒,只蒸煮涼拌?答:那不行。問:是否原意一直單雙號限行?答:當然不愿意。問:是否愿意你們廠每年停工半年?答:如果繼續發工資當然愿意,但老板肯定不愿意。我說:明明是你們和老板不愿實施治霧霾的這些辦法,為何說政府有辦法不用?然后,沒有然后了……
如果像這位“鮑迪克”這樣,認定霧霾是由現代人離不開的生活所造成,那這霧霾就沒法治了。可是,美國、英國等曾經遭受過霧霾的城市又表明,霧霾是可以治理的。
河北省大氣污染防治專家組認為:
民用散煤燃燒排放,仍是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大范圍重污染的主要成因。在2016年12月底出現的重污染天氣中,污染程度比較重的石家莊、邯鄲等市,其PM2.5、PM10和一氧化碳的濃度同步變化趨勢非常明顯,二氧化硫的濃度也比較高,主要是因為民用散煤燃燒不完全,產生一氧化碳的量比較大,而大的工業企業煤炭燃燒比較完全。
中國工程院院士杜祥琬在2016綠色中國發展論壇提出:在京津冀地區,單位平方公里每年消耗的煤炭是全球平均值的30倍。中國煤炭的消耗,有一半是用來發電的,剩下一半是直接燃燒的。我們每年的散燒煤有7億—8億噸,而一噸散燒煤燃燒產生的污染比發電煤產生的污染要多5到10倍。“中國現在是資源的價格低,污染的成本低,能源結構高碳很明顯。這一結構亟待優化,必須強化能源革命。”
中國科學院氣象學博士后、微博大V“大臉撐在小胸”說:根據環保部公布的《機動車管理年報2016》,小型載客車對PM、NOx、HC的貢獻分別占機動車的5.1%、10.1%、41.3%。需要注意的是,“二次反應”的過程非常復雜,NOx、HC向二次顆粒物的轉化,并非線性關系,不是說乘個系數就能得到二次顆粒物的比例,所以迄今為止還算不出一個具體的數值,只能依照上述數據做個大概估算——應該在25%-50%之間。
央視記者王志安曾對安徽淮北濉溪縣的霧霾做過一次小調查,得出一個結論:秸稈焚燒對霧霾的貢獻率雖然只有4%,但在特定的時間段,是霧霾的主因。從根治霧霾的角度,有治理的價值。
另有報道指出:我國城市如北京、天津、石家莊、上海、南京、杭州、寧波、廣州、深圳等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9個城市中,機動車、揚塵、燃煤和工業生產仍然是霧霾的主要成因之一,即大氣顆粒物污染的主要來源。然而,具體到某一地區某一時間段的霧霾現象,秸稈燃燒可能會成為重要原因。秸稈等生物質燃燒對于顆粒物的貢獻具有明顯的周期性與季節性。最新研究結果表明,秸稈燃燒對于北京市秋季霧霾形成具有重要的誘導作用。
中國科學院氣象學博士后、微博大V“大臉撐在小胸”說:在北京PM2.5的來源里,還有13%的餐飲,這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中國式煎炸炒的烹飪方式,實在是太能釋放PM2.5了。雖然每家每戶只排放一點出來,但北京這么大的城市體量,累加起來居然也高達13%。
經濟學家王福重在廣東衛視一檔節目上說:工業生產是霧霾的第一大來源,河北正在工業化前期,如果想讓北京消滅霧霾,河北省的工業生產就要停頓。有數據為證:截至2012年底,河北省有冶煉能力的鋼企148家,粗鋼產能2.86億噸,除鋼鐵外,電力、熱力、石油加工、煉焦、化學原料等行業占到了工業總產值的50%,煤炭約占河北能源消耗總量的90%,遠高于全國的近70%的水平。
2014年北京市環保局發布的結果顯示:北京市全年PM2.5來源中,區域傳輸貢獻約占28%-36%,本地污染排放貢獻占64%-72%。在本地污染貢獻中,機動車、燃煤、工業生產、揚塵為主要來源,分別占31.1%、22.4%、18.1%和14.3%,餐飲、汽車修理、畜禽養殖、建筑涂裝等其他排放約占PM2.5的14.1%。
我的觀點是一貫的:霧霾暫時無解,不要太矯情。用力過猛會影響經濟發展,尤其是低收入階層的收入提升。北京天津這些大城市的居民,早期發展時也制造了大量的污染,也沒給周邊農民補償,不能你們經濟發展水平高了,就嚷嚷要好空氣,讓低收入的河北農民付出巨大的代價。討厭霧霾就買個口罩,家里裝個空氣凈化器,出行盡量坐公交地鐵。
(王志安)
上個月跟一個了解內情的同學聊天,他說北京的霧霾問題基本等于河北300萬工人下崗的問題,你想要北京的藍天,還是河北300萬人有飯吃?我想,在300萬河北人民(加上家屬可能上千萬)的吃飯問題面前,我們是沒有理由過分抱怨的。
差不多10年前去德國,贊嘆那里的山青水秀。記得導游講,德國以前也不是這樣,上個世紀60年代,路邊的行道樹都被毒死。也是一步一步治理過來的。倫敦、洛杉磯……西方國家也都是這么過來的。
沒有什么例外,中國人也不是上天眷顧。(媒體人李方)
網上有一個代表性的聲音稱:北京的霧霾問題基本等于河北300萬工人下崗的問題,你想要北京的藍天,還是河北300萬人有飯吃?
概括來說是:要經濟發展還是要山青水秀。
如果把治霾與一部分人的吃飯對立起來,這個霾就真的沒法治了。順理成章地,也為管理部門解圍了——不是不愿意治霾,而是要分清飯碗和藍天誰重要誰第一誰優先的問題。
問題是,要A地的藍天就要讓B地的人吃不上飯嗎?先不論經濟學家已經論證,污染源最嚴重地方的就是因為產能過剩和產業結構不合理的問題;一個簡單的邏輯是,離開了高污染高消耗行業,就會讓一部分中國人沒有飯吃?360行,不僅行行出狀元,也是行行養活人。
(時事評論員張田勘)
在這個階段,除了刮風,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那有人說了!強制關停耗能工廠、污染工廠行不行呢?行!但你得給他找個其他的活,他不煉鋼可以,你得讓他有事干、有飯吃。但在如今經濟下行的背景下,產能嚴重過剩,各個行業都不景氣,而景氣度最高的互聯網和TMT行業,又跟這些產業工人八竿子打不著。所以,我們錯過了2008年最佳的改革時機,當時能源價格很高,產業工人還有騰挪的空間,如今真的沒什么辦法了。如果在這樣的背景下,你強行打破產業工人的飯碗,第一會造成強烈的社會動蕩,第二這些產業從地上轉向地下,造成的污染不會比現在小。屆時付出的代價會更大。
(財經專欄作家齊俊杰)
制訂治理霧霾的公共政策,要考慮公眾接受度,畢竟你的政策要向公眾推行,不應設計太讓人反感的方案。比如,在北京PM2.5的來源里,有13%的餐飲。但是,我們能不能說,為了降低這13%的PM2.5,我們要求大家都改吃蒸煮涼拌,放棄煎炸炒吧。再說煎炸炒本來也不健康,一舉兩得啊!
顯然是不能的。
你的政策除了要考慮科學問題,還要考慮公眾接受度。北京居民雖然對霧霾深惡痛絕,但真沒到為了降低13%的PM2.5而放棄中華美食的地步。
當然,這是一個明顯能感覺到其荒謬的極端假設。但同樣的道理,在其他限排政策上也一樣。
(“大臉撐在小胸”)
美國學者Cathy Cheng:
人類文明的發展都是伴隨著對生態環境的破壞而來,如今的中國和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的遭遇雷同,好多人只看到了美國現在的藍天,卻不知道美國的藍天曾經也跟中國現在一個顏色。
洛杉磯是美國最早陷入空氣污染的城市之一。1989年秋天,美國《洛杉磯時報》頭版刊載了一幅洛杉磯市郊高樓大廈輪廓線的圖片,圖片中霧霾籠罩整個洛杉磯市中心,能見度只有三個街區。當年的洛杉磯也如現在中國的一些城市一樣,一年中的多數時間都被黃色霧霾籠罩。嚴重的空氣污染讓不少人生病甚至死亡,讓人們意識到了空氣污染對身體健康的巨大危害。
工業的發展、汽車尾氣的排放,再加上人口不斷增加帶來的污染,讓洛杉磯自1943年以來,每年5月至10月間,經常出現連續幾天霧霾不散的嚴重污染情況。鑒于越來越嚴重的空氣污染情況,美國政府開始出臺一系列政策來改善霧霾天氣。
美國治理霧霾,首先從汽車入手。在洛杉磯,政府要求出售的汽車必須是“清潔的”,而且要求1994年以后出售的汽車全部安裝“行駛診斷系統”,對機動車的工作狀態進行實時監測,這樣當有車輛超標時可以及時讓其停止污染并接受維修。加州還出臺了比美國政府出臺的空氣質量法還要嚴格的《污染防治法》,引導并促使美國和外國汽車生產商改進汽車的排放性能。
在治理霧霾上,美國各州都有自己的空氣達標計劃。根據環保署制定的多項標準和政策,美國各州必須定期提交空氣質量“達標”詳細實施計劃。如果沒有或者沒有有效執行計劃,環保署將會采取強制性措施,確保達到空氣質量標準。
美國治理霧霾的經驗告訴我們: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之間是可以找到一個平衡點的,經濟發展不一定以犧牲自然環境為代價。運動式治理環境的成果“APEC藍”不可持續,但只要達成保護環境的社會共識,像霧都倫敦的泰晤士河水都可以變清澈一樣,中國也一定可以長久擁有“北京藍”。
中國政治大學講師俞飛:
改善空氣質量離不開全民的參與和支持,這一點或許才是倫敦治霾的成功秘訣。
英國公民社會自主性強,媒體、環保組織動員民眾,全方位監督政府施政無死角。政府在治理霧霾上稍有疏失,反對黨、環保組織、媒體往往群起而攻之,批評起來毫不留情。2012年7月,《星期日泰晤士報》引述環保組織“清潔倫敦空氣”所作的調查報告,質疑倫敦市政府只在監測點附近大灑化學溶劑,借以美化空氣污染指數。
值得一提的是,英國公民依據《信息自由法》,有權向官方環保部門直接索取相關數據,法律嚴格保障公民知情權,官方無法壟斷也不能拒絕公開關鍵的環境信息。英國政府開設的“英國空氣質量檔案”網站、民間組織與倫敦國王學院環保組織合作開設的“倫敦空氣質量網絡”均發布倫敦地區實時空氣質量數據。再高級的政府官員,也不敢指責民間監測組織“非法”“違規”“不科學”。英國是最早將空氣治理信息向民眾實時通報的國家,政府有義務向市民發布倫敦實時空氣質量數據以及各污染物每小時的濃度和一周趨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