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迎新,李施奇,周
玥(西南交通大學公共管理與政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美國《拜杜法案》介入權改革及其對中國的啟示
陳迎新,李施奇,周
玥(西南交通大學公共管理與政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美國1980年頒布的《拜杜法案》賦予政府機構強制項目承擔者向第三方授權或許可發明專利的權力,即介入權。自法案頒布以來,有五個介入權申請的典型案例,但均未成功。為保障政府資助發明在商業化中的公眾利益,美國學者認為,需要通過立法改革來平衡介入權的體系設計。這些改革措施包括:設置申訴程序;規定被許可者付出 “最大努力”并定期報告;明確《拜杜法案》中的“合理條件”;通過公開招標強制許可發明專利。本文借鑒美國介入權立法和改革經驗,以期對中國《科技進步法》的進一步完善提供新思路。
拜杜法案;介入權;公眾利益
知識創新與技術創新是一國經濟發展的主要推動力。二戰后,美國為了促進科技成果的轉化并刺激創新,進行了一系列專利政策改革,其中最為顯著的成就是建立起了以《拜杜法案》為核心的專利技術轉移體系。近年來,中國越來越重視科技成果的利用和轉化,在《科技進步法》和《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的制度設計上借鑒了《拜杜法案》的相關經驗。但中國對《拜杜法案》的借鑒主要集中于政府資助發明的知識產權的歸屬問題上,對于政府應該如何推動科技成果的利用和轉化以及如何保障公共利益則關注不夠。美國《拜杜法案》中的介入權在此方面具有借鑒意義。但是,介入權在美國依然存在諸多問題,這也引起了美國學者在理論和實踐中的反思。本文擬就美國《拜杜法案》中的介入權制度及其最新改革成果進行介紹和探討,以期對中國的立法和實踐起到借鑒作用。
美國專利商標局1965年發布的統計數據表明,聯邦政府資助項目的發明專利有80%為公眾所利用,到20世紀70年代末,這一比例下降到了62%[1]。立法者擔心,這種趨勢會導致政府資助的發明無法有效商業化。出于對美國在國際專利競爭中創新率滯后的擔憂,美國國會于1980 年頒布了《拜杜法案》。《拜杜法案》規定:將政府資助發明的專利權歸屬于大學、小企業和非營利組織等項目承擔者;為維護公共利益,政府在項目承擔者怠于將發明商業化時保留介入權;確保政府資助的發明專利在美國國內商業化的比例[2]。但介入權作為《拜杜法案》中促進商業化和保護公共利益的重要工具,在30多年的實踐中并未得到有效發揮。
1.1 介入權的基本含義
《拜杜法案》的介入權條款規定在35 U.S.C.§ 203中。介入權是指政府資助機構在項目承擔者或被許可人獲得專利權后,怠于將發明專利商業化時,強制其將專利權許可給第三方實施的權力。這種強制許可是介入權條款的核心,在以下四種情形下適用:第一,專利權人“沒有采取或不愿采取有效措施實施”該發明;第二,專利權人未合理滿足健康或安全需要;第三,“必須滿足聯邦法規規定的公共使用要求”;第四,項目承擔者或被許可人不遵守政府資助發明需在國內優先適用的規定[3]。
介入權相關規定一方面緩和了公眾對政府資助機構的批評,公眾認為政府資助機構通過授予項目承擔者專利權,將財富轉移到了私人企業,而賦予政府介入權可先發制人地回擊財富轉移的批評,其實質更多是出于戰略考慮。另一方面,介入權也給政府提供了某種政策工具,以此來平衡發明專利的商業化和對公共利益的保護。當專利企業或被許可人怠于將政府資助發明商業化時,介入權通過實施強制許可來解決此類問題。
1.2 介入權所涉各方主體
介入權所涉主體為政府資助機構、項目承擔者、被許可者、潛在的被許可者以及公眾。他們在專利權歸屬方面有著相互沖突的利益訴求。
政府資助機構是接受介入申請并有權決定是否受理的主體。一方面,政府資助機構要考慮發明專利廣泛利用所帶來的利益;另一方面,也要考慮強制許可對政府資助研發及其成果商業化的危害。因此,政府資助機構必須獲得完備的信息并保持中立和理性,但在現實中,政府資助機構難以做出理想的合理決策。
在美國,項目承擔者主要包括大學、企業、政府內部研究機構、非營利性機構和政府編外研發中心(FFRDCs)[4]。這些項目承擔者與介入權問題密切相關:一方面,他們依賴政府研究資金的資助;另一方面,他們想持續從政府資助發明的知識產權中獲益。
被許可者是獲得項目承擔者將專利許可的第三人。2012年,美國大學實施了超過5000項專利許可[5]。這些被許可者有著多樣化的商業利益,為了減少競爭風險,他們對介入申請持反對態度。
潛在的被許可者希望使用政府資助的研究成果,但在現有的專利政策下,他們無法達至此目的。這些企業希望通過行使介入權,幫助他們要么免于可能產生的專利侵權訴訟,要么擴大使用政府資助發明專利的范圍。與公眾相比,潛在的被許可者與政府資助發明有著更直接的利益關系,因此由他們提起的介入申請更容易被受理。
介入權中的公眾利益也許是最難以權衡的。理論上,公眾利益與資助機構的利益是一致的,他們都希望在科技創新和專利使用上利益最大化。但在現實中,公眾與資助機構的利益并不一致,資助機構有著其自身的利益考量。此外,公眾也并不是一個統一體,他們區分成不同的利益群體,在某些特定技術介入中會導致利益分享不均。
1.3 介入權的實施程序
在實施程序上,介入權既可通過潛在被許可者和公眾的申請啟動,也可由政府資助機構依職權啟動。在申請階段,政府資助機構在行使介入權前應書面通知專利權人,通知必須載明行使介入權的原因及其要求許可的領域。專利權人有權在接到通知后的30日內做出答復,但無論答復與否,政府資助機構在期間屆滿后都可基于自由裁量權發起介入程序。若專利權人提出基于某些事實的抗辯,則介入程序進入到事實查明階段。此時,需要“依據政府資助機構的指定程序”來進行,這些程序包括法律顧問介入、證據提交、證人出席與對質等環節。事實提交給政府資助機構后,專利權人可在30日內提交書面或口頭答辯。政府資助機構根據查明的事實、專利權人的答辯以及其他行政記錄,在90天內做出是否行使介入權的裁斷,并書面通知雙方當事人。若政府資助機構決定介入,則專利權人有權將這一決定申訴到聯邦索賠法院。
從上述程序規定可以看出,《拜杜法案》介入權的執行和救濟程序較為完善,充分考慮到專利權人的權益,并為其提供陳述意見的機會,使其享有明顯的程序優勢。但是,與專利權人相比,介入申請者則處于弱勢地位,其在程序中既不代表官方,也沒有任何申訴權。在介入程序的任何時候,政府資助機構可以基于自由裁量權隨時終結介入程序。也就是說,介入程序利益保護的天平是向專利權人傾斜的。
自《拜杜法案》頒布以來,共有五個向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提出介入申請的案例。但國立衛生研究院最終都拒絕介入,并據此建立了一系列先例。下文介紹其中四個最典型案例,這些案例表明《拜杜法案》的介入權在實踐中并未發揮其應有作用。
2.1 CellPro案
CellPro公司與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在政府資助的骨髓干細胞識別與分離相關專利權上產生了專利侵權糾紛[6]。CellPro公司敗訴后向國立衛生研究院提出了實施介入申請,要求國立衛生研究院許可CellPro公司繼續銷售其細胞純化相關產品。在這份介入申請中,CellPro公司認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被許可人Baxter公司并未充分運用該項發明,甚至專利申請備案后13年都沒有申請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FDA)的上市審批。同時,CellPro公司已經將類似產品投入市場并得到FDA的審批。CellPro公司以《拜杜法案》203條(a)(1)中“實際應用”的要求以及203條(a)(2)的“公眾健康”相關規定來作為其申請介入的理由。國立衛生研究院最終拒絕了CellPro公司的申請,其理由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對其專利的有力保護和Baxter公司積極尋求FDA的應用批準足以履行“實際應用”的要求;此外,地區法院允許CellPro公司臨時生產其產品直至可替代產品獲得審批,患者仍可從市場上獲得需要的產品,足以保護公眾健康和安全[7]。
2.2 Norvir案
雅培公司在美國政府資助下一直進行抗艾滋病毒藥物的研發工作,并成功地開發出一種抑制艾滋病毒的產品Norvir。2004年,一些公眾和國會議員代表請求國立衛生研究院介入雅培公司Norvir的專利,其理由是雅培公司將Norvir的價格提高超過了500%。申請者認為,雅培公司的定價違反了《拜杜法案》在合理條件下將發明引入市場的要求[8]。國立衛生研究院發現本案中沒有出現明確的法定介入情形,拒絕了該項申請,并表示介入程序對藥品價格爭議來說是一種不恰當的救濟措施,申請者更適合向聯邦貿易委員會以違反《反托拉斯法》提出請求。2012年,一些非政府組織再次向國立衛生研究院申請介入Norvir專利,國立衛生研究院認為雅培公司已經達到“實際應用”要求并且對“公眾健康和安全”沒有危險而拒絕介入[9]。
2.3 Xalatan案
Xalatan案與Norvir案有許多相同之處。哥倫比亞大學將政府資助發明的專利獨占許可給 Pharmacia 公司,而后Pharmacia 公司與輝瑞公司合并,該獨占許可轉由輝瑞公司取得。輝瑞公司以適利達(Xalatan)為商品名銷售藥品,但在不同的市場收取不同價格。申請者認為,相比于其在加拿大和歐洲較低的定價,輝瑞公司對美國適利達的定價過高。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引用了它在CellPro 案和Norvir案中所確立的先例,認為制造產品并提供給公眾使用已經足以滿足“實際應用”的要求。同時,申請者沒有提供任何證據來證明介入權的行使會消除對健康和安全的隱患。正如Norvir案一樣,國立衛生研究院再次指出定價行為并不是申請介入的恰當理由。
2.4 Fabrazyme案
2010年,為了解決藥品短缺問題,三個法布瑞氏癥患者向國立衛生研究院提出介入美國健贊公司Fabrazyme藥品專利的申請[10]。申請者基于《拜杜法案》第203條(a)(2)的規定請求啟動介入程序,他們認為強制許可“對緩解健康和安全的需求”是必要的。國立衛生研究院回應說,即使準予對Fabrazyme專利啟動介入程序,也不能減輕藥物短缺的情況。此外,盡管申請者要求獲取生產Fabrazyme的細胞株給替代制造商,并且獲取健贊公司的專門技術,但國立衛生研究院認為介入權只適用于發明專利,而不適用于相關的“實物或者非專利技術”。2011年4月,法布瑞氏癥患者再次提出介入申請,并且要求通過立法來明確啟動介入權的時間。國立衛生研究院再一次拒絕介入,理由是在2012年末,健贊公司恢復了對所有病人的足量藥物供應,并且國立衛生研究院沒有收到任何第三方對Fabrazyme專利的介入申請。
通過分析上述四個案例,可以看出政府資助機構從未行使過介入權,甚至連啟動介入程序都很少發生,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3.1 缺少介入申請
在《拜杜法案》頒布的30多年里,只發生過6起針對5個不同發明專利的介入申請案件[11]。缺少介入申請有三方面原因。首先,信息不對稱。潛在的申請者可能不了解政府資助發明的存在或根本不知道政府有介入權。其次,需求不足。由于對政府資助發明的市場需求不足,因此沒有申請的動力。最后,預期成功率低。極低的成功率打擊了第三方申請介入的積極性。市場需求不足更多需要專利法去解決,而信息不對稱和預期成功率低則是介入權需要關注的問題。“信息不對稱”說明,如果公眾忽視了政府資助發明的存在或者不知道政府享有介入權的話,那些潛在的有用的發明將不會被商業化。同樣,“預期成功率低”表明,技術轉移機制中“促進專利權”的設計打擊了公眾申請介入的積極性。
3.2 《拜杜法案》固有性質及其實施方式
同缺少申請一樣,《拜杜法案》本身的性質以及政府資助機構實施介入的方式,是介入權從未被行使的另一原因。
第一,《拜杜法案》的立法目的是促進政府資助發明的商業化。這種目的不利于鼓勵政府資助機構行使介入權,政府強制許可會使發明者和被許可人享有的市場獨占權存在不確定性。因此,當《拜杜法案》創設介入權時,就是以它極不可能被成功實施的方式來設計的。
第二,解釋主體多元以及缺乏監管。《拜杜法案》統一解釋標準的缺失、專利技術轉讓辦公室之間潛在的利益沖突都會不利于介入申請的有效提出。首先,任何一個政府資助機構都可以自由解釋法案,缺乏統一的解釋標準。此外,缺乏一個中央機構來監管介入申請以確保介入權應用規則的一致性。截至目前,國立衛生研究院是唯一接受過介入申請的機構,申請者無法確定其他機構是否會用類似方式去解決介入問題,這種不確定導致潛在的申請者不愿去申請介入。
第三,潛在的利益沖突,即政府資助機構中負責評估介入申請的官員與所涉發明專利之間可能存在利益關系。在Fabrazyme案中,擔任國立衛生研究院主管的Francis S.Collins博士至少是19項政府資助發明的發明者,他同國立衛生研究院裁判的介入先例有利害關系。當他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時,就難以保證政府資助機構介入權的正當行使。
此外,潛在的利益沖突還會導致“規制俘虜理論”[12]相關問題,即政府資助機構在其資助的發明中通過損害公共利益以增加研究人員和專利所有人的利益。政府機構與項目承擔者的復雜關系使得他們傾向于做出對項目承擔者更有利的決定。政府資助機構人員跳槽去他們曾經資助過的私營企業,這種“旋轉門現象”[13]也會影響技術轉移的管理。
第四,介入程序設計不利于申請者。介入程序賦予資助機構較大的自由裁量權,但卻沒有為申請者設置申訴權。首先,資助機構在介入程序的啟動上擁有完全的自由裁量權。到目前為止所有申請都是以國立衛生研究院裁決不啟動介入程序而終結的。其次,即使資助機構啟動了介入程序,也可以在任何時候結束程序。過大的自由裁量權會打擊申請者的積極性。最后,申請者無申訴權助長了資助機構的自由裁量權。當資助機構決定行使介入權時,專利權人可向美國聯邦索賠法院提起申訴;但如果資助機構拒絕行使介入權,申請者是沒有申訴權的。
上述原因導致介入權無法有效實施,為了確保介入權有效發揮其功能,美國學者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建議,旨在確保《拜杜法案》介入權能有效地保護政府資助發明中的公共利益。
《拜杜法案》目前的介入權程序設計是失衡的,其對項目承擔者的權利保護遠遠大于對公眾利益的保護;資助機構的自由裁量權不受約束、缺少監督;信息不對稱又導致公眾無法確定何時可以申請介入。因此,美國學者提出了一系列介入權的改革措施,以滿足介入申請者的利益,并促進政府資助發明商業化。
4.1 程序改革
美國學者提出,程序上的改革包括保障介入申請者的申訴權和加強對介入權行使的監管兩個方面。一般來說,介入權程序是傾向于項目承擔者。這種程序上的失衡可以通過授予介入申請者申訴權得以緩解,即若政府資助機構拒絕啟動介入程序,則申請者有權提起申訴,以保護其合法權益。
為了進一步平衡介入權程序,美國學者建議:首先,將美國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作為介入權行使的統一監管機構,當政府資助機構拒絕介入時,其可對介入申請進行二次審核,這將有助于限制政府資助機構的自由裁量權。目前,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已經受托對介入權程序進行修改。其次,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也應對政府資助發明的中央數據庫進行維護,為政府資助發明建立統一檔案,這有助于改善信息不對稱的狀況,使公眾更好地對政府研發資金的投入和使用進行監督。最后,對于政府資助的在商業化中存在問題的發明,美國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也應當嚴格監管,以確保其有效商業化。在介入權先例中,對“實際應用”條款的界定過于寬松,項目承擔者的任何商業化行為或意圖都屬于“實際應用”的范疇。當然,這種嚴格監督對項目承擔者或被許可人而言是一把雙刃劍,既可能鼓勵他們積極商業化,也可能使他們失去對政府資助發明的獨占權。
另外,美國學者建議,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可以要求項目承擔者進行定期報告,這既能確保政府資助發明的專利權不被擱置,又可以解決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定期報告的內容被公開,與發明有利害關系的公眾就可以獲得更充足的信息來提出介入申請。也有人認為,商業化進程的報告義務會給政府資助機構和項目承擔者增加不必要的財政負擔和費用,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支出,但同時也能確保公眾資金得以充分利用。
4.2 實體改革
除程序改革外,美國學者也對介入權的實體內容提出改革措施,主要包括對“實際應用”條款進行徹底改革以及將政府資助發明以公開招標的方式進行許可。
《拜杜法案》中的“實際應用”條款要求將政府資助發明“以合理的條件提供給公眾”。在Norvir案和Xalatan案中,申請者將此作為申請介入的理由,國立衛生研究院認為聯邦貿易委員會或者國會更適合對藥品定價進行調控,同時也應當明確政府資助發明進入市場的“合理條件”的具體含義。
一方面,實踐表明介入權是一種無效的價格調控工具,當項目承擔者或被許可人發現沒有其他可替代發明時,他們便會進行壟斷性定價。例如在Norvir案中,當雅培公司發現Norvir作為追加劑與其他抗艾滋病毒的藥品合并使用時,有助于極大提升藥品的效果,該公司便將Norvir的價格提高了500%。《拜杜法案》試圖在政府資助發明商業化和公眾對政府資助研究成果的使用之間達成平衡,如果這些研究成果在國外能以更低的價格獲得,本國公民的利益將會受到損害。為彌補這種失衡,美國學者提出,美國國會應當修改《拜杜法案》,要求這些發明在美國市場的價格至少應與其他經濟同等發達國家一樣享受“最惠國待遇”,這將防止項目承擔者從公共研究中謀求暴利。
另一方面,美國學者認為,國會還應當設置商業化轉化的最低標準。上文所述的介入申請典型案例表明,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對“實際應用”條款采用了相對寬松的解釋。因此,國會與其被動地聽取專利權人的報告,聽其夸夸其談所做的努力,還不如主動設置“最大努力”標準使發明專利達到實際應用的效果。如果被許可人怠于將政府資助的發明專利進行許可,那么這種“最大努力”標準將會使他們陷于被介入的危險。
美國學者同時建議,國會可以通過制定規則選擇出最佳的被許可者,即將政府資助發明以公開招標的方式進行專利許可。在現行制度下,專利權人可通過任何方式進行專利許可,但存在著諸多弊端。因此,公開招標制度符合公眾需求,可以使與發明專利商業化有利益關聯的各方都有機會獲得專利許可。
美國《拜杜法案》介入權的改革措施將有助于美國技術轉移體系的有效運作,并進一步激勵創新。中國一直以來也十分重視政府資助發明的科技成果轉化,并通過《科技進步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對政府資助發明成果的管理和運用做了規定。其中,《科技進步法》第20條、21條就是對美國《拜杜法案》介入權的法律借鑒,其規定項目承擔者可依法取得政府資助發明項目所形成的知識產權,但當項目承擔者在合理期限內沒有實施研發成果,或者為了滿足國家安全、國家利益、重大社會公共利益的需要時,國家可以無償實施,也可以許可他人有償或無償實施。
中國對介入權的借鑒無疑是一種進步,但由于法律規定過于原則化,只有實體規定而無程序規定,缺乏實際可操作性而為學者所詬病。首先,介入權行使機構不明確,《科技進步法》中僅僅用了“國家”這個模糊的概念,并沒有涉及具體部門;其次,介入權行使條件過于籠統,“合理期限”等標準沒有明確界定,缺乏可操作性;再次,介入權啟動程序單一,僅規定了國家可依職權啟動,而公眾無法依申請啟動介入程序;最后,政府資助發明成果信息公開不夠充分,公眾對政府資助發明沒有暢通的了解和監督渠道。《科技進步法》第 20 條、21 條雖然有很大的進步意義,但由于上述局限性,使得其實踐效果不甚理想。
在中國特色即政府介入會更主動的背景下,美國經驗對中國的啟示是:介入權作為政府的一項行政權力,其行使應遵循合法行政原則,著眼于相關立法的完善,使介入權行使有法可依,并防止該權力被濫用。具體來說,應當從實體和程序兩個方面來完善介入權制度以明確介入權的邊界,同時加強對介入權行使的監督。
5.1 明確介入權的邊界
第一,明確介入權的主管機構。美國《拜杜法案》中明確了政府資助機構作為介入權的實施主體,而中國《科技進步法》則使用“國家”這一模糊的概念,導致了實踐操作的混亂局面。鑒于中國政府資助項目的主管機構既對財政資金的運用進行管理,又履行監管科研項目進展的職責,因此將其作為介入權的主管機構是較為適宜的。
第二,細化介入權的行使條件。由上文案例可知,美國在實踐中對“實際應用”條款采用了相對寬松的解釋,美國學者因此提出設置“最大努力標準”來使發明專利達到實際應用的效果。對中國而言,介入權行使條件的細化也是完善介入權制度的核心內容,應盡可能地細化介入權行使條件的具體標準。這在賦予介入權可實踐性的同時,也可防止國家濫用干預權力[14]。
第三,增加介入權的啟動方式。美國《拜杜法案》規定介入權既可由政府資助機構依職權啟動,也可由第三人和公眾依申請啟動。在實際案例中,幾乎所有介入程序都是依申請啟動的。這說明,最為關心政府資助發明的人往往來自市場而不是政府。因此,為了促進中國政府資助發明成果的轉移,在滿足介入權行使條件的情況下,應該允許潛在被許可者和公眾向項目主管機構提出行使介入權的申請。
第四,構建介入權行使的配套程序。美國《拜杜法案》和《聯邦法規》對介入權的執行設置了嚴格程序,以維護項目承擔者和公眾的利益。而中國目前對介入權只有實體規定,而無配套程序規定,這無疑使得介入權缺乏可操作性。從美國介入權的實施程序來看,中國可以從以下幾點來構建介入權行使程序:在申請階段,項目管理機構應履行書面通知義務;在事實查明階段,賦予相關權利人充分陳述意見和對質的權利;當項目主管機構做出決定后,應賦予當事人申訴權。
5.2 加強對介入權行使的監督
由于中國目前介入權制度的不完善,導致政府擁有過大的自由裁量權,這使得介入權面臨著極易被濫用或誤用的危險,因此,加強對介入權的監督尤為重要。
一方面,建立內部監督機制。中國可以借鑒美國經驗建立統一的監管機構或結合本國實際賦予某一主管機構監管權。這不僅有利于限制項目主管機構的自由裁量權,對于解決實踐中因介入權行使政出多頭、政策不統一而導致的行政效率低下、行政成本過高的問題也有積極意義。另一方面,加強社會監督。介入權行使的基礎在于政府資助發明信息的充分公開。為解決當前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可以為政府資助發明建立統一檔案或在專利權利說明書中進行標注。這樣一來,公眾就可以從海量的專利信息中辨別出究竟哪些專利屬于政府資助發明,這有利于政府資助發明的商業化和介入權的順暢行使[15]。
[1]RYNOLDS W H.Reforming patent law[N].New York Times,1980-09-15,(A23).
[2]Bayh-Dole Act,Pub.L.No.96-517,94 Stat.3015(1980)[EB/OL].(2014-12-17)[2016-04-15]https://en.wikipedia.org/wiki/Bayh%E2%80%93Dole_Act
[3]35 U.S.C.§203-March-in rights[EB/OL].(2015-05-15)[2016-03-19]http://www.wipo.int/wipolex/zh/text.jsp?file_id=371712.
[4]37 C.F.R.§ 401.6-Exercise of march-in rights[EB/OL].(2013-03-16)[2016-05-12].https://www.law.cornell.edu/cfr/text/37/401.6.
[5]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Congress.Federal Support for Rreserch and Development[R/OL].(2007-06-18)[2016-04-22].http://www.cbo.gov/sites/default/files/cbofiles/ftpdocs/82xx/doc8221/06-18-research.pdf
[6]Determination in the Case of Petition of Cell Pro,Inc.[EB/OL].(1997-08-01)[2016-03-28].https://www.ott.nih.gov/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policy/cellpro-marchin.pdf.
[7]黃光輝.美國拜杜法案中的介入權制度:迷失與反思[J].湖北行政學院學報,2015(06):81-86.
[8]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Office of the Director Determination in the Case of Norvir Manufactured by Abbvie[EB/OL].(2013-11-1)[2016-05-12].https://www.ott.nih.gov/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policy/March-In-Norvir2013.pdf
[9]BROWN David.Group says U.S.should claim AIDS drug patents[N].The Washington Post,2004-05-26(A04).
[10]Petition to use the Bayh-Dole act to promote access to fabrazyme from C.Allen Black,Jr.[EB/OL].(2010-08-02)[2016-05-09].http://keionline.org/sites/default/files/fabrazyme_petition_2aug2010.doc
[11]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Information on the government’s right to assert ownership control over federally funded inventions[R/OL].(2009-07-27)[2016-04-30].http://www.gao.gov/new.items/d09742.pdf.
[13]LAFFONT J J,TIROLE J.The politics of government decision-making:a theory of regulatory capture[J].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991,106(4):1089-1127.
[14]孫成.政府資助項目專利權歸屬中的政府介入權研究[D].華南理工大學,2014.
[15]賈無志,吳希.國家科技計劃成果之政府介入權初探[J].中國基礎科學,2014(03):27-32+36.
(責任編輯 沈蓉)
Reforms of the Bayh-Dole Act’s March-in Right and the Revelation for China
Chen Yingxin,Li Shiqi,Zhou Yue
(School of Public Affairs& Law,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Chengdu 610031,China)
The Bayh-Dole Act of 1980 in the United Sates grants federal agencies the power to force the recipients of federal research funding to license the resulting inventions to third parties.There have been five significant march-in petitions since the Bayh-Dole Act was implemented,but each petition was failed.American scholars believe that a few reforms to the system could help balance the march-in system’s design and protect the public interest.Reforms include instituting an appeal process,mandating a duty of “best efforts” to commercialize subject inventions and report on those efforts,clarifying the meaning of the Bayh-Dole act’s “reasonable terms”requirement,and mandating auctions for licenses on subject inventions.This article drew lessons from the experience of legislation and reform of the Bayh-Dole march-in rights to provide new ideas for the further improvement of China’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aw.
The Bayh-Dole Act;March-in rights;Public interest
四川省知識產權教育與培訓(交大)基地“高校知識產權法律保護研究”(IP0115012)。
2016-09-21 作者簡介:陳迎新(1971-),女,四川富順人,博士,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訴訟制度、司法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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