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在日本靜岡縣熱海市的海濱,至今還留著一尊甲級戰犯、原陸軍大將松井石根捐資建造的“興亞觀音”菩薩像。在菩薩像旁,立著一座1959年建成的,由前首相吉田茂題字的“七士之碑”。這七名被日本少數人悼念的所謂“殉國之士”,就是在東京審判中被判處死刑的東條英機、松井石根和板垣征四郎等甲級戰犯。對這些戰犯的滔天罪行,深受過日本侵略之害的中國人民至今記憶猶新,而其中的板垣征四郎,更是參與侵華活動時間最長的主要戰犯。讓我們看一看他一生的罪惡歷史,重溫一下日本侵華史的慘痛篇章。
受“軍神”訓育
板垣征四郎1885年出生于日本巖手縣的一個名門之家,父親曾長期任郡長,祖父是原南部藩的一個漢學學者。板垣幼年喪母,主要由祖父母撫養教育,所以從小喜歡漢學。12歲入中學,語文寫作成績突出。這時在日本,因在對中國的侵略戰爭(中日甲午戰爭)中獲勝,舉國掀起了一股擴張的狂熱,少年板垣也被卷入這股狂潮而走上從軍之路。日后,他對中國文化的興趣,也變為征服和掠奪中國的貪欲和野心。
1899年板垣剛滿14歲,就到仙臺陸軍幼年學校報名,開始因個子矮小不夠標準,經軍醫通融才得以入校。學校的訓育官大越兼吉,在日本陸軍中以嚴格的軍人教育著稱,后來他在日俄戰爭中“壯烈無比地戰死”,被尊為“軍神”。板垣在校深受他的軍國主義思想和作風的熏陶,畢業后還一直把大越作為崇拜的楷模。
軍界的“中國通”
1906年板垣以中尉銜被派任天津駐屯步兵隊附(日本官銜,意為助理)。駐天津兩年,使他熟悉了中國的很多情況。1908年奉調回國,5年后以大尉中隊長的身份考入陸軍大學。當時在日本軍界,能夠發跡主要靠3項條件:學歷、“閨閥”(裙帶勢力)和能力。1916年底板垣在陸軍大學畢業,取得日軍最高學府的學歷;接著又和他崇拜的日本著名“軍神”大越兼吉的女兒喜久子結了婚,有了好的姻緣關系;發跡所缺的條件,就是如何在軍界展示自己的能力。這時的板垣,選擇了從事侵華活動作為表現自己能力的舞臺。
板垣因為較熟悉中國情況,畢業后很快被派往中國任參謀本部直屬的諜報武官。1917年夏,他到了云南,利用和云南軍閥唐繼堯在士官學校的同學關系,比較及時并詳細地掌握了中國西南的各種情報。一年半以后,他被調駐漢口,晉升為少佐。1921年板垣回國,為取得軍內帶兵的資歷,短期擔任了大隊長(營長),隨后又擔任參謀本部支那課部員兼陸大教官。1924年夏,他以中佐銜被派任日本駐北京公使館的武官輔助官。次年1月,板垣與駐中國各地的武官岡村寧次中佐、酒井隆少佐、土肥原賢二中佐、鈴木貞一大尉等聚集到一起,在使館內舉行了“在支諜報武官會議”。這伙少壯軍官除了交流情報外,還相約結為“同志”,表示要共同實現“大陸之夢”。
1927年夏,板垣任駐濟南武官。1928年升為大佐,擔任第33聯隊(團)聯隊長,并調駐奉天。次年他又調任關東軍司令部參謀。這時在日本軍界,板垣已經以“中國通”而小有名氣了。
板垣到關東軍任職時,中國東北和日本國內都出現了新的形勢。自他的前任—河本大作參謀炸死張作霖后,東北的反日情緒日益高漲,日本壟斷資本在東北的勢力開始受到沖擊。在日本國內,因受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生產急劇下降,工農運動高漲,部分法西斯軍人以岡村寧次和永田鐵山等人為首組成“一夕會”,網羅佐級軍官中的“英俊人物”。板垣也列名入會。當時,關于解決日本的貧困只能在滿洲找出路的論調,正好迎合了“一夕會”向大陸擴張的愿望,所以板垣很快成為這伙法西斯軍人中的一個眾所矚目的角色。
以武力并吞中國東北,實際上是甲午戰爭以來日本皇室、財閥和軍閥們的共同欲望。關東軍在炸死張作霖時就已做好了出兵準備,可是因顧忌到英美的態度,天皇命令一直未下。在板垣任關東軍參謀后,他和關東軍作戰主任參謀石原莞爾結成搭檔,兩人率隨員在全東北進行了兩次“參謀旅行”。他們的“謀略”活動,一直得到軍部頭目們或明或暗的鼓勵。1931年春,日本的政治經濟危機日益加劇,3月間板垣一度竄回日本陸軍步兵學校,發表了一篇《從軍事上所見到的滿蒙》的演講,公開叫囂“單用外交的和平手段,畢竟不能達到解決滿蒙問題的目的”。這篇講話馬上被印成小冊子廣為傳播,實際上成為武力侵占中國東北的動員書。
板垣回到中國東北后,和石原等人詳細制定了發動事變的具體計劃。七八月間,“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相繼發生,關東軍在新任司令官本莊繁的指揮下,已秘密完成了行動準備。可是這時日本外務省得知了關東軍即將采取行動,內閣中的文職官員擔心,此舉將會把日本拖入一場未準備好的戰爭,所以強烈要求軍部制止。9月14日陸軍三長官(陸相、參謀總長、教育總監)經過“研究”,派參謀本部的建川美次少將到關東軍傳達“停止軍事行動”的指示。可是建川本來就是板垣的同謀,在到達奉天前,建川的密友橋本欣五郎中佐即打電報通知板垣:“參謀本部停止軍事行動的命令是對付內閣會議的表面文章,參謀本部的意思本不想停止軍事行動”。因此,9月18日下午建川乘火車抵達奉天時,板垣馬上表示要先送他到一家高檔旅館休息并找好了陪伴的藝妓。建川也心領神會地表示要先睡覺,明天再談公務。結果就在這天晚間,板垣按計劃制造了柳條湖事件,以武力把所謂的“大陸之夢”付諸實施。
參與制造偽“滿洲國”
9月18晚10時,在坐鎮奉天的板垣指揮下,關東軍工兵在城北柳條湖爆破了南滿鐵路的一段鐵軌。原計劃顛覆列車,誘使東北軍出營,以此為借口發動進攻。可是由于爆破效果不好,列車未能顛覆,北大營內的東北軍仍在睡覺而未出來。這時板垣既已下手,就下令標尺早已對準北大營的要塞炮開火,并指揮關東軍向奉天城內進攻,同時又賊喊捉賊地用電話向故意呆在旅順的本莊繁中將司令官報告,說東北軍已炸毀了南滿鐵路,所以不得不出動部隊。本莊繁先是裝模作樣地在電話中高聲“責備”了板垣“擅自”行動,然后又下令關東軍全部出動,并要求朝鮮軍進入東北增援。由于東北軍執行南京政府的“不抵抗”方針全部撤退,日軍僅以2人死亡的代價就于19日晨全部占領奉天,至21日又占領了長春、安東(今丹東市)、吉林等主要城市。次年一二月間又繼續推進,占領錦州和哈爾濱。
占領奉天后,9月22日關東軍參謀長即召集了有板垣、石原和土肥原參加的會議,研究以什么形式統治這塊新殖民地。會上,板垣提出一個赤裸裸的侵略提案:“將全滿作為我國領土予以統轄占領”。以老奸巨滑稱著的奉天特務機關長土肥原則提出方案:“建立以日本人為盟主的滿蒙五族共和國”。結果經關東軍和日本政府研究決定,采納土肥原的提案,并把溥儀拉來充當頭號傀儡,板垣被指派具體操縱這幕“滿蒙獨立運動”的傀儡戲。
為了分散國際上對東北問題的注意力,11月間板垣電報給駐上海武官田中隆吉少佐說:“外國的目光很討厭,在上海搞出一些事來!”并送給田中及其情婦川島芳子兩萬元活動費。于是,田中和川島芳子在大肆揮霍之余,又收買流氓襲擊日本僧人,以此為借口,挑起了“一·二八”事變。
1931年11月,一心想復辟清王朝的溥儀也被土肥原以實行帝制的許諾騙到東北。可是到達后,聽到日本人只想讓他充當“五族共和國”的“總統”或“執政”,氣得要命,不肯就職。于是,板垣就以軟硬兼施的手法逼迫溥儀就范。據溥儀回憶,拖到1932年3月21日板垣才見他,先表現出“頗為斯文和瀟灑”的態度,青白色的臉上“笑容滿面”地勸溥儀接受“執政”一職,并表示“所謂執政,不過是過渡而已”。可是溥儀非堅持“皇帝”稱號不可,于是板垣收起笑容,口頭上宣統帝的稱呼又變成了閣下,冷冷地要溥儀再考慮。第二天一早,板垣就把溥儀的貼身“臣僚”們叫去,要他們向溥儀傳達“最后的話”—“如果不接受,只能被看做是敵對態度,只有用對待敵人的手段做答復”。其實這時日本軍方正受到國際國內兩方面壓力,還舍不得丟掉溥儀這塊招牌,板垣的虛聲恐嚇如同押寶,要是溥儀真的不肯,板垣無法交差,只能“引咎辭職”(見溥儀的《我的前半生》)。可是毫無骨氣的溥儀經不起一嚇,當天馬上接受,建立偽“滿洲國”的罪惡交易就此拍板,板垣也從此奠定了發跡的基石。這一下子板垣真是得意忘形,他在當天晚上為“未來執政”舉行的宴會上舉杯豪飲,并對著溥儀發出怪聲大笑,把早時裝出的斯文正經丟得一干二凈。
對于東北各地的實力派人物,板垣也以武力威脅和利誘招降兩手并用。馬占山最先起兵在江橋抗日,關東軍一面以重兵圍攻,另一方面板垣又親率少數隨從闖入馬占山防區,表示“本人欽佩馬主席英勇,此次專為親善拜見而來”,并許以黑龍江省的軍權,隨后又引誘馬占山就任偽滿的軍政部長。但后來,馬占山很快又反正而去,許多日本人認為這是板垣第一次失算上當。板垣還曾想把原東北軍的元老張作相拉來充任偽職,結果被張拒絕。因為板垣四處奔走制造偽滿“有功”,1932年8月他被晉升為少將。
板垣在偽滿洲國建立當年,又參加制定了關東軍對東北人民“繼續實現帝國的威力壓迫”的政策。1934年底,板垣升任關東軍副參諜長,并兼任偽滿軍政部顧問。他到任后即主持制定了一系列殘酷鎮壓東北人民的“肅正治安”政策,包括旨在對付抗日聯軍的最毒辣的“集團部落”通令。1935年夏天,東條英機被調任關東軍憲兵司令官,一時有“重鉈板垣、剃刀東條”之稱。這一對狼狽為奸的搭檔,作為偽滿“治安”的主要負責人,指揮日偽軍對抗日軍民反復實行大“討伐”。1935年日軍僅在清原縣(今屬遼寧省)就屠殺了群眾一萬余人。為了斷絕抗日聯軍的接濟來源,日偽軍從1935年起,把東北山區的500余萬農民趕出家園,歸并到武裝看守的“集團部落”中,不肯走的農民都慘遭屠殺。這樣,使得白山黑水間的千萬個村莊變成焦土,許多山區成了凄涼的無人區。
魔爪伸向全中國
日本軍閥侵占中國東北得逞后,使得日本國內又掀起了一片“八纮一宇”(即把世界都歸于天皇的一統之下)的叫囂。據接近板垣的人回憶,這時的板垣在公務之余,總是揮毫書寫“八纮一字”這4個字,到處張貼,并自詡這是“以自身實踐道義立國的精神”。在這種“立國精神”的鼓動下,1933年,關東軍越過長城向華北進犯,板垣又竄到天津擔任特務機關長,以各種特務活動配合軍事進攻。他指揮秘密諜報點的無線電假借中國軍隊司令部的名義發布撤退命令,并秘密拉攏雜牌軍破壞國民黨中央軍。當國民黨政府一再求和,日本最高統帥部考慮到國際形勢要求關東軍停戰時,板垣還提出:“不要上中國緩兵之計的當”。塘沽協定簽訂后,板垣在關東軍內負責“內蒙工作”,曾親自出馬到內蒙德化,操縱偽“內蒙自治軍政府”的軍隊向綏遠進犯。1936年秋,板垣還制定了對青海、新疆和外蒙進行滲透的《謀略計劃》。這時的板垣已是惡名傳遍全中國。副官向他報告說,中國人認為日本人中最可怖的就是板垣,板垣聽后竟得意地哈哈大笑說:“中國人的害怕不是沒有道理的。”
1937年春,板垣就任駐廣島的第五師團中將師團長,另外兩個“中國通”磯谷廉介和土肥原賢二則擔任第十、第十四師團長。7月7日蘆溝橋事變發生后,日軍統帥部最先決定動員第五、第十、第十四師團,并狂妄地揚言:“板垣,土肥原、磯谷三位師團長一出馬,不是就能一舉解決事變么!”板垣于7月中旬率部到達平津時,日軍中央統帥部的作戰計劃還只限于出兵平津和青島地區,板垣卻力主進兵山西和濟南,并說根據他對中國歷史的了解,控制華北必須控制山西。板垣的第五師團當時是日軍中歷史最久、裝備最精良的師團,就此擔負了在華北機動作戰的任務。
板垣在率領第五師團(并附屬關東軍一部)向晉北進攻時,一路又大肆燒殺淫掠。據戰后統計,日軍第五師團僅在1937年9月9日后的一個月內,就連續血洗了陽高、天鎮、左云、靈丘、朔縣、寧武、原平7個縣城,屠殺了1.6萬以上的無辜百姓。9月30日日軍占領寧武后,還故意開城門招回逃難民眾。10月2日上午日軍突然關閉城門,詭稱開會,把許多群眾趕到師范學校操場開槍集體屠殺。隨即日軍又逐戶搜查,搜出男人就用鐵絲穿透鎖骨,一串串地拖出集體屠殺,搜出婦女則野蠻蹂躪,然后虐殺。在這一次大屠殺中,寧武城內即有4800人遇害。這些罪行同南京大屠殺一樣,正是板垣等一伙昭和軍閥一貫主張的以恐怖威嚇中國人民的野蠻政策的體現。
1938年6月,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為解決日軍在中國深陷泥沼的問題,把正在徐州前線的板垣選為陸軍大臣。板垣回國后連任近衛、平沼兩任內閣的陸相,共一年又三個月。他一直主張以擴大戰爭,并同德、意結盟來盡快壓迫蔣介石求和,同時還加緊布置在中國組織偽政權。諾門坎事件發生時,他不顧軍部其他人反對,決定派一個師團去作戰,結果該師團幾乎被全殲。由于侵華戰爭打不開僵局,德國又不同日本協商即與蘇聯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使得板垣不得不隨平沼內閣全體總辭職。1939年9月,解除陸相職務的板垣又被派往中國任支那派遣軍總參謀長。
這時的板垣已日益陷入焦慮之中。他到任后,首先加緊部署以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為主要目標的“治安戰”。他根據在東北鎮壓抗日武裝的經驗,強調政治和軍事結合,在殘酷屠殺掃蕩的同時,還到處建立“滅共委員會”、“新民會”等偽組織,企圖與共產黨爭奪群眾,以釜底抽薪的辦法達到“肅正治安”。但是在解放區軍民的英勇抗擊下,日軍的“治安戰”一再受挫。
1941年7月,板垣被授予大將銜,調任朝鮮軍司令官,最終離開了中國。此后,板垣還一再對在中國誘和失敗而表示“遺憾”。
可恥的結局
板垣在朝鮮軍任司令官近4年,因朝鮮軍是后方部隊,板垣主要的任務就是搜刮物資以支援“大東亞戰爭”。1945年4月,板垣被調往新加坡,接替土肥原任第七方面軍司令官。到任后,板垣即加緊囤積糧食和物資,準備和盟軍進行持久戰。8月10日,日本向盟國乞降,板垣聞訊后馬上致電東京要求堅持戰爭,并為大本營決定放棄“滿洲國”退守朝鮮而表示傷心。可是這幾聲哀鳴已無濟于事,8月15日日本天皇廣播了投降詔書,板垣也只好表示“承詔必謹”。9月12日,板垣代表日本南方軍在新加坡參加了向東南亞盟軍投降的儀式。
日本投降后,延安八路軍總部即宣布了板垣征四郎為日本侵華的首要戰犯之一。當時占領日本的美軍當局卻首先忙于追究發動太平洋戰爭和虐待美軍俘虜的戰犯,只是在中國方面的要求下,才于1946年4月下令拘捕仍在馬來西亞管理殘留日軍的板垣,并把他送往東京受審。
在長達兩年多的東京審判中,板垣一直為自己犯下的各種罪行狡辯,胡說什么“滿洲國”是“自發”建立的,自已是一向致力于中日和平的,等等。然而法庭根據大量不容抵賴的事實,判定板垣和土肥原系犯罪條款最多的人。板垣從入獄起就知道罪無可赦,盡管據看管他的美國人反映,他是“在押的被告中顯得最輕松樂觀的人”,始終有一副“開朗、殘忍、泰然自若的態度”(商務印書館《天皇的陰謀》上冊556頁),然而他畢竟掩飾不住空虛和絕望的心情,在獄中不斷大念佛經。1948年11月23日晚,根據法庭判決,板垣和東條等7名甲級戰犯被送上了絞刑架,罪有應得地結束了他們可恥的一生。
責任編輯:張傳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