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泉
(周口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周口 466001)
現代化進程中農村文化共同體的建構
梁紅泉
(周口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周口 466001)
現代化;農村文化共同體;建構
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對解決當下現代化進程中農村社會出現的種種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在主流文化的引導下,以地方文化機構、民間組織和農村精英分子為主體力量,綜合利用農村基層組織、民間組織和社會力量的支持,是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進而促進農村現代化發展的有效途徑。
文化共同體,是一個國家、民族以及地方社會維護群體身份認同、促進內部融合和增強內聚力的重要黏合劑。現代化發展,農民原子化和差異化增強,在激發農村社會發展活力的同時;亦不同程度地加速了農村社會文化共同體離散化和趨同化的發展趨勢,并制約著農村現代化的深入推進。
文化共同體,指的是在同一核心價值觀念的引導和約束下,持有共同的文化記憶、接受大致相同的文化理念、擁有共同的文化精神生活,并處于相對穩定狀態的社會群體。通常包括三個主要因素:共同的文化記憶、共同的文化生活以及共同的文化精神。[1]生活在同一區域中的人們,受自然生態環境的影響,在長期共同的生產生活經歷中,形成了相同或類似的文化理念、價值取向、行為規范和精神追求等,即形成了文化上共同體。這種文化共同體通常表現出很強的地域性,是以地緣和血緣為基礎的、有形(地域)和無形(文化)的統一。個人和群體對自我的身份認同、辨別與區分,往往以生產、生活為基礎,并體現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生產方式,小到生活禮儀,不一而足。對于同一文化共同體內部的“他”及其言行,因為文化血脈上的相同或相似,“我”更易理解、接受與肯定,生發出心理、情感上的親近感或認同感,進而給予精神和行為上的支持與幫助。[2]這一過程,既是體現亦是增強主體——“我”對文化共同體的體驗和歸屬感。以此為紐帶,以差序格局為特征的中國社會人際關系網絡延伸開去。在共同的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化儀式、文化精神和文化體驗活動中,個人和群體自覺不自覺地沿襲著認知、選擇、習慣、禮俗等,傳承和創新著共同的文化記憶,并成為這一文化共同體傳承和發展最堅實的民眾基礎。
“禮失求諸野”,以農耕文明為基礎的傳統文化深深扎根于廣大的農村社會。因此,各具地域特色和時代特色的農村(或鄉村、村落)文化共同體便共同構成了我國傳統文化的根基。農村文化共同體,指的是生活在同一區域內(包括農業區域內中小城市的存在,但不一定以現實的行政區域來劃分)的人們在長期共同的生產生活經歷中,形成的大致相同或相似的諸如文化理念、文化體驗、價值取向、行為規范以及道德觀念等文化價值體系。在我國,農村文化共同體的發展先后經歷了三個不同的時期。[3]每個時期主流意識形態不同,其主導力量、內容、形式和對農村社會發展的作用也各不相同。封建社會時期,小農經濟和“皇權不下縣”,農村社會形成了與政權高度一致、以儒家文化道德為主導、以地方士紳為主體的農村文化共同體。這一時期的農村文化共同體,通常由在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資源方面占優勢地位的地方士紳所主導和構建,以調整和規范傳統農村社會的內部關系為目標。新中國成立至改革開放前,人民政權深入農村社會,對農村傳統文化進行了全面改造,建立了由政權組織主導、以廣大農民為主體、意識形態色彩鮮明的農村革命文化共同體,為提高農業生產和農民素質、改善農村教育衛生、促進農村社會整合等起了重要作用,但行政力量和社會動員的方式注定不能持久。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農村稅費改革后,市場經濟發展和現代化轉型,社會流動加快,農村社會、農民差異化日漸增強,政府權力逐漸從農村社會撤出,農村文化共同體在很多農村社會逐漸解體。逃離農村,成為農村社會和農民特別是年輕一代農民普遍的、共同的價值取向。
不管是政治與文化高度一致的封建文化共同體,還是曾一度生機勃發的革命文化共同體,高度同質化的農村因為有了文化共同體的存在和發展,農民對自身和農村社會才有了“我們”這一角色認識上的群體文化歸屬與身份認同,農村社會內部的凝聚力、向心力增強,才有效促進了農村社會的內部融合。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社會政治壓力松緩和政府權力的后撤,農民主體性增強。以追求個體差異化發展的現代化沖擊,曾經高度同質化的、歷經改造并被貼上落后標簽的傳統文化共同體日漸衰落、依靠行政力量推進的革命文化共同體解體。傳統文化漸行漸遠,以工商經濟為基礎的現代文明又未能在農村社會扎下根基,新舊交替的農村社會普遍呈現出文化與精神上的迷茫、甚至空白狀態。物質利益最大化的追逐狂熱、人際關系的松散和傳統文化價值的失范等現象,實際彰顯出當前農村社會和農民主體群體性在文化與精神上的迷失和彷徨。長此以往,農村社會的發展與現代化轉型必然受阻。
現代化的發展,政府在推動農村社會經濟發展取得進步的同時,卻在文化建設方面顯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本就缺乏合作傳統的農民在原子化和差異化方面不斷增強,植根于農村社會和農民群體的農村文化共同體,亦日漸衰頹。
體現文化共同體凝聚力和黏合力的農村社會人際關系,日趨松散。一是現代化的推進,宗族、家庭、社會輿論對個人生活和言行的約束力減弱。二是社會開放性和人口流動性的增強,人際交往在范圍擴大的同時卻在時間上縮短和充滿不確定性,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缺乏深度。三是趨利化的人際交往逐漸增多和擴大,拓展、弱化甚至取代了以血親、宗親等親緣關系為基礎的傳統社會關系網絡。
建構和強化農村文化共同體的傳統儀禮文化,日漸疏離和消解。一是生活節奏加快,耗時長、細節多的儀禮文化被大幅度簡化。二是現代社會強調個人活動自由,個人參與儀禮文化的內在積極性和外在約束性都大大減弱。三是社會文明程度提高,傳統儀禮文化中的神圣性和人們對儀禮文化的敬畏心逐漸淡化。
長期在外的農民群體對文化共同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在不斷弱化。一是當下社會多元文化并存,農民群體的文化選擇趨于多樣化。二是當下各地幾近統一的建設模式,地域文化特色的標識度和辨識度模糊,地域文化認同缺乏外顯、可感的物質載體。三是大量農民工長期在外工作或生活,脫離了地域文化的日常熏陶,其文化認同和情感體驗缺乏生發與強化的社會空間。
不管是農村社會人際關系的松散、傳統儀禮文化的疏離和消解還是農民群體文化認同感弱化,都折射出農村文化共同體不同程度地衰頹甚至崩潰。這種情況必將影響制約到農村社會和整個社會現代化轉型的最終完成。
鑒于以上對現代化進程中當前農村文化共同體逐漸衰頹的情況分析,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對當下我國正在進行的農村社會現代化建設乃至整個社會的轉型都具有極為重要的現實意義。
有助于在農民群體中明確共同的社會價值觀與理想追求,為農村社會發展提供強大的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農村社會的發展,最終還是要依靠生活在農村社會、熟悉農村社會情況、具有現代社會意識的農民群體。當前的農村社會,農民群體整體的教育水平和綜合素質明顯提升。在中央政府農村文化建設戰略的指導下,農村社會應依托地緣、血緣和業緣等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地引導建構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文化共同體,增強地域群體的文化體驗和情感歸屬,為農村社會吸引和留下精英人才,以推進農村現代化。
促進農村社會和傳統文化的現代化轉型與重塑。農村文化共同體,是國家權威與普通民眾之間的溝通媒介,是將主流文化和傳統文化進行有效銜接的重要紐帶。歷經多次改造的農村文化共同體頹然解體,原子化的農民在文化精神和價值規范方面無所依傍。松散的、文化碎片化的農村社會,既不利于自身的持續發展和轉型,對整個社會的融合與發展乃至和諧穩定的負面影響也不容忽視。不管是新農村文化建設還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踐行,政府的有關政策和政令只有借助農村文化共同體這一中間媒介,進行因地制宜的解讀和涵化,才能成為為農民群眾、農村社會所能理解的話語體系和價值規范,才能切實為農民群眾所接受、認同、內化和踐行。[4]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發揮其涵化作用,農村社會才能在經濟發展的同時,從容不迫地應對外來文化的沖擊和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創新,推動農村文化的現代化轉型;廣大的農民群體才能明確農村社會的發展方向和文化轉型的目標、路徑,準確定位自身的社會責任和義務,進而自覺推動農村文化和社會現代化的轉型發展。
促進農村社會的內部融合,夯實農村現代化發展成效。文化共同體是社會共同體得以形成和維系的重要精神紐帶,也是促進社會群體融合、增強社會群體向心力和凝聚力的黏合劑。當下日趨分散化和原子化的農村社會,亟需增強內部聚合,以凝聚農村社會發展所需力量。如果說農一代的外出是為了尋求更高的經濟收入,那么今天農二代的離開則更多地是因為文化歸屬和情感皈依的迷茫。[5]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可強化農民工的精神歸屬、文化認同和身份辨識,在農民主體差異化發展的基礎上密切農村社會的內部聯系,充分整合人、財、物等有利資源,以激發和調動農民群體的主體積極性,激發和增強農民群體對農村社會發展的使命感、責任感,通過提升農民、農村社會生活的幸福指數和精神愉悅感,最終形成促進農村社會發展的內驅力;同時也可聚集人氣,吸引并留住高素質的人才為農村社會發展獻計出力,從而全面推進和夯實農村現代化成效。
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深入推進農村現代化建設,須從以下方面努力。
1.以主流文化為導向,著力建構地方文化共同體。做好地方文化建設、宣傳和監管,自覺傳承發展地方文化,是構建農村文化共同體的首要步驟。在當前社會主流文化的引導下,地方政府要以建構地方文化共同體為著眼點,鼓勵地方文化精英有意識地從事地方文化資源的挖掘研究,凝練地方文化特色與精髓,厘定地方文化共同體的內涵和范圍,明確地方文化的精神內核;圍繞地方文化精神內核,在文藝作品創作過程中和文化活動的組織開展過程中,彰顯地方文化特色并推陳出新;組織開展的各種文化活動,在豐富地方民眾文化生活和滿足文化休閑娛樂要求的同時,弘揚、傳承和發展地方文化;明確文化工作的社會責任,以促進地方文化發展為己任,借助各種媒體平臺,加強地方文化的宣傳和推介,打造地方文化品牌;加強對地方社會、民眾的精神引導,把握文化傳播的導向性,注重培養地方民眾的文化自信與自覺,以開放包容的文化心態促進文化交流;加強法制監管,確保文化建設的健康發展。
2.充分發揮農村基層組織、民間組織的引領和協調作用。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農村組織特別是農村基層組織的領導核心作用不可或缺。農村基層組織在進行農村文化建設的同時,應致力于地方傳統文化的傳承發展以及與主流文化的交融互動。以地方傳統文化為紐帶,利用各種形式宣傳、弘揚地方文化精神,并形成相應的鄉規民約;鼓勵農民開展帶有地方文化特色的文體活動,并為之提供必要的場所和物質支持;發揮民間組織在文化方面的示范效應,給予農村文化精英和民間文化組織以相應的精神和物質獎勵,為他們提供更多地展示舞臺;挖掘地方文化記憶、傳承地方民間習俗,利用傳統節假日開展帶有地方文化特色、老少皆宜的群體文化活動,增強農民的地方文化體驗和集體記憶;加強對農民生活中具有文化象征活動和民間組織文化活動的監管,倡導和力促健康向上的農村文化生活精神形成;上傳下達,組織協調主流文化和地方文化的融合發展,推進在文化建設中發揮正向功能的民間機構和組織的建立。
民間組織應明確地方文化傳承的責任意識,在開展活動豐富農村文化生活的同時注重地方文化精神的傳承,自覺接受監管,配合農村基層組織的工作開展,由點及面地擴大和增強地方文化影響,有意識地推動農村文化共同體的建構。
3.發揮農村社會精英分子的示范效應。在農民分散化和差異化發展的今天,農村精英分子即使長期在外,也仍然會在農村社會有著比較大的示范性影響。他們在節假日或農村社會紅白事中偶爾出場的言行,很容易為農村社會其他民眾所盲目效仿或攀比。因此,注重從農村社會的精英分子著手,吸納他們參與農村文化建設,可有效增強農村社會凝聚力和向心力,對促進村莊內部融合和農村文化共同體的建構,將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組織評選農村社會發展和文化建設積極分子,加強宣傳報道并給予精神嘉獎;通過各種方式暢通與農村精英分子的聯系渠道,傾聽他們對農村社會發展和文化建設的建言;號召他們身體力行,注重引導和發揮他們的榜樣示范作用;借助網絡構建農村社會內部交流的網上平臺,可以讓他們及時了解并關注農村社會的信息動態,維系和強化文化共同體的身份認同;鼓勵農村精英分子在傳統節假日主動發揮自己所長,為豐富農村文化生活獻策出力;吸引農村精英分子參與農村社會管理和文化建設,引導他們以村民委員會或民間組織為平臺,切實參與農村文化建設。
4.致力營造有利于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的社會環境氛圍。主體意識的建立和轉變,離不開周圍環境特別是人文環境的熏陶和感染。從農村社會內部著手,改善和營造有利于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的人文環境。加強村莊文化建設,倡導建立互敬互助、互信互愛的鄉規民約;注重繼承和弘揚傳統農村社會中守望相助、敦親睦鄰的鄉村美德;重塑農村社會道德規范體系,及時引導和促進社會輿論的正向功能發揮;復興傳統村風民俗,強化村民的文化歸屬和身份認同;做好墻體文化宣傳,營造農村文化共同體氛圍;搜集整理和印發村莊歷史資料,在節假日展出;呼吁有條件的農村地區修撰村莊史志,并給予肯定和物質支持;多舉辦村莊集體文化活動,以增強村莊文化凝聚力。
在外部環境上,著力營造濃郁的地方文化建設氛圍。一方面,可使地方民眾深入了解、明確地方文化的特色和內涵,在社會交往中特別是與外來文化的交流過程中,對自己的文化歸屬和身份認同予以辨識、思考、接受、認同和強化,實現從自發到自覺的文化意識轉變。一旦轉變完成,民眾就會在日常生活中自覺傳承,有意識、有目的的對文化共同體中后繼的青少年和外來者予以地方文化的傳播和影響,成為地方文化共同體發展的生力軍和堅實基礎。另一方面,外來民眾也會在地方社會環境的影響下,了解、認識、接受甚至有意識地融入地方文化,實現主體從被動宣傳到主動參與的文化認識轉變。這種轉變在擴大地方文化影響的同時,客觀上也為地方文化建設與發展增加了潛在的人力資源。
5.給予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以寬松的社會空間和有利的平臺支持。民族文化的活力,始終植根于豐富多樣的農村文化共同體。[6]而農村文化共同體的根,是生活在農村社會的廣大農民群體。在當前農村社會在話語權、影響力和各種資源處于弱勢的情況下,農村文化共同體的建構需要寬松的社會空間和有利的平臺支持,以不斷探索、建設、調試和完善。今天要建構的農村文化共同體,是在主流意識形態的引導下、與社會發展相符,同時又深深扎根于傳統文化的全新文化共同體。它肩負著重振農村社會發展、強健民族文化之根、促進農村社會轉型的時代重任。為此,全社會應以平等姿態,給予建構農村文化共同體寬松的社會空間和有利的平臺支持,培養地方民眾傳承、建構和完善地方文化共同體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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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培林.村落的終結:羊城村的故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
[3] 姬會然.20世紀以來中國農村文化的變奏與調諧——基于“國家—社會”視角的梳理[J].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4).
[4] 梁紅泉.認同與建構:城鄉統籌中農村文化生活形態的轉型分析[J].長白學刊,2011(3).
[5] 鮑升華.論“中三角”文化共同體的建設[J].理論月刊,2013(7).
[6] 林繼富.民間敘事傳統與村落文化共同體建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
(責任編輯:白 林)
2016-12-12
2014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近代以來傳統農區村落文化共同體研究”(14BZS113)、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項目(2016—ZC—029)和周口師范學院2016年度中青年骨干教師項目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梁紅泉(1980—),女,湖北隨州人,河南省周口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農村文化與社會發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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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5955(2017)01-008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