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鵬翔 (廊坊師范學院音樂學院 065000 )
劉天華的國樂觀
溫鵬翔 (廊坊師范學院音樂學院 065000 )
劉天華是一位熱愛中國民族音樂的音樂家,但他不墨守成規、固步自封,以批判地繼承的科學態度,刻苦鉆研民族音樂;同時,他又認真學習西洋音樂,博采眾長,以資借鑒。在他的國樂觀中,中國民族音樂是基礎,西洋音樂只是改進國樂的輔助,兩者相輔相承、密不可分。他根植傳統,放眼世界,立足現實,著手普及的音樂實踐活動,不僅在當時有著積極的意義,而且對其后中國民族音樂的發展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劉天華;改進國樂;中西融合;國樂觀;民族音樂
本文系2015年度文化部文化藝術科學研究項目《樂律表微校釋》的階段成果,項目編號:15DD35。
1840年鴉片戰爭一聲炮響,打開了中國封閉的大門,西方列強直侵而入。20世紀初,清政府被迫實行新政,廢科舉、興學堂,產生了以學堂樂歌為主的新型音樂教育。學堂樂歌全方位的為中國引入了近代西方音樂文化,對我國民族音樂文化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從此,我國音樂事業呈現出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歌曲、交響樂、歌劇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這與學習、借鑒西方音樂是分不開的。
任何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化都不可能完全依靠自我封閉來保持其自身的完整性,必須一方面加固自己民族的文化,一方面吸收外來的文化。因此,在“五四”前后出現了許多主張學習西方音樂文化的音樂家,劉天華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人。因為他堅定的立足民族,以民族音樂為本,通過學習、借鑒西洋音樂的優秀經驗,來改進國樂、發展國樂,是一種“洋為中用”的“民族化”,而不是“以洋代中”的“化民族”,這也是劉天華與其他主張學習西方音樂文化代表人物的不同之處。
劉天華把他一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國樂改進”上。他認為改進國樂要從記譜法開始入手,他說:“今國樂已將垂絕,國劇亦憑于危境,雖原因不一,而無完備之譜,實為其致命傷……欲進步必自有完備之樂譜始”。1他認為國樂垂絕的根源是記譜法不完善,欲改進國樂、發揚國樂并使之成為世界級的音樂,就要有科學的記譜方法。經過認真比較研究后,他認為西方的五線譜和簡譜在某些方面優于我國傳統的工尺譜。為借鑒西方記譜法的合理因素,他開始大力推廣線譜記譜法,并把五線譜和簡譜中的一些符號移植到了工尺譜中,從而使工尺譜的記譜更加準確、科學、合理。他還采用五線譜與工尺譜對照的方法,記錄整理了京劇唱腔《梅蘭芳歌曲譜》。這說明劉天華作為一位熱衷于中國民族音樂的音樂家,并不盲目排外,故步自封。
1915年,劉天華回到他的母校常州中學任教。也是從那時起,在與民間藝人的多方接觸中,他開始意識到民族音樂的獨特魅力。
在劉天華的音樂思想中,中國民族音樂始終是第一位的,其重要性是不可替代的。他曾說:“聲音之純正與精微,舉世當推吾國音樂第一,他日西方樂師,必來吾國研究”2,這充分體現了劉天華高度的民族自尊心和對發展我國民族音樂的強烈自信心。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劉天華是反對走“全盤西化”道路的,立足民族,發揚國樂才是他追求的終極目標。正是基于這種思想,劉天華憑著“恒”與“毅”的精神,開始向理想的高峰艱難攀登。他努力向民間音樂家學習二胡、琵琶和古琴,也向眾多的和尚、道士求教,從而使自己掌握民族音樂的水平不斷提高。
當劉天華認識到國樂的地位較低,更沒有人去重視和提倡的時候,他便抱定了挽救國樂的志向,并呼吁大家要“盡起拯救的責任”。他認為,作為一個以“研究音樂為職志”的中國人,面對國樂垂危的現狀,如果不能做出一些補救的實事,是一件“很慚愧的事”。為此,他主張保存“古合樂”(當時瀕于失傳的清代宮廷音樂),認為這是中國音樂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應該把它的內容詳細記載下來,更應該對其進行深入的研究。他曾為尋找當時能夠演奏清曲的老樂工和借用古樂器等方面而苦費周折。這對挖掘我國民族音樂的豐富遺產,探索民族樂器的古老淵源,都具有積極的意義。
他還主張設立國樂“研究部”,以探尋國樂的歷史脈絡,調查國樂的發展現狀,以及有關國樂的各種派別、樂器、譜調等等。面對某些人鄙視國樂,特別是看不起二胡這件民族樂器的時候,劉天華指出:“音樂的粗鄙與文雅,全在演奏者的思想與技術,及樂曲的組織,故同一樂器之上,七情俱能表現,胡琴又何能例外?”。3他將二胡比作“窩窩頭”和“草鞋”,認為在當時“音樂奇荒”“民窮財盡”的中國,“窩窩頭”和“草鞋”的用處比“大菜”和“皮鞋”還要大。在政府不提倡,學校不重視,社會藐視的情況下,劉天華仍勤學苦練,刻苦鉆研,鍥而不舍,最終開創了二胡藝術的新紀元。他不僅將二胡帶進了中國最高學府北京大學的講堂,而且還創作了10首二胡獨奏曲,編寫了47首二胡練習曲,改革設計了新的二胡規格型制,明確了固定音高的定弦法則,培養了一批二胡后學。正如劉半農所言:“二胡位本卑微,自有天華,乃登上品”。
此外,劉天華還創作了3首琵琶獨奏曲、15首琵琶練習曲,改編了2首絲竹合奏曲,改革設計了六項十三品琵琶及活動品位裝置,整理了《安次縣吵子會鑼鼓譜》、《佛曲譜》、《瀛州古調》等等。這些音樂實踐活動都是劉天華立足民族,整理國樂的真實寫照。
劉天華雖然鐘情于中國民族音樂,但是他從不排斥西洋音樂,因為他認識到“西洋音樂固有它的妙處”4。為此,他努力學習西洋音樂,這在他短暫而又永恒的生命歷程中有著鮮明的體現。
早在常州中學讀書期間,劉天華就已成為學校軍樂隊的一員,他利用課余時間幾乎學會了樂隊中所有的西洋銅管樂器。1912年他進入開明劇社的樂隊工作,又學習了鋼琴、小提琴和音樂理論知識。然而,學習西洋音樂并不是他最終的目的。他曾明確地指出:“我學習西洋音樂,是為了在將來更好地整理民族音樂”5,“我們想介紹西樂,以為改進(國樂)的輔助”6。可見,借鑒西洋音樂的優秀經驗,改進國樂,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多年來對西洋音樂的接觸與學習,使劉天華認識到,有著“王后”美譽的小提琴是西方樂器家族中最完美的拉弦樂器,其抒情性與中國民族樂器二胡十分接近。為了借鑒小提琴的優秀經驗,克服二胡的局限性,提高二胡的演奏技巧和音樂表現力,他不僅經常去聽小提琴音樂會,而且還求師于俄籍小提琴家托諾夫。在融會貫通之后,他將小提琴的某些演奏、教學方法借鑒過來,將跳弓、顫弓、換把、泛音等技法引入二胡演奏,使二胡這件曾經“不足登大雅之堂”的樂器獲得了新生,成為我國民族樂器中的重要獨奏樂器。
為了創建具有民族特色的和聲學體系,他向燕京大學音樂系外籍教授史塔爾系統地學習和聲、對位和作曲法等西洋音樂理論與技術。他認為首先要掌握好西洋的傳統和聲學,以資借鑒,然后再結合自己學習民族民間音樂方面的心得體會,才能逐步摸索、創造出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和聲學體系來。在他的二胡作品中我們常常能夠看到西洋音樂創作手法的影子:《病中吟》借鑒了西方帶再現的三部曲式結構原則;《苦悶之謳》借鑒了西洋古典音樂嚴格變奏的手法;《光明行》借鑒了西洋音樂的進行曲曲式和轉調手法;他的絕筆之作《燭影搖紅》,在節奏上也借鑒了西方音樂常見的三拍子及復拍子,等等。
1922年4月,劉天華應聘擔任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后改稱北京大學附設音樂傳習所)的國樂導師。難能可貴的是,他從不以大學教授自傲,不僅廣泛接觸民間藝人,虛心求教,不恥下問,而且還時刻關注著社會音樂的普及與提高。
劉天華提倡把音樂普及到社會的各個階層,并努力讓更廣泛的民眾理解它、喜愛它。他說:“我希望提倡音樂的先生們,不要盡唱高調,要顧及一般的民眾。否則,以音樂為貴族們的玩具,豈是藝術家的初愿”7。他明確指出:“一國的音樂教育并非造就幾個專門的音樂人才去當教員,去做高等鼓吹手,乃是人人必備的一種養生之具……,要把音樂普及到一般民眾”8。1927年,他主持組建了“國樂改進社”。該社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面向社會舉辦音樂學習班,普及音樂教育。此外,他還通過舉辦中外音樂家的音樂會和出版《音樂雜志》的方式,向社會進行更大范圍的音樂普及工作,對提高當時民眾的音樂文化修養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1932年6月8日,劉天華不幸因染猩紅熱癥而病逝。劉天華走了,走得那么匆忙,留下了許多要做而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今天,劉天華當時的一些不可能實現的夙愿在社會主義的新中國變成了現實,然而不斷提高全民族的音樂文化水平,創造出毫無愧色地屹立于世界音樂之林的具有中國特色的音樂文化,仍然任重而道遠。
劉天華是一位熱愛中國民族音樂的音樂家,但他不墨守成規、固步自封,以批判地繼承的科學態度,刻苦鉆研民族音樂;同時,他又認真學習西洋音樂,博采眾長,以資借鑒。在他的國樂觀中,中國民族音樂是基礎,西洋音樂只是改進國樂的輔助,兩者相輔相承、密不可分。他根植傳統,放眼世界,立足現實,著手普及的音樂實踐活動,不僅在當時有著積極的意義,而且對其后中國民族音樂的發展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注釋:
1.劉天華《梅蘭芳歌曲譜序》,轉引自劉育和《劉天華全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181頁。
2.《劉天華先生及對民族音樂的改革——藝術道路》,轉引自劉育和《劉天華全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221頁。
3.劉天華《<月夜>及<除夕小唱>說明》,轉引自劉育和《劉天華全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183頁。
4.《劉天華先生及對民族音樂的改革——藝術道路》,轉引自劉育和《劉天華全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219頁。
5.同②。
6.劉天華《國樂改進社緣起》,轉引自張靜蔚《搜索歷史中國近現代音樂文論選編》,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年,第186頁。
7.劉天華《<月夜>及<除夕小唱>說明》,轉引自劉育和《劉天華全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184頁。
8.劉天華《向本社執行委員會提出舉辦下令音樂學校的意見》,轉引自劉育和《劉天華全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189頁。
溫鵬翔,(1982年4月出生),男,碩士研究生學歷,中國音樂史專業。廊坊師范學院音樂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