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晗之
此心安處
文丨晗之
■塵埃落定,掩卷深思。一次完整的主題之旅即將結(jié)束,你是否準備好滿載而歸?或許,道別之時的話語最是走心,你又能否體會?而下期的精彩還在期待你的貢獻。
福田站的地下通道大得瘆人,從地鐵的出口到高鐵的出口,我大約走了20分鐘,大大超出我的預料。周圍人不多,天氣又冷,偌大的站里顯得十分冷清。畢竟已經(jīng)是大年三十了,要回家過年的人早早就離開了深圳,這里是南下的終點,也往往是北上的起點。
等我接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已經(jīng)等了近半個小時了,母親依舊是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嗔怪我遲到了,外婆則不計較,一看到我就顯得很高興,但覺得我又瘦了,囑咐我多吃點才好。我一邊笑著答應,一邊去拿背包和手提箱。
“怎么這么重?”我掂了一掂包。外婆伸出手,掰著指頭細數(shù):“給你帶了鹵牛肉、香腸、臘肉、血粑,還有一只雞,你……”我立馬打斷外婆:“一整只雞?”“剖好了的,好做,你蒸也好、炒也好,隨便做一下就可以吃。”
“我讓她不要帶,非要背著。”母親向外婆抱怨道,“重得要死,累死我了!受罪!”母親抱怨的時候,神態(tài)和動作很像一名少女,尤其又是在外婆面前。“正宗鄉(xiāng)里土雞,這里沒有。”“怎么沒有!多得是!”“好咯,你莫啰唆!”外婆吃吃地笑,用讓人輕松的權(quán)威堵她女兒。
過海關(guān)的時候,我讓外婆和母親走在前面,確保她們在我的視線里。母親來香港探望過我好幾次了,已是輕車熟路。外婆則是第一次出境,看得出來,她既興奮,也有些許不知所措。我一路指引她刷卡入閘,帶她到港鐵月臺上。“快八十了,老了,老了。”外婆趁著空對我說。車緩緩到站,耳邊響起了提示聲,外婆對英語和廣東話很陌生,車門打開,她小心翼翼地進入車廂,小心翼翼地隨我們坐下。一路上,我跟母親商量之后幾天的行程,外婆似聽非聽,頭側(cè)著,眼睛盯著車窗,外面閃過新界北區(qū)大片的綠地和田郊。
“到了。”我打開屋門,做歡迎狀。房子很小,放下行李后顯得有些擠,我有些不好意思,外婆沒說什么,但也試探性地問我:“住在這里還好吧?”一面又收回向外觀察的眼神,說,“年輕時多闖蕩闖蕩也挺好。”
她們一到便占領了廚房,把帶來的食材填滿冰箱,一些難處理的菜也開始準備。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便進了自己的房間,任她們使用屋內(nèi)其他部分。等她們叫我出來的時候,只見桌上擺著豐富的菜品——大多是家鄉(xiāng)的美食。這在我這小屋子里,是前所未見的。
晚上我們?nèi)嗽谡〉木铀铮灿ΑA闹议L里短,比對著湖南和香港的優(yōu)劣。外婆在閑聊時終于忍不住,暴露了她的本心:“還是我們自己家里好,這里加起來還沒我家客廳大!廚房也太擠了。”我笑說香港就是這樣。外婆不住地搖頭:“太小了,太小了……”吃完飯,她們一路舟車勞頓,再加上準備晚飯,早就疲憊不堪了,收拾了一會兒,便睡在了我的床上。
深夜,外面升起的禮花預示著快到零點了,我還在繼續(xù)工作,卻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蘇軾問曾跟隨王鞏流落嶺南的柔奴:“廣南風土,應是不好?”柔奴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情深而斬截。母親總對我說,我跟你外公外婆在一起,我就覺得我在家,我跟你在一起,我也覺得我在家,家就是一種感覺,一個有親人的地方。
我看著熟睡的母親和外婆,聽著外婆那吵鬧而又有節(jié)奏的鼾聲,第一次在這嶺南他鄉(xiāng)的出租屋里,體會到了無比安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