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建
版權是知識產權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版權法的誕生與發展更是人類進步的真實寫照。隨著版權制度的產生,科學技術的進步對知識產權體系的完善不斷提出新的要求。在新媒體勃興下,傳統版權法律保護體系出現了法律規制困境,一些學者提出通過保護接觸權來解決互聯網時代的版權保護難題。其實,對于接觸權的含義和邊界,各方爭議頗大。對于是否可以立法確立接觸權以平衡權利人、傳播者和民眾之間的利益關系,仍需深入探討。
版權法中的接觸權一般是指著作權者有權利控制有可能接觸的作品的使用權利,即著作權人通過技術保護措施和反規避條款來控制使用者接觸作品的權利。[1]接觸權的產生是對著作權人的一種尊重,也是對作品本身的尊重。
一方面,科技的飛速發展,尤其是信息技術日新月異的變革,給版權制度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契機,豐富了知識經濟的迅速傳播途徑。另一方面,這種方便、快捷的知識消費體系的發展,也不斷地對版權制度提出挑戰。便捷的信息技術的發展,使得消費者對作品的接觸也愈加容易,這就對著作權的保護產生一定的沖擊,著作權擁有者為了應對此沖擊,自然會對作品進行保護,即對有可能接觸到的作品采取技術保護,這種保護也就是名為接觸權的技術措施,逐漸風靡開來。[2]
關于接觸權,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種權利,一種獲取信息的權利,既然這是一種權利,因此未經許可他人不得擅自接觸作品,言下之意即版權權利人在某種意義上擁有控制接觸者的權利。然而,這種控制僅僅限于侵犯權利人權利的某些行為,因而這種特殊的權利引發了爭議。多數學者認為接觸權更加傾向于一種特殊的資格或者特殊的使用關系,這種權利的使用體現的是基于法律出發的影響力。但是,也有學者基于傳統的法律理念,認為法無禁止即自由,也就是說如果法律沒有明確作出規定或者增加明確的法律條文禁止某種行為,主體就可以對法律未規定的行為有選擇的自由。對于版權法中的接觸權,假使公眾接觸作品被認為是版權法中的接觸權,那么公眾就是權利的擁有者,而非權利人。有關接觸權的爭議實質上是權利人、傳播者和民眾之間利益矛盾關系的平衡。[3]
社會體系日益完善的今天,許多學者更傾向于用法律條文的形式將某些行為進行約束,將該行為定義為權利的限制和許可。版權權利人在不斷摸索中嘗試著尋求有效的措施或者途徑來維護自身著作的權益,通過一定的技術手段進行自我的版權保護,這種防患于未然的手段,[4]究其本質,實質上是一種矛盾的保護手段,從根本上就對著作進行有效保護,那么接觸權顯然是無稽之談。[5]
目前,各國關于接觸權的定義并不明晰,其一般解釋主要分為兩大類:一類認為“接觸”是初次接觸作品;另一類認為除了簡單的初次接觸,還對作品實施了其他行為。學者多認為第二種解釋更為合理。[6]筆者同樣認同第二種解釋,因為作為一種需要保護的權利而言,如果僅限于接觸而不發生后續行為,則讓相關立法活動的合理性與權威性受到質疑,有無效立法之嫌。同時,健全版權立法保護體系是中國文化產業發展和社會文明進步的必然需要。然而立法要與國情相適應,現階段,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相對滯后,版權立法保護面對的文化和產業現狀與發達國家不同,在版權立法中不宜將接觸權明確確立為版權基本權利內容,何況接觸權本身在法理界也存在爭議。即便在版權保護立法體系高度完善的美國也未將之納入版權基本權利之中。但是,在版權立法體系建設中,我國可在立法實踐中適當體現接觸權保護作者對作品的接觸控制和防復制權,將相關精神原則分解到與版權緊密相關的收益權或人身權等其他權利保護之中。
接觸權是指版權權利人控制公眾“獲取”作品的途徑,以及獲取作品之后的后續使用行為。但是,這種看似合理的權利,卻很難經得起法律理論體系的推敲,因為目前版權法的權利體系對接觸作品的后續行為很難全面地加以規定,也很難覆蓋可能涉及“接觸”的全部行為和將來可能涉及的接觸權的后續行為。
接觸權一直備受爭議,將其提升到立法層次,顯得小題大做,即便是知識產權保護意識高漲、法律水平高度發達的歐美國家,也沒有在立法層次上接納接觸權這一概念。有學者對接觸權沒有納入法律體系很難理解,他們認為接觸權的提出是與時俱進的產物,是應對信息時代發展的產物,法律對該權利的認可,是對新型版權法理念的肯定。但是,接觸權其權利本身的解釋就是站不住腳的,在版權法中賦予版權權利人的特殊權利,用于控制接觸到作品的人的未經許可的某些行為,如果對接觸權進行控制,公眾對著作進一步實施某些行為也就不復存在,作品的價值也就不得而知,這種做法將使得版權權利人的權利肆意放大,版權權利人的利益也得到膨脹,這種權利顯然不適應當前法律的發展。尤其是隨著信息時代的飛速發展,接觸行為涉及的范圍日益廣泛,我們每天接觸到的網絡環境承載的作品,像電影、閱讀等都涉及所謂的接觸權,一旦被列入法律,顯然不能夠被民眾、學者接受。[7]因此,接觸權并不是現代版權保護中一項得到國際社會普遍認可的基本權利,也很難具備司法層面的實際可操作性,甚至其立法的社會需要也并不存在完全合理性與緊迫性。
如果將接觸權納入法律條文中,將使得作品不能夠廣泛傳播,也使得作品本身的價值被限制、被封閉,因為不能為了保護而保護,而丟棄最原始的出發點——著作廣為流傳,發揮其應有的價值。因而,在信息時代的浪潮下,應積極鼓勵著作創作和公開作品成果,避免接觸權等極端控制措施,違背其權利保護的初衷。為了保護版權權利人的權利,通過技術措施進行控制,采取反規避條款控制民眾接觸作品的技術手段,但是與版權權利人著作傳播的初衷相矛盾。而接觸控制措施并不是基于保護權利人的專有權利而設定的,其存在意義是保證權利人的合法權益不受損害。接觸控制措施的存在,可以合理地緩解版權權利人、作品和民眾之間的利益沖突,但是并不是接觸權存在的理論依據。
時代的進步,復制設備的發展,豐富了作品的傳播渠道,意味著民眾在復制技術的傳播中發揮著積極的作用,但是,版權法的法律體系對于版權專有權利本身的發展并沒有實質性修改,這也就意味著民眾采用有形的載體傳播版權作品的形式對法律體系中的版權法的核心并沒有造成沖擊。因此,接觸權并沒有被版權法權利體系所接納,也就意味著其與版權權利人的經濟利益存在本質上的關聯。也就是說,版權權利人的經濟利益并不是接觸權的存在能夠彌補的,接觸權的存在打擊了公眾獲取著作的積極性,最終影響了版權權利人的經濟利益。
版權法體系的建立可以保護該權利中的專有權利,如復制權、傳播權、發行權等,控制未經許可的人復制、傳播、發行作品的行為。這種專有權利的存在實現了立法的特殊目的,雖然不能夠完全控制民眾對作品的所有行為,但是在某種意義上可以對版權法體系進行結構上的補充。而接觸權在權利的構成上不能夠與專有權利體系相融合,一方面是因為它限制了民眾“接觸”作品的行為,限制了作品的傳播渠道,切斷了著作公開傳播的途徑,一旦將接觸權納入版權法中,就會顛覆版權法權利體系的門檻、設立條件等。更為重要的是,接觸權的形成與目前的專有權利體系相沖突,現有的法律體系中就包含了諸多民眾可接觸到作品的權利,顯然與主體體系相矛盾不被認可。如果接觸權上升到版權法的范疇,就違背了其立法的宗旨。顯然,我國不應將接觸權作為版權基本權利,并在立法層面對其予以確認,但可參考其基本精神,通過健全其他傳統權利的法律規制,切實保障作者版權。
接觸權的興起,源于對未經許可不能“接觸”作品的權利的設定,進而接觸權可以在信息化的環境中得到充分應用。接觸權被版權法所接納,缺乏理論基礎,接觸權不是對現有版權法的必要補充,缺乏納入專有權利體系的法理依據。如果被版權法接納,將違背版權法立法的根本出發點和權利設定的基礎。有學者認為將接觸權盲目地納入版權法之中,一旦使用不當,就有可能成為版權權利人控制接觸作品的私權,這種私權很顯然不符合法理,甚至與某些法律相違背,這也是版權法不能接納接觸權的原因之一。
接觸權一旦被版權法體系所接納,那么該權利所控制的范疇將遠遠超出法律體系的控制范圍,即使通過增加理論依據對法理依據進行補充,接觸權的存在也明顯缺乏法律的正當性。一方面,接觸權的設立,與版權法的鼓勵作品傳播、支持文化事業發展的出發點相矛盾,與版權法的立法宗旨背道而馳,它限制了作品的傳播,缺乏法律的正當性,會引發民眾對版權法立法初衷的質疑。另一方面,接觸權在實施過程中,很難有效地執行,主要源于接觸權范疇的不明晰,涵蓋的范圍過于廣泛。一旦接觸權設立,將會引發新一輪的版權利益沖突的上演,并增加文化傳播的成本。
首先,接觸權在其存在和發展的過程中,就沒有明確的定義,這是由于接觸權的研究范疇過于寬泛,法律很難對其作出明確的定義。此外,一項法律的建立,若與法律本身的宗旨相違背,與立法精神相違背,就缺乏其存在的合理性,嚴格意義上來說缺乏正當性。版權法的設立不是為某一類人服務,而是基于大眾的綜合利益,需要綜合考量立法的科學性、合理性。如果強行將接觸權納入版權法,必然引起社會矛盾,而法律的設立是為了解決矛盾,不是為了制造矛盾,很顯然接觸權的納入將使得版權法中的版權人的利益關系發生改變,尤其是經濟社會飛速發展和版權意識強烈的信息時代,對版權意識強烈的民眾來說,版權法的立法初衷及其科學性、合理性都將會受到質疑。
信息時代的飛速發展給我國版權制度的發展帶來了機遇,也帶來了挑戰,這種挑戰源于對于版權法的認識不到位,而對自我版權保護意識期盼過高。對于我國目前版權法存在的問題,應不斷調整、改革和完善,以適應經濟社會、文化事業的發展。
接觸權一直處于爭議的風口浪尖,作為新興事物,帶有爭議性是情理之中。我國的法律體系對于接觸權應持理性的態度,充分認清接觸權有其自身的獨特權利屬性而不能夠融入版權法,在完善版權法律制度的同時,也要兼顧民眾利益,對創作者實施鼓勵機制。一旦接觸權得到發展壯大,就有可能使版權法的發展出現偏差,從而導致不正當競爭,再加上接觸權的理論基礎存在缺陷,不被法律所認可,這種不正當的法律體系必然不能融入到我國版權法的發展中。不僅如此,接觸權的設立本身就違背了版權法的立法初衷,只要我國版權法的立法宗旨不發生改變,接觸權就很難實現,這充分體現了版權法的原則性。從我國現有的版權制度來看,我國目前的版權法律體系還不可能也不應該將接觸權納入版權法的體系中,這樣一方面可以有效控制民眾合法獲取作品,另一方面也能夠保證版權法的正當性。
保護作者版權關鍵在于將與作者版權收益權和人身權相關的各項傳統權利落實在具體的法律規制當中,其基本原則在于通過保護作者作品思想,在作者獲得收入和尊重的同時,讓作品傳播獲得穩定渠道得以發揚光大,促進社會科學文化事業的繁榮發展。我國在版權立法建設中要充分保障作者的版權基本權利,并不意味著一定要確立接觸權。但是,接觸權保護涉及的行為或現象,若與版權收益權及人身權等基本權利存在沖突,也要在立法建設中予以規制排除。為此,鑒于接觸權本身存在的法理和實踐爭議,并結合我國版權立法和文化產業發展的現狀,不提倡在版權立法中確立接觸權,然其基本精神可在保護作者作品財產權和人身權時予以靈活貫徹,即在解決危害作者版權問題的同時,避免將接觸權確立為基本權利而造成對作品持有人物權的侵害,在保護作者版權與保護作品持有人物權之間謀取平衡,避免將版權無限放大而侵害持有人合理權利,同時將作者版權保護范圍進一步明確,并避免過度乃至無限放大。
鑒于接觸權并沒有被法律體系所接納,但是又存在未經版權權利人允許而擅自實施“接觸”作品的行為,如何針對這種行為進行有效控制,是值得商榷的。雖然這種行為不能上升到法律層面,但是,相關部門可以另辟蹊徑,采取行政手段進行警告,情節嚴重的進行行政處罰等進行約束,這就需要以其他部門進行輔佐,以完善版權法。
為了能妥善處理好版權法領域中的專有權利,還應結合其他部門的法律進行綜合應用,解決版權法中出現的接觸權的尷尬境地。這樣,一方面版權法給接觸權保留了一定的地位,另一方面也使得權利人能夠實現利益最大化。這種法律的實踐需要多渠道融合的考驗,也要經歷法律的監督,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使版權法更好地服務大眾,帶動文化事業的繁榮發展。
輔以其他手段綜合應用在版權法體系中,要以遵循版權法的立法宗旨為原則,不能使版權法的性質發生改變。版權制度應以立法精神為原則,與時俱進,接受時代發展的挑戰,最大程度地保護好版權人和民眾的合法權益。
注釋:
[1][3]熊琦.論接觸權——著作財產權類型化的不足與克服[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08(5)
[2]周曉冰.接觸權的性質及行使條件研究[J].電子知識產權,2014(3)
[4]王遷.網絡版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323
[5]楊英法.矛盾的處理、解決方式題研究[M].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2
[6]李明德,閆文軍,黃暉.歐盟知識產權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56
[7]北川善太郎.著作權交易市場:信息社會的法律基礎[M].郭慧琴,譯.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1:2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