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堯 (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 443000)
時間與記憶:《路邊野餐》的詩意敘述
陸 堯 (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 443000)
《路邊野餐》充斥著大量時間意象,對過往時間的懷念追尋成了影片所要著力表達的主題,過去、現在、未來相互交錯,融為一體,完成了時間的拆解與重塑。在人物記憶的回溯里,時間隨著兩條線索重新縫合。通過意象呈現,詩歌穿插,情感彰顯,《路邊野餐》于時間與記憶中完成了詩意構建。
路邊野餐;時間;記憶;詩意
“當我的光曝在你身上,重逢就是一間暗室。”隧道幽暗,車窗上顯映著時鐘的輪廓,畫外音出現了陳升的這句詩,整部影片漸漸趨于結尾。《路邊野餐》充滿了強烈的夢幻色彩,給人詩意盎然的感覺,如同一段尋找記憶的旅程,兜兜轉轉那么久,若似有所獲,實轉瞬即逝。正如影片開頭引用《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諸相非相,恍如隔夢。
《路邊野餐》充斥著大量時間意象。從衛衛家墻上的鐘表到綠皮火車上閃現的時針。然而,這樣的時間載體并非全是實物。盡管墻上的鐘表有著具體的指針,但鐘表的框沿卻是衛衛用蠟筆給涂上的。車窗上閃現的時針就純屬虛幻呈現。影片中時間有著太多的朦朧性和不確定性,時間不再是機械化的而是流動著綿延著的。
對過往時間的懷念追尋成了影片所要著力表達的主題。影片開始借由老醫生光蓮對陳升所說的“你上一次生病還是跟張夕結婚的時候”,便驀然間拉扯到了陳升隱藏于心中已久的傷痛。如今,當自己刑滿九年出獄后,前妻早已離去,母親也不在人間。寫詩成了唯一的排解。“沒有了剃刀就封鎖語言,沒有了心臟卻活了九年。”由今追昔,物是人非,但追尋逝去的時光,緬懷往日的種種,多少會給沉痛的心靈以撫慰。
不管是老醫生跟陳升述說她與舊情人的往事,還是陳升對女理發師講起他和前妻的往事,所有一切都如過眼云煙,在時間的鋒刃下拆解成碎片,只余懷念的溫暖。在這兒,陳升遇到了和侄子同名的青年衛衛,時間像飛躍到了未來。在這兒,陳升遇到了和前妻相像的女理發師,時間像回到了過去。如此,我們只覺時空交錯,如夢如幻。
唯一能確定的是跟你相遇的每一個人,最后都得揮手告別。陳升把老醫生原本想捎給舊情人的磁帶送給了女理發師,那盒磁帶便是《告別》,就像那句歌詞唱的“讓原來的歸原來,往后的歸往后。”在此之前,陳升還為女理發師唱了首《小茉莉》,“寄給她一份美夢,好讓她不忘記我。”
在模糊不清的時間里,在蕩麥這個虛幻的地方,導演展示了一個42分鐘的長鏡頭,此時視點不再局限于陳升,而轉移到眾多人物身上,達到了復調的立體呈現效果,像超現實的夢境。
導演在談到自己這部影片時說:“我覺得最虛幻的地方是時間,而實的地方是記憶,情感的記憶,宿命的記憶,記憶是可以追溯的。”1縱然時間被拆解開了,可通過記憶的回溯,時間好像又重新整合在了一起。
影片中回憶的線索主要有兩條,第一條是陳升的回憶。首先是陳升對前妻張夕的回憶。陳升死去的妻子是帶動故事向前發展的關鍵。影片中常常出現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要么在舞廳中,要么在鏡子里,都是瞬間的鏡頭,一閃而逝,這就是陳升回憶中妻子的樣子。在蕩麥,陳升以第三人稱的角度給女理發師講述他和前妻張夕的故事時,他的記憶回到了與前妻相識的舞廳,回到了他們結婚的那所瀑布邊的小房子,回到了那段充滿浪漫的時光——他們在家只跳舞不講話,因為瀑布聲音蠻大,講話也聽不到。陳升對前妻的回憶以插敘方式進行。
其次是陳升對母親的回憶。這種回憶以夢境進行。于是他去燒紙錢祭奠她,卻發現墓碑上竟沒有刻上自己的名字。從而陳升與他同母異父的兄弟老歪之間的糾葛隔閡,與侄子衛衛之間的叔侄關系便自然展現出來。
第二條線索是老醫生的回憶。當聽說陳升要去鎮遠找衛衛時,她想托陳升把一些信物——花襯衫、手電筒、磁帶捎給舊情人。老醫生給陳升講起文革時候舊情人用手電筒為她取暖的往事,并告訴陳升他的家在會吹蘆笙的苗人那塊地方。于是,影片接下來的鎮遠之行也就順理成章了。
蕩麥的女理發師終究不是陳升的妻子,青年衛衛也終究追求不到心懷導游夢的洋洋,吹蘆笙的苗人雖有,但老醫生的舊情人不再。在記憶的回溯里,夢想與現實、失落與無奈,憂傷與茫然統統攪合起來,剪不斷理還亂。
畢贛敬佩的一位著名導演塔可夫斯基的電影具有很多“詩意”的特質。帕索里尼亦曾說過電影應該要有一種非理性的,如夢幻般的,原始的成分。《路邊野餐》影像的建構正是向“詩意”的一次無限接近。
在構建詩意的過程中,詩歌直接成了影片中一個重要元素。《路邊野餐》是陳升詩歌集的名稱,同時也是電影的名稱,影片在不同場合共出現八次旁白,由陳升念出他自己的八首詩。會修傘,能開鎖,犯過事,坐過牢,也具有寫詩的才華,這樣的男人必然活得十分真摯仗義,內心也一定非常柔軟。“夏天,人的酶很固執,靈魂的酶像荷花。”“為了尋找你,我搬進鳥的眼睛,經常盯著路過的風。”類似這樣的現代詩歌不僅增加了影片的文化氣質,也在某種程度上跟故事情節暗合。比如當陳升用手電筒照女理發師的手掌時,旁白響起——“手電的光透過掌背,仿佛看見跌入云端的海豚。”
詩意的建構不可忽視的一點還在于電影的場面和取景。《路邊野餐》中有著密集變化的場景:小診所里的輸液瓶、拔火罐、舊電扇;娛樂場里的打撲克、射氣球、交誼舞;蕩麥的縫紐扣、理頭發、演唱會,這些都是屬于充滿生活化的場景,是實像。還有一類場景充滿夢幻和迷醉,是虛像,比如斑斕的球燈、穿墻而過的火車、吹蘆笙的苗人、水里的繡花鞋,它們組成了一幕幕意象群,在黔南這片溫和濕潤的土地下,在山路環繞云霧縹緲的背景中,就越發顯得撲朔神秘,斑駁迷離。影像之間,虛實交錯,明暗結合,動靜有致。鏡頭之間,長短相隨,疏密參差,切換自如。淡化情節,突出意象,著重感覺,這樣,導演就為我們營造出了一種詩意的氛圍。
整部影片畫風清冷,韻味悠長。從過去到現在而至未來,導演把時間拆解成三個維度又融合無跡,人物在記憶的漩渦里不停回溯,如迷宮,如幻影,來去無蹤。通過意象呈現,詩歌穿插,情感彰顯,《路邊野餐》于時間與記憶中完成了詩意的構建,達到了較好的藝術效果。
注釋:
1.畢贛,葉航.《以無限接近寫實的方式通往夢幻之地——訪<路邊野餐>導演畢贛》.《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6(3):95.
[1]畢贛,葉航.《以無限接近寫實的方式通往夢幻之地——訪<路邊野餐>導演畢贛》.《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6(3).
[2]馬駿.《<路邊野餐>:迷影青年的視聽狂歡》.《藝術評論》,2016(9).
[3]吳李冰.《<路邊野餐>:詩意影像與段落鏡頭的違逆》.《電影藝術》,2016(5).
陸堯,男,1993年生,湖北天門人,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2015級文藝學研究生,研究方向:美學與文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