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洋
(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北京 100024)
歌謠,畫龍點睛的力量
——淺析歌謠在影片《為奴十二年》的作用
呂 洋
(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北京 100024)
第8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獎、最佳女配角、最佳改編劇本獎的影片《為奴十二年》,在黑人文學的改編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面對缺少懸念與戲劇沖突的改編挑戰,導演麥奎因通過半倒敘半插敘的敘事方式、“個人標簽”式的長鏡頭等多種電影藝術手段,將觀眾重新帶回美國奴隸制的黑暗時代。尤其是歌謠在影片中的運用,更是發揮了畫龍點睛之功效,不僅烘托影片壓抑的氣氛、推動故事情節發展、襯托人物內心憤懣的情感,而且強調了本民族的歷史意識,以音樂元素來表達對民族文化非裔文化的身份認同。同時,進一步深化了“美國精神”中“生活高于生存”、“追求理想,永不放棄”的主題,將人性的“自由”與“尊嚴”這一嚴肅話題呈現在觀眾面前,從而引發進一步地思考。
《為奴十二年》;奴隸制度;歌謠;黑人音樂
電影自打誕生之日就與音樂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電影這種視聽藝術的本質是視覺方面的“畫”和聽覺方面的“聲”的綜合,電影是聲畫結合的綜合體,聲和畫是不可分割的兩個部分,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1]起初在無聲電影時期,其作用是掩蓋放映機轉動的聲音,隨后的發展中,音樂又為故事情節服務,烘托影片氣氛、推動故事情節、襯托人物情感。總之,音樂不僅可以為電影渲染情節,也能為觀眾帶來了極大的試聽享受。在電影《為奴十二年》的改編中,音樂,尤其是歌謠的運用,更是起到了畫龍點睛的功效。
電影《為奴十二年》改變自所羅門?諾瑟普根據親身經歷撰寫的同名小說。影片講述了主人公所羅門原本是擁有自由身份的非裔美國人,同時也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然而卻在1841年在紐約被人綁架并販賣到南方,成為了奴隸。經歷了12年的磨難之后,他最終成功逃脫,成為了一名堅定的廢奴主義者。
從自傳體小說的文字表露,到影像呈現,可以說,《為奴十二年》的改編具有一定的難度。其一在于懸念的設置。懸念的作用在于交代人物命運、推動故事的情節發展,可以說是影視劇的“命脈”。沒有接觸過原著小說的觀眾,多半可以預測到故事的結尾,即主人公一定可以逃脫暗無天日的奴隸生活。改編如果一味的尊重原著,嚴格照搬小說內容,那么電影《為奴十二年》就會成為乏味的流水賬。知道了開頭與結局,懸念該如何設置,則成為了導演史蒂夫?麥奎因改編的一大挑戰。另外,原著小說的另一致命傷在于缺少高潮。由于小說是真人真事改編,在戲劇沖突方面未免薄弱。如何調動觀眾情緒、烘托影片氣氛,從而達到戲劇高潮,也是電影改編的一大難點。
上述提及到電影《為奴十二年》改編的兩大難點,于是導演麥奎因巧妙地通過歌謠來彌補情節平淡的不足,從而調動影片的氣氛和觀眾的情緒。電影中的歌謠是人們耳熟能詳的黑人歌曲,其中最為典型的是兩首黑人民歌——《Run Nigger Run》和《Roll Jordan Roll》。然而,這樣的黑人歌曲卻被“熟悉的事物陌生化”,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凸顯出黑人的身份認同。
《Run Nigger Run》原本是黑奴反抗奴隸主的團結之歌。19世紀的美國,奴隸制依舊盛行,黑奴在種植園中過著暗無天日的地獄般的生活。失去人身自由的他們,倘若外出就必須獲得主人的同意,并且掛著所有者的名牌方可離開。然而未經允許或未帶證明的奴隸,一旦被巡邏隊抓住,便會遭受嚴苛地懲罰甚至威脅生命。與其被白人抓,不如集體反抗、一起逃跑。于是,這首歌便成為黑奴們提醒同胞危險將至、趕快離開的警報。但是,嘲諷的是,在影片《為奴十二年》中,這首歌卻是從白人口中唱出的。
木匠監工迪比茲一邊瞪著虎視眈眈的眼睛,一邊強迫奴隸們為他打著節拍,囂張地歌唱。并且,他還將原來鼓舞同胞趕快逃跑的歌詞,改為“只要逃跑,就會被捉住”。導演運用交叉蒙太奇的手法,把白人監工的狂妄歌唱和黑人奴隸馬不停蹄地勞作的鏡頭來回切換,無形之中渲染了這壓抑、恐懼的氣氛。如此充滿威脅的歌謠,一直延續到農場主福特先生布道的場景中。在他宣道時所念的“我是亞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等《圣經》上的語言,配上迪比茲侮辱性的歌謠時,無疑是對福特先生這個“圣人”虛偽形象的一種揭露。[2]一面是《圣經》,一面是《歌謠》,兩種聲音更是帶來了主人公所羅門心靈上的摧殘。愈是這種壓迫,逃亡的信念便愈加堅定。與此同時,觀眾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下,感受到了生活的無望與生存的痛苦。麥奎因借以民謠,來表達出黑奴向往自由的理想被殘酷的制度扼殺在搖籃之中。
《Roll Jordan Roll》這首歌是18世紀由基督教教徒創作的一首圣歌。19世紀早期被傳入美國,后被種植園主或傳教士介紹到黑奴中去,企圖用歌詞中的基督教思想教化奴隸,消除他們的傳統信仰,變得容易馴服。[3]然而,這樣的意圖與黑奴產生的實際效果出現了偏差,黑奴卻將這首歌視為苦難的精神支柱。
影片中,黑人奴隸艾布拉姆叔叔因過度勞累致死,酷暑下同胞們為其舉行了簡單的葬禮,在他的墳墓邊默哀。這時,一位年老的女黑奴低聲吟唱,隨后大家一同齊聲為他唱歌,歌聲中透露著對朋友離去的悲痛以及對長時間壓抑生活的發泄。起初,主人公所羅門并沒有跟著哼唱,像是一位旁觀者,洞察周圍朋友們的悲痛。隨著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傳唱,歌聲觸及到心靈的深處,長時間壓抑的情感終于在此時得以宣泄。于是,所羅門越唱聲音越大,聲嘶力竭,情緒難以克制,唱出了苦悶、唱出了憤怒。的確,對于所羅門來說,心中有太多的不甘與怫郁,以至于為了生活度日如年。身為自由人的他,擁有年輕貌美的妻子,兒女雙全,購物時甚至由白人服務。未曾想,一夜之間一無所有,不僅時常遭受毒打,還被冠以陌生的名字,在南方以沒有身份的奴隸生存著。為了逃跑,不幸被人出賣,成天過著恐懼的生活,生不如死。如今,面對同胞失去了生命,物傷其敗,對未來充滿困惑。為了親人,忍辱負重還值得嗎?為了回家,生命還能堅持到那一刻嗎?所羅門將自己的情感賦予到歌聲里,化悲痛為力量。
我們知道,非洲的歷史并不是通過大量的文字記載而保留的,更多的則是用音樂和節奏口口傳唱。從出生、結婚、豐收、去世,無一不是需要音樂來加持的。17世紀初,伴隨著奴隸貿易,黑人來到美洲大陸卻身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于是,音樂便成為他們與現實抽離的載體,因此大量關于“自由”、“救贖”、“解脫”的黑人圣歌、民謠相繼誕生。音樂在黑人的美國生活中,白人一直對黑人施加壓力,迫使黑人奴隸學習白人的語言與文化習性,與占統治地位的文化習慣相適應,但奴隸們在他們的各種節日慶祝活動、去教堂唱贊歌時都加上自己的文化特色,以音樂的形式駁斥白人的文化霸權。[4]一定程度上,歌曲的演唱,不僅加快了奴隸們的工作效率,也為奴隸主的生活增添一絲樂趣,這為黑人音樂得以流行提供了條件。
而《為奴十二年》在這里運用歌謠,不僅僅只是一般意義上的音樂,它更是一種旋律與歌詞的組合物,是一種聲響文化。歌謠烘托了影片壓抑的氣氛,另一方面也體現了“黑人”的身份認同。在麥奎因看來,黑人音樂是保持黑人的靈魂的重要手段。音樂的傳達,溝通了苦難中的黑人,也為流散中的黑人在不公平的西方世界獲得自我認同和文化認同的提供了可能。在種族隔離的大環境中,在黑人文化無法進入主流話語的情況下,黑人音樂就是黑人族群自我表達的一種方式,它的廣泛傳播使得黑人得以逐漸被認識和接受,它事實上也促進了黑人族群意識的進一步覺醒。[5]通過音樂,黑人得以找回自我身份,認同民族文化,從而將其延續、傳承。在影片中,我們總會看到每每黑奴在勞作集體歌唱時,所羅門都不愿加入其中,這是一種身份的反抗與自我意識的覺醒。直到黑人奴隸艾布拉姆過度勞累致死,成為壓垮內心主體意識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徹底打破了他與其他努力之間的隔閡。這一刻,他和他們都一樣,為壓迫的努力生活而反抗,為內心不滿的憤懣而宣泄。
此外,歌謠透露出的反抗與宣泄,更是影片主題美國精神的體現。《為奴十二年》是一部渴望自由、追求自由的佳作,主人公所羅門淪為奴隸,卻一直為重獲自由身份做著不懈的抗爭,哪怕這樣的艱難歲月長達二十年。當所羅門被送往通向南方種植園的輪船時,一位智慧的黑奴告訴他“要想生存,低調點,別張揚。”而他卻回答:“我不想生存,我想生活。”所羅門需要的不是靠出賣肉體的奴隸生活,而是可以憑借聰明的頭腦與個人才華的自由人的生活。當伊萊扎失去兒女成天以淚洗面,向所羅門抱怨到無法體會失去孩子和擔憂他們安危的感覺時,所羅門怒吼道:“我在等待重獲自由的機會”。在影片最后的歌謠中,我們可以聽到所羅門乃至每一位奴隸心中的宣泄。主人公所羅門不甘成為奴隸,為了追求自由的理想,為逃脫做出不懈的努力。夢想與追求是屬于每個人的,任何制度都無法摧毀它,為了它勇于反抗、堅持不懈、永不屈服,是影片所要傳達的堅定信念。
綜上所述,歌謠對于《為奴十二年》從文字到影像呈現的改編來說,發揮著畫龍點睛的作用。不僅烘托了影片氣氛、推動故事情節、襯托人物情感,而且體現出“黑人”的身份認同、強化了“美國精神”的主題。導演麥奎因運用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法——歌謠,將美國電影“奴隸制度”這一敏感話題搬到銀幕,深刻而細致地反映了黑人奴隸壓抑的生活狀態以及勇于反抗的精神理想。將人性的“自由”與“尊嚴”嚴肅地呈現在觀眾面前,從而引發進一步地思考。
[1]潘冠澤,秦楊.論電影音樂在電影作品中的作用[J].當代電影,2013,11:182-184.
[2]程惠敏.《為奴十二年》從文字到影像的呈現[J].電影文學,2016,01:122-124.
[3]牛荃.史蒂夫?麥奎因對《為奴十二年》改編的文化身份意識分析[D].重慶師范大學,2016.
[4]江玉琴.黑人音樂與流散黑人的認同性意義:兼論保羅?吉洛伊的流散理論[J].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05:13-20.
[5]姜江.黑人音樂與美國非裔族群的自我表達[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03:41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