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孟彥
(山東省臨沂市銀雀山漢墓竹簡博物館,山東 臨沂 276000)
從江漢地區出土的竹簡淺析楚人的巫風文化
隋孟彥
(山東省臨沂市銀雀山漢墓竹簡博物館,山東 臨沂 276000)
浩如煙海的秦漢竹簡文獻中,隱藏著一個前人無法接觸到的繁榮但卻滿是塵埃的文化景致,我們驚喜于它們釋疑了許多學術問題的同時,也被其本身的復雜紛繁所隔閡,它們為古文學提出了更新的課題,提供了更多有差異的文本,也開拓出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巫風文化;江漢地區;竹簡
20世紀之后,中國古代簡帛文獻的出土進入了爆發期,諸如殷墟甲骨文、長沙馬王堆帛書、阜陽漢代竹簡、郭店楚簡、尹灣漢簡等數百萬只珍貴上古文獻的出現,為學術界開拓了一片嶄新的領域,不僅深化了我們對于上古文化、史料的認識, 更重要的是糾正了許多我們認為已經成為定論的學術觀點。我國學術史一直有將世代流傳的文獻與古墓出土文獻結合對照進行研究的優良傳統,尤其是中國近代王國維、郭沫若等一些開啟學術研究新風氣的著名學者,對古墓中出土的文獻尤為重視。筆者就是基于上述考慮,所以以竹簡為主要考察對象,并結合前人研究成果,說一點自己關于楚國人巫風文化的淺顯認識,還請方家斧正。
楚國自分封至滅亡,歷經800年之久,作為先秦最悠久的惟一有實力與秦相抗衡的古國之一,其文化可謂博大精深,而且帶有鮮明的與中原傳統文化大相徑庭的地域和民族特色。而其中最為盛行的,就是楚地巫風文化。
作為一種非常復雜的文化現象,其實巫風深植于我們中華民族文化源頭之中,早在原始社會時期,就已經出現萌芽;奴隸社會,夏朝的第一個君王夏啟就認為自己是可以上達天庭的人民的宗教領袖,夏朝滅亡之后商朝人對宗教的信仰更為狂熱,專職巫師們甚至可以直接為君主出演獻策,在殷墟發掘出的15萬片刻字甲骨上,記錄的幾乎都是巫官所得到的神靈的啟示;周朝轉而推行“敬鬼事神而遠之”的禮樂文化,從根本上改變了諸事占卜的傳統;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國之間為了爭權奪利征戰不斷,深刻的社會矛盾不僅摧殘了人們的精神、摧毀了人們的信念,也撼動了傳統文化的權威。中原諸國名家輩出,各種先進思想激烈交鋒,在思想界引發了百家爭鳴式的討論活動,“巫術—神話的體系開始逐步瓦解了,這樣便開啟了東周以來緩慢的思想解放過程,而這一過程在戰國時期達到高潮”。而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孔子的“未事人,焉事鬼”“為政以德”“仁”“禮”思想,統治了之后的中國2000余年封建文化史,并至今仍根植于中國人文化的深層觀念之中。
在中原諸國名家輩出,思想以及文化出現劇烈變革的同時,崇山峻嶺之外,位于江漢流域的楚國,卻沒有跟上主流文化發展的腳步,仍然在巫官文化的時代止步不前,而且巫術之風極為興盛。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一是交通阻礙導致的文化隔閡;二是楚國的先祖本身就是帶有神職色彩的王室大巫;三是楚國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文化呈現出與周邊少數民族巫俗文化相融合的態勢。可以說楚國巫風文化不僅是上古文化的遺脈,更是楚國800年來各民族多元文化的融合。
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在湖北荊州地區先后發掘了上百座戰國時期的楚人墓葬,其中,在楚王侍者昭固之墓中,考古學家發現了一批記錄占卜、祭祀活動的竹簡,仍可見的簡文有1000字左右;70年代在江陵天星觀發掘的上卿番敕之墓,考古學家發覺了大約70枚竹簡,可以識別的文字也有5000字左右,內容多為卜筮記錄;80年代在包山發掘的左尹昭佗之墓,考古學家發掘了刻字甲骨282枚,除了遺策之外,內容多為卜筮結果和祭祀活動的紀錄,可見之文字約有15000字之多。上述三人均屬于生活在戰國中晚期的楚國王室成員,并在國家政務中承擔著非常重要的職責,故而從所發掘的竹簡中為我們了解巫風盛行的真實歷史情況提供了最直觀的資料,我們可以窺探出當時楚國貴族的宗教觀念、思維方式和俗世欲望:昭固身體不好,不僅有“胸脅疾”,經常感到“悖心”,以至于“不內食”或者“不能食”,并且患有“足骨疾”,故而常常“尚毋死”,所以占卜疾病吉兇的竹簡最多,例如第10、14、106、107號簡,經過問卜,有時候卦象上說“咎”,有時候又說“吉”,所以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能不能好,他只好反復問卜于神明;而昭固則由于生前遲遲不能獲封爵位而惴惴不安,所以專門針對“以其未有爵位”而問卜于神明,其中31和34號簡文中記載的占卜結果均為“吉”,所以“又喜于志,喜于事”。此外,楚簡中還記載了很多侍奉楚王的內容,由于楚王對于巫風文化的崇尚, 導致了他事事問卜于鬼神,《左傳·哀公十七年》中,記載了楚白公之亂,楚王用占卜的方式選擇武成尹擔任三軍統帥,結果“陳人御之,敗。”不僅是軍國大事,就連官員任命、擇定太子這樣的事也都要聽從神明的指引。由于楚王對巫風文化的推崇,導致官員們也通過問卜的方式貞問自己的侍奉楚王的命運,并時時根據問卜結果來調試自己的行為,楚國君臣就是用這種方式互相進行探究和揣測。
上行下效,由于統治階級的推崇與迷戀,楚地民間巫風文化盛行,上世紀70年代,在湖北省云夢地區出土了400余枚珍貴的《日書》竹簡。所謂日,指的就是卜筮。根據其中的記載,楚地四處都有威力強大的神鬼游蕩,由于他們還有殘存的人性欲望,也需要吃飯,甚至需要成親,所以經常到人間作祟滿足一己私欲。故而楚人需要時刻提防他們破壞自己的日常生活,而能勝任這個重要工作的就是神圣的“日者”。而《日書》的主要內容就是擇時擇地,楚人所行諸事都要占卜出良辰吉日,房屋布局需要占卜吉處,此外還有如果遇到神鬼該如何用污物、桃木弓、荊條箭加以應對。只有這種滿朝充斥著原始巫風文化的神奇土壤,才會誕生出像楚辭這樣的藝術瑰寶,通過對楚國出土的竹簡內容的研究,學者們發現著名的《九歌》就改編于祭歌,而屈原改編的目的也是為了祭祀神明;而《招魂》其本身就是一首招魂曲,有著上古宗教思維的原始烙印。
這些浩如煙海的秦漢竹簡文獻中,隱藏著一個前人無法接觸到的繁榮但卻滿是塵埃的文化景致,我們驚喜于它們釋疑了許多學術問題的同時,也被其本身的復雜紛繁所隔閡,它們為古文學提出了更新的課題,提供了更多有差異的文本,也開拓出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這些原始文獻可以從民俗、審美、文化等各方面印證并深化著古典文學研究,我們既不能草率地全盤否定,也不能盲目地一味接受,而將之作為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參考文獻指導我們的研究工作向縱深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