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臘梅
摘 要:轉喻和隱喻反應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人類自身、事件、和世界等概念化的一個重要部分,本文將通過兩個漢字“上”和“在”的詞匯化過程來論證這個觀點。本文的目的是探明隱喻延伸(隱喻和轉喻)的本質以及他們如何引申詞義。通過分析數據,本文試圖弄清轉換(conversion)與隱喻和轉喻的之間關系,探明:(1)漢語詞匯中,多義詞的驅動力;(2)兩種不同的驅動力——隱喻和轉喻——在原型分類和語法化中的作用。
關鍵詞:隱喻 轉喻 語法化 范疇隱喻 概念隱喻
中圖分類號:H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1578(2017)01-0077-02
1 引言
“隱喻”一詞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含義。例如,傳統隱喻觀認為,隱喻是一種辭格,它包含轉喻、擬人、提喻、象征等。1953年,Jackobson發表的《語言的兩個方面以及兩種失語癥狀》使他與“隱喻”和“轉喻”兩分法永遠聯系在了一起。他把這兩種修辭之間的分歧叫做“語言結構的兩極”。
本文于對以上隱喻和轉喻之間的兩分關系持有不同的看法。本文認為,在人類常見的詞形中,隱喻和轉喻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互補充的。正如Goossens所指出,隱喻和轉喻的互動過程中有兩種主要的模式:(1)轉喻在隱喻的范圍內起作用;(2)在一些修辭的表達使用中,隱喻和轉喻是共存的。本文將堅持Goossens的觀點,并將其運用到語法化的分析過程中。
Traugot&t Heine從歷時和共時結合的角度指出,語法化是語法范疇和編碼(即意義)的組織的歷時性和共時性的過程,是研究語言和言語、范疇和類范疇、固定成分和非固定成分之間相互依賴性的語言理論,是隱喻的一個子類型。同時,本文也贊同Bybee和Pagliuca的觀點,即語法意義是由詞匯意義通過“語義內容弱化或泛化”的過程實現的,這自然引出了Claudi和Heine的觀點——隱喻映射是語法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機制: 一個具體的詞匯被用來表達一個更加抽象的概念……詞匯內容的虛化是語法化的前提因為語法功能本身就是抽象的。
2 隱喻和轉喻
Ungerer和Schmid認為,隱喻和轉喻是抽象范疇概念化的有力認知工具,他們不僅僅是文學中的修辭手法。隱喻和轉喻可由概念化的范圍來區別。在認知語言學中,隱喻不僅僅是一種利用語言手段表達思想、在風格上增加魅力的修辭手法,而且是一種對事物進行思維的方法。同樣,Lakoff和Johnson也認為,我們不僅是在語言上利用“時間就是金錢”這個隱喻,而且我們也確實通過“金錢”這個源概念,對他們所說的目標概念“時間”進行思考或概念化。用一個源于制圖學、后為數學家借用的隱喻來說,認知語言學家把這種轉移叫做來源向目標的映射。意思就是說,從認知角度看,隱喻就是把源模型的結構映射到目標模型上。隱喻選擇的結構同樣也適用于轉喻,源概念和目標概念通過鄰近關系(部分——整體,整體——部分,以地方表人,以材質表物體等)連接起來。但不像隱喻那樣,是從一個模型到另一個模型映射,原型的轉喻是限制在單個的認知模型內。
3 范疇隱喻和概念隱喻
Gossens提到的范疇隱喻應該和Lakoff和Johnson提出的概念隱喻區別開來。前者比后者的范圍更廣——一個范疇隱喻通常包含幾個概念隱喻群。比如,要概念化身體的、社會的、精神的、道德的或者其他的品質就需要運用特別的方位。也就是說,為了了解X的感覺或者X是什么,對X的定位將作為一個隱喻的模板。另一方面,概念隱喻群出現在其中的一個范疇隱喻:在空間——質量這一隱喻中,情景、狀態或者質量借助方位隱喻得到了描述。
范疇的安排是單向的,它從左至右,被叫做“隱喻抽象”。在這個排列中,一個給定的范疇比任何一個位于它左邊的范疇都要更加抽象,比任何位于它右邊的范疇都更不那么抽象。就隱喻抽象的相對程度而言,源結構會沿著下列的刻度(Heine, Claudi, & Hunnemeyer)發展成為語法結構:
人 > 物 > 活動 > 空間 > 時間 > 質量
4 以漢字“在”和“上”為例說明隱喻延伸在詞義演變中的重要性
Heine等人區別了兩種隱喻: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emerging metaphor)和創造相似性的隱喻(creative metaphor)。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提供了在詞匯化過程中能夠被探究的唯一一種隱喻遷移,所以,本文中將只討論這種隱喻。
4.1 在
Ransom指出隱喻延伸在由具體的詞匯指示物到抽象的語法標記的發展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作用。因此,隱喻遷移在語法范疇的過程中形成了一個主要的驅動力,也就是說,為了表達一個更加“抽象”的功能,需要利用具體的實體。
根據《現代漢語詞典》,在的本意是“存活著,生存,存在”。作為動詞,它還可以表達“居于,處于”、“在于”、“留在[某團體]”、“省視”、“存問,問候”、“到”等意思。同時,它還可以用作一個表示時間、空間或者方位的介詞。通過轉喻,在的意義從一個具體的靜態的”存在”變成一個不那么具體的概念,即空間介詞“在(某個地方)”。根據某個物體的背景地點的不同,在有不同的空間使用方法。它可以顯示一個在密閉的空間內的位置(如:在盒子里),被一個區域包圍的位置(如:在廣場),以及伴隨則地點名稱而出現,意思是“在……里面”(如:在北京)。
有趣的是,在也可以指示發生在某個地點的活動,例如,在更衣室,或者顯示一個就職的地方,如在這個工廠。而且,物理地點也可以被延伸到概念空間,展示某物更加抽象的位置(如,在他腦海里)或者某人所處的情境(如: 在危難中)。
當 [空間域] 被映射到 [時間域],在通過隱喻將其意義延伸到“在某個時間”或“在某段時間期間”,如在十二點,在抗日戰爭。在也可以被用在一個抽象的層次上作為進行時態的標志詞,表達在某段時間的一個持續性行為,如:她在化妝。
4.2 上
上的基本意義來自上—下方位,例如“山上”。上在轉喻中的鄰近關系的種類包括:方位——來源(上蒼),方位——施事者(皇上)以及方位——行為(上車、上班等)。上的完成時意義大概來自中心意義“達成目標”或“完成某事”,如“關上門”。
上的隱喻延伸與三種主要的概念隱喻有關:[質量域],如“上品”,[數量]如“海水上漲”以及[權力],如“上意”。其他源自物理空間的隱喻表達還有“上”的時間概念化,如“上游”。通常,上游是指在地里位置上比下面的六項海洋的水流要高。因為就水流而言,在地理位置上較高的也是在時間上較早的,所以現在“上”的意義從空間范圍引申時間范圍,如“上周”。
5 討論
關于人類認知,隱喻映射的概念化告訴我們如下幾點:
5.1 轉化形成多義詞
正如“在”和“上”的意義延伸所體現的那樣,從語義或語用上來講,一個詞通常不止一個意思。一種創造新的意義的方式即是將其本來的詞性在沒有改變其形式的情況下變成另一種詞性,即我們通常所說的零轉換。“笑”、“跑”、“買”等既可以用作名詞,也可以用作動詞,然而“地點”、“過程”、“對比”是形成動詞的名詞。
零轉換通常是由轉喻所驅動的。例如,上的動詞意義 “上升”(如,上樓)來自其名詞意義(樓上)。這種轉換通過包含方位到行為的轉喻映射成為可能。在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延伸詞義。它作為動詞的存在意義可以被延伸為表達地點關系的的介詞,如他在球場踢球。
5.2 語法化
正如前面所討論的,在的基本意義是“存在”,然后通過轉喻映射變成一個介詞。從動詞在變成一個介詞的變化過程包含一個“動介詞(coverb)”的存在,這種動詞即是動詞又是介詞,例如,她在(教室)。當[空間域]映射到[時間域],在也被用作介詞來顯示時間或者一段時間,然后在的時間用法進一步語法化為進行體標志來指代在某一段時間內某一動作的持續性。語法鏈的逐漸演變是從具體到抽象,從實詞到功能詞。語法化的驅動力是我們認知中的隱喻。在的語法化過程如下圖所示:
動詞 > 動介詞 > 介詞 > 體態標志詞
“存在” “存在于某地” 在 進行體
從對兩個詞匯的分析可以明顯看出,隱喻轉移通常包含兩個原型范疇(如空間和時間)之間的映射,如從“氣溫在30度左右”(空間)到“在八點碰面”(時間);“上頭”(空間)到上周(時間)。隱喻映射的本質更多是離散的,也就是說,這種轉換在本質上不連續的。因此,我們把從地點到數量的映射(山上>上品),從地點到權利的映射(山上>上司),從地點到時間的映射(山上>上周)看作三個獨立的過程。
6 結論
許多人認為,隱喻和轉喻在人類的概念化過程中是相互排斥的。而本文表明,就語法概念的結構而言,轉喻和隱喻(至少就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而言)并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互補的。
本文還進一步表明,隱喻轉移是原型范疇的驅動力,然而語法化更多地表面了轉喻結構的持續性的本質。黃宣范根據詞匯意義被建構的不同方式,區別了兩種語言:隱喻語言和轉喻語言。前者的代表語言是英語,通常通過隱喻映射延伸詞義,形成了更高程度的動詞多義詞。在他的研究中,轉喻語言,如漢語,主要是通過轉喻漂移來創造詞義,因此形成了一個更高程度的名詞多義詞。黃宣稱漢語是轉喻語言間接地被我們對上和在的定性分析所證明。這與我們宣稱轉喻結構在漢語的詞匯化過程中體現的連續性本質是一致的。
參考文獻:
[1] Jackobson, Roman, and Morris Halle. Fundamentals of language[J]. The Hauge: Mouton.195678-79.
[2] Goossens, Louis. Metonymy in metaphorization: From body parts (and other donor domains) to linguistic action[J]. Linguistic Agency, University of Duisburg, Series. A.No. 256. Duisburg: University Duisburg.1989.
[3] Claudi, Ulrike, and Bernd Heine. On the metaphorical base of grammar[J]. Stuidies in Language.1986.10.297-335.
[4] Bybee, J. L., and William Pagliuca. Cross linguistic comparis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grammatical meaning[M]. 1985Fisiak: 59-83.
[5] Ungerer, F and H.-J. Schimid. Conceptual metaphors and metonymies. 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 London: Longman.1996.
[6] Lakoff, G. The invariance hypothesis: Is abstract reason based on image-schemas? Cognitive Linguisitics. 1990. 1.39-74
[7] Goossens, Louis. Metophtonymy: the interaction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expression for linguistic action[M]. Cognitive Linguistics.19901:3. 323-340.
[8] Lakoff, G. and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9] Heine, B., Ulrike Claudi, and F. Hunnemeyer. Grammaticalization: A conceptual framework[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1.
[10] Huang, Shuanfan. Chinese as a metonymic language. In honor of William S-Y Wang: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of language and language change[M]. Pyramid Press. 1994.